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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專訪 姚晨:做一隻銳意進取的“壞兔子”

導語

“女性”只是壞兔子影業標簽之一,並非最終目的。“我們也不是性別主義者,希望將來有一天,我們不用再說一個電影的性別是什麽,我們的電影就是探討‘人性’。”

幾天前,姚晨帶著電影《送我上青雲》劇組亮相第22屆上海電影節亞洲新人獎,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擔任監製,“過山車”般的創作經歷,至今回想起來仍然心有余悸。

巧的是,這一屆亞洲新人獎評委會主席是她的“老鄰居”——寧浩,兩人公司所處園區毗鄰而居,但平時各自奔波,鮮有機會碰到一起。一見面,寧浩就調侃她,“外面都傳說咱倆一塊兒開了個動物園”。所謂“動物園”,就是指“壞猴子”和“壞兔子”兩家名字相近的影業公司。

聽到這兒,姚晨有些無奈,“我得不停地解釋,我並沒有模仿你”。

壞兔子的廠標,最早在2015年就已經有了雛形。受到美國導演J·J·亞柏拉罕旗下廠牌“壞機器人”的影響,“壞”取意打破常規、靈動自由,“兔子”源於丈夫曹鬱對姚晨的昵稱,開頭那一句童趣盎然的“壞兔嘰~”,則是兒子小土豆貢獻的畫外音。

成立不到兩年,壞兔子已經有了多部代表作,包括聚焦女性生存現狀的《找到你》,展現女性自我找尋過程的《送我上青雲》。另外,還有一部講述農村女性為夫追凶17年的《桂花飄鄉》,也已經提上日程。顯然,女性題材正在成為其廠牌特色之一,未來是否會將觸角伸向更多領域,還是個未知數。

以姚晨從業二十餘年構建的個人品牌而言,壞兔子影業的創業門檻並不高,一部小成本《送我上青雲》,就吸引了許多行業中堅力量。一些常規的困難並不足以構成它成長路上可能會觸及的天花板。我們更好奇的是,作為公司的創始人,姚晨能為這個品牌注入哪些精神層面的東西?

“女版的孫悟空”的韌勁兒

虛歲40之前,姚晨似乎很少主動,因為運氣或者問題總會自動找上門來。她形容自己的人生狀態,“年輕的時候感覺還挺順,但是到後面你會不停地碰到檻兒,需要不斷地解決問題。在這個過程中,你發現自己無意中好像還在前行。”“我是一個被命運選擇的人”,姚晨對此曾深信不疑。

2006年,一部誕生於互聯網語境下的情景喜劇——《武林外傳》風靡全國,姚晨作為主演之一迅速走紅,但卻並非以她最期待的方式。“上學的時候,我們排過《暗戀桃花源》的劇目,老師想都不用想,就會讓我去演雲之凡,沒有人想過讓我去演春花啊,連我自己也不會那麽想。”

在姚晨看來,《武林外傳》和《潛伏》帶來的成功,在本質上超出了自我認知。許知遠將其形容為,“錯位的名聲和成功”,她沒有否認。

2009年,微博時代到來。新科技引領下,平民社會興起,每一個人都有可能在下一秒被千萬人聆聽,這是屬於普通人的特別時代。姚晨身上真實、率性的一面,成為一個迅速崛起的平民社會的投射,她因此獲得了整個社會的情緒,被時代的浪潮推上高台。

與此同時,姚晨意識到自己不能被標簽束住手腳,“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是抵觸喜劇的”,她試圖轉型,想通過類型分明的角色扭轉自己在觀眾心目中的印象,卻始終收效甚微。

2014年,姚晨當選美國《時代周刊》“全球100位最有影響力人物”。當你被巨大的、國際性名聲籠罩其中,專業上卻又缺乏令自己滿意的代表性作品,兩種分裂帶來的拉扯,會讓你感到焦灼嗎?“焦灼。對於一個快40歲的女演員來講,當然會焦灼。”

面對發問,姚晨真誠到底,卻又顯得十分無力,“但你又知道,演員這個職業有太多的不可控性,甚至是被動的。”

命運帶來的饋贈,遠非一份名聲那樣簡單,這份名聲所包裹的連鎖反應,連她自己都想象不到。不斷有人質疑,姚晨在微博上表現出來的,那種“總想說點兒什麽”的情緒,是否有足夠的底氣。“分裂”帶來的輿論重壓全都實現了,短暫的順利過後,是“麻煩”鋪就了她的成長之路。

近十年,姚晨在演藝事業上的努力一直聽不到回響,2018年10月以前,還有觀眾拉著她的手懇切問道,“翠平,你怎麽這麽多年不演戲了?”在一些人眼中,從2008年的《潛伏》到2018年的《星空演講》,中間中國影視騰飛躍進的高光地帶,姚晨鋒芒似乎被掩蓋了。

這份比否定更尖銳的忽視,讓她一度“喪”到谷底。“不瞞你們說,我也想過改行”,在此之前人們想象不到,一貫喜氣洋洋、率性灑脫的“大姚”,也有愁眉緊鎖的時候。但好在,姚晨身上有一股怎麽也打不敗的韌勁兒,“倒了就自己彈回來”,成了她逆境中還能堅守至今的原因。

電影《送我上青雲》裡的盛男,和姚晨很像。“或許是因為某種程度上,我們都是個失敗的理想主義者”,微博上,姚晨雲淡風輕地自嘲。但更重要的是,她們本質上都是“堅韌”的女性。“生來一塊頑石,被現實的困境一次次打翻在地,鼻青臉腫得頂著一頭包,繼續揮舞者她理想主義的棒。

“如同一個女版的孫悟空”,第22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期間,電影《送我上青雲》的主創交流會上,姚晨說道。

從“追隨命運”到“打破邊界”

但等待永遠無法掌握主動權,姚晨不甘心一直被選擇,她嘗試擺脫簇擁,主動站上潮頭。

在初為人母的三年裡,她收獲了對生命更為深刻的理解,同時也化被動為主動,從大公司獨立出來,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但命運的饋贈並沒有因此而終止,新生命再次降臨。連續五年生了兩個孩子,對於藝術生命本就短暫的女藝人而言,相當於錯過了事業進階的黃金五年。

2017年,姚晨重返職場,這一年她已經38歲,距離四十不惑只剩兩年。“但我怎麽覺得,自己的人生困惑卻越來越多了呢?”大數據時代來臨,焦慮傾軋各行各業,娛樂圈尤為突出,市場對作品的衡量標準從“質量”標成了“收視率”,對演員的衡量標準從“是否會演戲”變成了“是否有流量”。

姚晨發現自己好像一直處在十分尷尬的境地。流量她曾經擁有過,可彼時外界更在意她有沒有代表作;如今,豐富的生活經驗足以支撐她駕馭更複雜的角色,用姚晨自己的話來說,“到了一個演員最成熟的狀態”,但市場上適合她年齡段的作品卻越來越少。

為了解開事業上的困惑,姚晨重新啟動創業計劃,成立了新公司壞兔子影業。這一次,“我想更加主動地去創造角色”。在那幢“有漂亮的小花園、到處是綠植”的二層小洋樓裡,姚晨傾注了自己滿滿的愛與心血,到處都是她和丈夫曹鬱四處淘來的兔子手辦、兔子玩偶。

“裝點得像家一樣溫馨”,一位員工這樣評價公司的氛圍。確實,壞兔子影業對於姚晨而言,不僅僅是她事業上的一個重要坐標,更是她愛情、家庭以及成長道路上,點點滴滴的凝聚。

對於這樣一個存在,姚晨沒有寄予什麽不切實際宏願,她更希望壞兔子朝著“小而美”的方向去發展,“我們也不是說想做成一個大平台,或者什麽戲都做,什麽類型都弄。”姚晨介紹,“壞兔子的意思就是,我不受那麽多規則束縛,希望創作永遠無邊界,永葆好奇心和想象力。”

“同時,我們要勇敢,要敢於打破固有的認知和界限去做表達”。“打破”,一個聽起來被主觀能動性力量完全支配的動作。

2016年,許知遠曾以“浮萍”比喻姚晨,“你可以讓你的命運像河流上的浮萍一樣,往前漂。不知道把你帶向何方”,在他看來,這個女演員所有的成功都極大程度源於她自有的天賦——是一個對語言敏感的人。

“《武林外傳》是一種新的語言,是互聯網語言剛剛興起,那種嘲諷的、反英雄式的語言,她一下進入這個語言系統之內;然後微博也是一種新的語言,她又很快在微博中獲得了重要的位置;包括中國進入世界是一個國際性語言...”“姚晨對這樣的東西,有一種非常本能的把握能力。”

這段話一直在克制地輸出一個觀點,姚晨不是把握命運而是追隨命運的人。

但如今,這顆浮萍終於不再局限於本能,不再依靠命運的漂流,而是以一種更加主動的姿態落地生根。雖然今後的人生難免還是要經歷許多摔摔打打,但是從她學會遵從內心開始,內心的安全感就不再依賴外界的評價、給予,而是自身生命力的充盈。

未來壞兔子要做的,更多是“尋找同類”。

“到這個年齡,還是希望做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比如“繼續積極和青年導演合作,拍一些吻合我們價值觀、審美標準的影片。”當然,除了同行者還有志趣相投的觀眾,“我們不想閉門造車,因為電影拍出來還是需要去跟別人交流和分享的”。

“在保持藝術水準的前提條件下,用通俗自然的方式和觀眾互動”,這是姚晨對壞兔子的希冀。

最大的誠實是“行勝於言”

回顧姚晨走過的路,從《武林外傳》、《潛伏》“一夜爆紅”到“全球100位最有影響力人物”進入影響力巔峰,如今憑借《都挺好》中的蘇明玉一角,在表演實力上交出高分答卷,並成立“壞兔子影業”拿到了步入創業時代的通行證。

總有人會問,為什麽是姚晨,能夠“hold住”這一切?

“可能特別強烈的質樸,拯救了她”,許知遠評價她,而這份質樸或許就意味著誠實。半年前,有人讓姚晨談一下“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她很坦白,“輿論上遭到的批判已經多得數不過來”,這種情況直到今天也沒有得到解決,“但不同的是,我的承受力越來越強了,像一個驍勇善戰的戰士”。

她引用自己喜歡的一個女搖滾樂手的話,“時間不會讓你忘記痛苦,但是時間可以幫你找到忍受痛苦的辦法”。關於這種“忍受痛苦的辦法”,或許姚晨自己沒有明確的答案,但當洪水一般洶湧的攻擊和討伐來臨時,淺意識會指引她做出選擇:誠實疏通而非圍追堵截。

“後半生最想努力做到的,是對自己的心完全誠實”,姚晨在朋友圈裡寫道。

隨著全民進入後微博時代,姚晨逐漸淡出社交網絡,她遠離了話語權中心,也遠離了浮躁搭建的圍城,終於有機會去體驗、去思考、去自省,將熱情和精力更加專注地投入到表演當中。姚晨形容自己,“像是辭去一份不太適合自己的工作”,很多時候誠實直面也意味著自由。

但只有誠實還遠遠不夠的,生活的磨礪教會她,最大的誠意是“行勝於言”。

2018年夏季,姚晨受邀參加《星空演講》第四期:女性的力量。透過那個演講,她為壞兔子摸索到一個明確的發展方向。現場姚晨提出自己的困惑,“為什麽總有人問我如何兼顧事業與家庭?卻沒人問我先生同樣的問題?”一席話落地,社交網絡上反響強烈。

姚晨第一次意識到,中國女性需要表達的出口,“她們有那麽多話想說”。

同年10月份,電影《找到你》上映,生動的現實主義風格、尖銳的表現手法,以及聚焦女性社會處境的題材選擇,再次獲得市場共鳴。其中,姚晨飾演的單身母親李捷,在婚姻中進退兩難的遭遇,引發了大量討論,這讓她更堅定了要為女性發聲、做女性電影的想法。

但這樣先鋒的定位,在國內並沒有成功先例可尋,嘗試就意味著巨大的風險。對此,姚晨並不在乎,“我經常吃螃蟹,還挺愛吃螃蟹”,她將壞兔子視為冒險者,“這個行業缺乏冒險精神,很多時候都是看到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成功了,所有人就一股腦扎下去,但他們不知道成功通常很難複製。”

這一次,在電影《送我上青雲》當中,姚晨不僅是主演、投資人還是監製,談及感想,“我更多的是把它當作一份責任,希望通過製作及創作層面,幫助更多具有女性視角的電影走進大眾視野”,但“女性”只是壞兔子影業現階段的標簽之一,並非最終目的。

“我們也不是性別主義者”,姚晨一直在強調這一點,“希望將來有一天,我們也不用再說一個電影的性別是什麽,我們的電影就是探討‘人性’。”

展映當天,有人評價《送我上青雲》是一部“向死而生”的作品。這很像姚晨,她們都曾跌入谷底,又重新煥發生機。姚晨自己曾經說過,“生活就像一場科學實驗,需要在不斷試錯中調整方向”。獨立女性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扁平概念,她們同樣需要時間的醞釀和生活的磨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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