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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與哲學思考其實並不矛盾

在演講開場時,鬱喆雋首先提出看電影與思考哲學並不矛盾,因為電影可以激發人們進行哲學思考。大眾對當代學院哲學的印象是枯燥、乏味、高深、傲嬌、孤芳自賞的,與此同時當代哲學又“遺忘”了不少珍貴的語言傳統,例如對話、隱喻、辯論、獨白、反諷等。柏拉圖說過:“哲學始於驚訝”,康德也說過:“哲學是不能學的,只能學習哲思。”所以電影正可以再度喚起所有人對哲學的好奇心;另一方面,哲學的主題並非哲學專有,而是人類社會以及文化領域共同關切的問題,所以電影自然也能引起人們對這些問題的哲學思考。

鬱喆雋接下來從三部電影切入,分別討論了價值哲學、社會哲學和人生哲學三個層面的哲學問題。

有關價值哲學的問題,鬱喆雋是從《末日哲學家》這部電影切入討論的。《末日哲學家》這部電影講述了在畢業前的最後一堂哲學課上,21名學生參與的一項思想實驗。他們跳進核輻射浩劫現場,若未能在防空洞爭取到一席位,將會因輻射而死。然而,防空洞只夠10人存活。學生以抽簽的方式決定自身的身份和技能,後投票選出10位“最有價值”的人住進防空洞。

鬱喆雋認為電影中存在著三個層次的問題:技術問題:如何幸存下來?生物問題:如何繁衍後代、恢復種群?人的問題:應當保存哪些文化特質?為了能讓聽眾更深刻地理解這些問題,鬱喆雋在現場進行了類似的思想實驗。他請大家參與一項調查:“如果即將發生一場全球災難,只有10個人可以登上方舟,你會選擇誰?”選項包含電影明星、零售商人、律師、軍人、獵人、農夫、鋼琴家、民工、橋梁工程師、幼稚園老師、會計、漁民、木匠、紡織者、房地產經紀人、銀行家、小說家、飛行員、天體物理學家、神職人員、畫家、鐵匠、程式員、記者、外科醫生、警察等。經過現場調查發現,大多數人選擇的都是實用性較強的職業,如獵人、農夫、外科醫生等,而文化性較強的鋼琴家、畫家等則很少有人選。由此鬱喆雋認為大眾總是平時小清新,關鍵時露真容,“在價值判斷方面,物質性需求仍遠勝精神性需求”。

關於社會哲學層面的問題,鬱喆雋從英劇《黑鏡》第一季第二集《一千五百萬的價值》切入討論。在影片中,人們都單獨居住在被黑玻璃包圍的屋子中,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固定的自行車架上騎車賺取點數,而每日的消費都會消耗點數。一日,男主角無意中聽到女主角唱歌,被她的歌聲打動。他決定拿出自己全部的點數——一千五百萬幫女主角買一張類似於達人秀的入場券,讓她實現成名的夢想。但女主角在評委的誘惑下選擇成為了豔星。男主角悲痛欲絕,然後他努力省吃儉用賺取點數,終於給自己也買了一張入場券。在表演過程中,他突然掏出一塊玻璃以死相逼,瘋狂宣泄著自己的憤怒。然而,評委卻把他的宣泄當做“表演”,並提出給他開辦一個評論節目,在節目裡他可以繼續控訴現實。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妥協了。故事結尾,男主角有了自己的節目,再也不用踩自行車了,而當他走到房間的邊緣,看到的是更大的虛擬螢幕上投射出的森林。鬱喆雋認為該片有著自己的人類學主題,有著反烏托邦的本質,即“非人化”。關於這一點又可延伸到一個經典概念——“異化勞動”。

“異化勞動”是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首次提出的概念。馬克思認為,勞動(自由自覺的活動)是人類的本質,但在私有製條件下卻發生了異化,這具體表現為四個方面:1.勞動者同自己的勞動產品相異化2.勞動者同自己的勞動活動相異化3.人同自己類本質相異化4.人同人相異化。鬱喆雋認為這部影片正展示了“異化勞動”的特點,始終在討論用什麽標準來衡量人的問題。在影片展現的世界中,價格與價值相混淆,實現人生目標異化成賺取點數。尼爾·波茲曼曾說:“有兩種方法可以讓文化精神枯萎,一種是奧威爾式的——文化成為一個監獄,另一種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為一場滑稽戲。” 而鬱喆雋認為影片中所展現的世界卻是上述兩種方法的集合,即《1984》加《美麗新世界》。

鬱喆雋最後又討論了人生哲學的問題,他從一部俄羅斯電影《危樓愚夫》切入主題。生活在俄羅斯小鎮的迪馬是一個老實的水管工,除了正直以外,他沒有值得人稱讚的地方。直到一天晚上,因為發生水管爆裂事件,他發現了一幢隨時都可能倒塌的樓房。迪馬雖一度決心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然而最終良心使然,他冒著生命危險去疏散住戶。當他確保大家都離開了,自己再走下危樓。然而最後,不明真相的群眾卻認為迪馬在耍他們,把他狠狠打了一頓。

鬱喆雋認為這部電影中暗含著“洞穴隱喻”。“洞穴隱喻”是柏拉圖《理想國》中著名的段落。柏拉圖設想有這樣一個洞穴,一個長長的通道能夠完全擋住陽光進入洞穴深處。一組囚徒背對著出口,面向遠處的牆壁。他們的四肢被套上了枷鎖,並且他們的頭頸也被固定住,無法轉動,只能夠看到面前的牆壁。他們身後有一把明火,東西的影子被火光投射到面前的牆壁上,囚徒聽到的聲音也只是回聲。柏拉圖說,這樣一來,囚徒們一生中所感覺或經驗到的唯一實在就是這些影子和回聲。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自然而然地會以為這些影子和回聲是全部的“現實”,他們能夠談論的,就是這種“現實”以及對這種“現實”的經驗。如果有一個囚徒掙脫了枷鎖,把他從洞穴帶到光天化日之下,他將無所適從。然而,要是在外面的世界呆久了再重新回到洞穴,對於那些僅僅把影子和回聲當作“現實”的囚徒而言,他所經歷的一切簡直不可思議。

鬱喆雋認為《危樓愚夫》的故事情節與“洞穴隱喻”存在著同構關係,即《危樓愚夫》中存在著三個階段和兩次轉折,三個階段分別是:囚徒狀態、肉身解放、靈魂解放;兩次轉折分別是:離開洞穴和返回洞穴。其中最意味深長的就是主人公一度已經駕車離開“洞穴”(小鎮),最終又回到被愚弄的大眾匯集的“洞穴”(小鎮),“影片的深刻意味耐人尋味”。

在演講的最後,鬱喆雋又給大家推薦了一部值得觀看的電影《朝聖之路》。影片講述了一名在美國工作的醫生湯姆,在兒子不幸於法國遇難之後,去取回兒子的遺體和遺物。他的兒子死在去往聖地亞哥德孔波斯特拉大教堂的朝聖之路上,原因是在比利牛斯山遇到了暴風雨。最初,湯姆的目的只是取回孩子的遺體,但在到達了法國之後,他卻決定將兒子已經走過和沒有走完的路走一遍,以更好地體會兒子的生活、更好地理解自己的孩子。在重走朝聖之路的過程中,湯姆遇見了三個從不同國家來到這裡的“徒步旅行者”,他們都在尋找著生命更重要的意義,並希望通過徒步在世俗中重新得到心靈的慰藉。 在旅途的過程中,湯姆漸漸了解到生活的意義。

鬱喆雋認為影片中存在著一個隱喻,即湯姆這個主人公是生活中典型的“好人”、成功人士、守規矩的天主教徒,性格則是按部就班、循規蹈矩,然而正是兒子的去世讓他對自己人生的意義產生了疑問。列夫·托爾斯泰曾在《伊凡·伊裡奇之死》寫道:“‘也許,我過去生活得不對頭吧?’他腦子裡突然出現了這個想法。‘但是又為什麽不對頭呢,我做什麽都是兢兢業業的呀?’他自言自語道,接著便立刻把這個唯一能夠解決生死之謎的想法當作完全不可能的事,從自己的腦海裡驅逐掉了。”這段話正可以作為影片主人公湯姆的一個注腳,鬱喆雋推薦這部電影,正是希望大家也能對自己現有生活的意義進行更深入的思考。(文/明湖)

本文轉自澎湃新聞 http://www.thepaper.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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