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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美的機器:打字機裡的舊時光

從敲擊按鍵時的劈啪聲與換行時的叮叮聲,到小心翼翼地更換色帶和紙,作家羅伯特·米爾斯深信,舊式打字機的浪漫永不褪色。在他看來,傳統的打字機永遠無法被現代科技取代。本文摘自《理想生活01》,由澎湃新聞經中信出版集團授權發布。

身為作家,擁有一台打字機就好似舉行了成人禮。它是寫作的象徵,也是許久以來我心心念念想擁有的東西。它們不僅是寫作人的終極工具,也是優美的機器。我想要一台打字機,的確出於這兩個原因,但它的魅力不止於此。

我想要一台打字機,是因為“擁有一樣年歲遠大過我的東西”的念頭太有誘惑力了。想想看,這樣東西是數十年前製造出來的,按下它的鍵會是什麽感覺?它曾經的主人是誰?它被用來做什麽?它曾創作出怎樣的故事,它本身的故事又是什麽樣子?好吧,就算我有了一台打字機,我也多半永不會知曉這些問題的答案,可是,擁有一台昔年的打字機,這念頭勾起了我心中所有的懷舊思緒。

我最鍾愛的電影是希區柯克的《驚魂記》(Psycho),而它的原著小說的作者羅伯特・布洛克(Robert Bloch)就是在打字機上寫出這部作品的。打字機還出現在另外兩部我喜歡的電影裡:《閃靈》(Shining)和《危情十日》(Misery)。這三部電影都算不得正能量,但那不是重點——瞧那些漂亮的打字機啊。

越是看打字機,我就越想要一台。每當看到戰時的老照片裡,成排成排的女士們坐在桌前打字,我就心生敬畏。打字機本身的廣告海報也是藝術品,尤其是Olivetti牌的。而最終促使我下定決心去買一台的,是一本叫作《書簡集》(Letters of Note)的書。

這本由肖恩・厄舍(Shaun Usher)編著的書匯集了史上諸多精彩絕倫的書信,頁間全是瑰寶:維吉尼亞・伍爾夫(Virginia Woolf)的自殺遺言,在一封寫給溫斯頓・丘吉爾(Winston Churchill)的信中,OMG的說法首次出現,甘地(Gandhi)寫給希特勒(Hitler)的呼籲和平的信件;還有萊昂納多・達文西(Leonardo Da Vinci)的求職信。書中收錄了大量用打字機寫成的信件的照片,我決心已定:我要買一台打字機,這樣我也可以寫信了。

雖然易貝網(eBay)有成百上千的打字機可以選,但我根本沒想上網買。我徑直去了卡迪夫(Cardiff)的古董市場。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樣子的,所以決定親眼看看實物,而不是憑著幾幅模糊的平面照片做決定。頭幾次都沒找到我想要的。那兒倒是有打字機賣,可都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生產的,笨重的塑料按鍵看上去太現代了。這些不是我要找的東西——我知道,我想要那種更為古舊的,就像電影和照片裡出現的那種。

幾周後,我又回去逛,這次有了。猶如海市蜃樓一般,在一大堆古董間擺放著一台老式Underwood牌打字機,正是我想要的樣子。付了三十四英鎊之後,它擺在了我的桌子上。我沒法把目光從它身上移開:閃閃發亮的按鍵,有些模糊但依然可辨的品牌名字,染著墨跡的輥筒。我把每個鍵都試敲一遍,劈劈啪啪的聲音著實悅耳,然後就是換行時“叮”的一聲。我不停地敲擊著:劈啪劈啪叮,把輥筒推回來;劈啪劈啪叮,再推回來。然後我上網去搜索這台打字機的製造商和型號。在機身上尋找更多資訊的時候,我發現了夾在蓋子裡的保修單,上面寫著它初次售出的日期,還有店家位於卡迪夫的地址。

多虧一個名叫Typewriter Database的網站,我很快就確鑿無疑地查到了它的出廠期:二十世紀二十年代。這年份我已經很滿意了,但它無論如何不可能是最早的那一批,因為打字機概念的首度出現可以追溯到1714年。第一台可以使用並推向市場的打字機生產於1873年,由雷明頓(Remington)打字機公司的肖爾斯(Sholes)、格利登(Glidden)和索爾(Soule)製作。

我還繼續查了查Underwood這個牌子,發現這是一家紐約公司。1874年,他們為雷明頓生產打字機色帶,但是,當雷明頓決定製造自己的色帶時,Underwood公司開始生產自己的打字機。第一台樣機在1896年到1900年之間問世——離現在屬於我的這一台並不太久遠。

太棒了!我有了一台打字機,等不及想用它,可我忘記了一件事:色帶。這東西不像印表機,裝個墨盒就行了。我得買來色帶,裝在滾軸上。幸運的是,現在是2013年,而不是1920年,所以我輕輕鬆松地從eBay上買到了。不過,我也算是誤打誤撞,因為我不確定這種東西有沒有型號和品牌之分。幸運的是我蒙對了,幾天之後,我終於在一段YouTube影片的幫助下,把色帶裝了上去。要動用如此現代的科技手段才能讓我的老機器動起來,這裡頭的諷刺意味我才不在乎呢!

雖然裝色帶是個精細活兒,但操作起來挺簡單的。可是,把紙裝進去我可費了勁。這台機器顯然很久沒用過了,零件都變得十分僵澀,不願意重獲新生。可是,我靠堅持不懈的精神取得了勝利。色帶?就位。紙張?就位。寫信的理由?噢,還有這個。

原來,現今的生活裡我卻找不到多少寫信的理由了。账單都是電子的,想投訴就用社交媒體,保持聯絡可以發簡訊,要說的話較多就寫電子郵件。傳統的書信已經過時了。但我漸漸想明白:我想寫信無需理由,想寫就寫。

我從感謝信開始——給《書簡集》的編者寫了一封感謝信。正是這本書給了我靈感。用打字機真有趣。再一次,劈啪劈啪叮的聲音讓我微笑,可打字並不容易。那些人怎麽打得那麽快?我慢慢地一個字母接一個字母地敲著,隨即意識到,這要是打錯了,可沒有“刪除鍵”。一張紙打完了,可困難在於一個字不能錯。我想,我大概前後打了七遍,才打出一篇一字不錯的東西。這是個學習的過程嘛。打字機上沒有數字0,也沒有1。我又回到網上去查。結果是,數字0要用大寫的O代替,數字1則是大寫的I。@鍵倒還真有,符合如今社交媒體時代的需求,但回溯到打字機的年代,@是會計中的重要符號。有幾個地方我還不得不使用了shift鍵。這個鍵的出現是在1878年,二代雷明頓機型上。

用打字機的另一個樂趣是有的字母打出來痕跡重,有的輕,所以紙上的字跡濃淡不一。這讓信件變得生動起來。時不時地,我還會抬起一個小杆,打出紅字來,因為這根色帶是黑紅雙色的。要麽黑,要麽紅,兩個選擇。不像如今的選擇多得讓人眼花繚亂。打完感謝信後,我開始給一位家人寫信,只是打聲招呼,保持聯絡。等到他們收到信的時候,他們大概早就在社交媒體上看到我的動向了,或是已經跟我見過面,可收到一封信讓他們開心極了。人們喜歡從信箱裡取出實實在在的郵件,因為他們知道,這信是我花了時間寫成的。其實,許多人也挺願意寫信,但是顯然沒有時間。除了寫信跟人保持聯絡之外,我還會用打字機寫東西給自己。有時是摘抄的一段話,隨後我會拍張照片發到圖片分享APP Instagram上(新老再次融合了),有時只是因為我想寫點什麽,對著螢幕一整天之後,用用打字機可以換種感覺。

沒錯,用電腦確實更快,也更簡便,可樂趣又在哪兒呢?樣樣事情都要追求速度,匆忙往前趕。用打字機寫東西的時候,我喜歡慢慢來——它確實能讓我做到字斟句酌。況且,幾十年後,我們真的會追憶當年誰曾經擁有過一台筆電電腦,它的背後又有什麽故事嗎?我覺得不會。就算真的會,好吧,反正筆電電腦沒有悅耳的劈啪劈啪和叮叮聲。(文/羅伯特·米爾斯)

《理想生活01:打字機裡的舊時光》,英國Lagom編輯部,蘇西譯,中信出版集團2018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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