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劇可謂是近年來的大熱，幾部熱門的清宮劇始終霸屏熱搜榜。不過相較於劇中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和大開眼界的宮鬥戲碼，后宮中的你來我往用經濟學的眼光看也別有一番趣味。
我們就以去年大熱的《延禧攻略》為例，看看后宮中的生存法則裡都有哪些經濟學原理呢？
文 | 王福重（著名經濟學家、中央財經大學教授、《金融的本質》、《經濟學要義》作者）
《延禧攻略》中，我覺得最有智慧的是皇帝，把一切都看穿了，但是因為他的身份，往往只能隱忍而不發；其次是賢妃，心思縝密、機謀深沉、心狠手辣，屬於黃雀，螳螂捕蟬，她在後邊那種，除掉了高貴妃、純貴妃，甚至先皇后。還有太監袁春望也很有手段。
魏瓔珞的水準，並沒有明顯在他們之上，但是瓔珞能從出身最低微的婢女，一路做到皇貴妃，非常成功，當然也有她的智慧。
下面我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簡略說一說。
01
與其他人不同，魏瓔珞進宮的目的，不是做皇帝的女人，而是給她姐姐阿滿報仇。她在宮裡的第一份工作是繡娘。從市場的性質說，屬於競爭性的市場結構，繡娘很多，繡品的差異非常小，很難出人頭地。
魏瓔珞，在激烈的繡女（品）市場勝出，就是因為刺繡技術高超，遠勝其他人。這就是競爭中技術的重要性。為什麽現在製造業的人很難受，很簡單，因為大家做的東西區分度不大。
因為繡品出色，魏瓔珞就有機會，去侍奉當時的皇后，富察氏。也就有機會結識富察傅恆。開始懷疑是傅恆欺辱了姐姐，但並沒有立即就實施報復，因為這時候資訊不夠，或者資訊不對稱，需要進一步確認，後來借著傅恆的幫忙，她了解到姐姐被害的真相。元凶卻是皇帝的弟弟，和親王。
在這個過程中，她喜歡上了傅恆，當然傅恆首先喜歡上了瓔珞。按照電視劇的設計，因為皇帝也看上了瓔珞，阻止傅恆娶她，還把皇后的大宮女爾晴，賜婚給了傅恆。
但是從道理上說，她不應該嫁給傅恆。真正的要想給阿滿報仇的話，她能倚靠的只有皇帝一人，因此她必須成為皇帝的女人。
我們有時候要為了獲得更大的利益，必須捨棄較小的利益，這就是機會成本考慮。機會成本就是做一件事情，所失去的最大的那個價值。機會成本，是做一件事情的真正的成本。
如果瓔珞真的嫁給了傅恆，那她的理想，是沒法實現的。儘管難過，但沒嫁給傅恆，成了皇帝的女人，對於瓔珞是更好的選擇。
因為屢次頂撞皇帝，在富察皇后身後，瓔珞發配到了圓明園。這期間，她和袁春旺相依為命。如果不是有更大的理想，比如除了給他姐姐報仇，想成為皇帝的女人的話，她大可以一走了之，這時候實際上她已經想成為皇帝的女人了。
明玉被淳貴妃戕害，只是一個刺激因素，即使沒有明玉這個由頭，她也會想辦法再入宮。
感情是感情，利益是利益，感情必得讓位於利益，這才叫成熟或者理性。
02
再入宮，身份已是貴人，真正成了皇帝的女人。之後，她所面對的境況不同過往。皇帝的女人是有數的，按市場的性質，叫壟斷競爭市場。皇后、貴妃、幾大嬪位，都非常有競爭力，不同凡響，很難說瓔珞就強於其中任何一個。若此，怎麽才能籠絡到皇帝歡心、以至於專寵呢。
壟斷競爭下，商家的取勝之道並非是技能而是特色，而首先是要讓人知道這種特色，也就是廣而告之。瓔珞采取了獨特的策略。她別出心裁，有時不免冒險，讓人捏一把汗。
正如皇帝所說，其他宮中女子莫不對他俯首帖耳，獨瓔珞反其道而行之，對皇帝的要求，欲拒還迎，有時候看起來很出格、很過分。但是皇上每次非不惱，抑或剛開始固有惱火，後來則轉嗔為喜。
因為皇帝看見了一個不一樣的宮中女子，別有一番風趣，看膩了唯唯諾諾無趣女人的皇帝，當然大喜過望。比如，放風箏、假扮太監，這些所為，都是做戲，向皇帝發出她是不一樣女子的信號，讓皇帝對她“欲罷不能”。
但是無論怎樣出色，怎樣有特色，皇帝總有厭倦的那一天。即便是美若天仙的那位順嬪，皇帝新鮮了不多幾日，也淡了下來，這就是邊際效用遞減規律在起作用。
03
再美麗的女人看久了，也覺普通，可能還沒有起先不那麽惹眼的妃子好看。這對皇帝其實是一件好事兒，否則專寵一個，生出來的小孩，可能不夠聰明，不夠健康，不夠多樣化，這對於皇家來說就很麻煩。
所以，皇帝的道德，就是必須不能只和一個女人好，而是雨露均沾，這一點太后往往更監視者清。瓔珞知道這個道理，她用盡一些小伎倆，贏得皇帝的愛之後，就不再折騰了，就想和皇帝過尋常日子，也就是要生小孩子了。
道理一目了然，最終，女人必須靠跟皇帝一心一意，維持皇帝的寵愛。而最能與皇帝結為利益共同體的策略，也是嬪妃們的主要義務或者工作，就是給皇帝誕下子嗣。
皇嗣就如企業的產品，企業最終要以產品贏得市場或者人心，沒有好產品，何以在競爭中立足？開始魏瓔珞由於各種緣由，如報仇、與傅恆的感情羈絆等，並沒有明確意識到這一點。也就是，她開始的定位錯了。
好在，後來意識到，且迅速地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既然已經入宮，既然皇帝已經看上自己，既然已經成了皇帝的女人，還故作清高，就是矯情，要貽誤大事了。這不是俗氣，而是理智。
每個人，都是在給定約束下追求自己利益的極大化，也就是說，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都是俗的，按照儒家的概念，大家都是小人而不是君子。如果不這樣想，而是繼續清高，最後必然落得一無所有。這好比企業，必須追求利潤最大化，其他的的都是噱頭，是哄人的。
同時，也許更重要的是，嬪妃們爭奪皇帝，最後的結果，對江山社稷也最有利，因為能有更多的好產品即優秀的皇嗣出來啊。
瓔珞生了孩子，而且不止一個。這個時候，她就不必再和別的嬪妃爭寵了，再爭，代價太大，成本太高。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都有皇嗣，都有實力，但爭鬥的收益是微乎其微的，還能怎麽樣呢，反正也做不了皇后？
賢皇后比瓔珞更早體悟到這一點，她早已不在意瓔珞頻頻爭寵，並且趁機還利用瓔珞鏟除了強勁對手純貴妃。瓔珞最後的對手，就是賢皇后，他們應該說是旗鼓相當。
從博弈論角度，瓔珞有兩個戰略，要麽競爭，也就是繼續鬥，要麽合作。瓔珞取合作而非競爭，因為她知道，競爭肯定是兩敗俱傷，而且還可能傷及到自己的孩子，這是她不能承受之重。賢皇后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因此她們偃旗息鼓好多年。
但到最後，衝突再至。因為她們都想讓自己的孩子做太子。當賢皇后一方有了陷害十五阿哥（也就是後來的嘉慶皇帝）的舉動後，瓔珞又開始反擊了。這就是博弈論裡有名的“扣動板機戰略”。
如果我們與對手達成某種意向，儘管可能沒有文字，不是正式的協定，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如魏瓔珞和賢皇后達成的偃旗息鼓的君子協定，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之後。
應該采取什麽策略？就是，首先要相信對方會信守承諾，但是，一旦對方違反承諾，就立即反擊，進行懲罰，這就叫扣動板機戰略，或者叫一報還一報。
瓔珞的這個戰略無疑是正確的，因為這個時候，再死守協定，不還擊，對方會置自己於死地。
04
與人打交道，就要識人，分清敵友。完全不相信人不幸，但不能僅憑直覺就相托付他人，在這一點上，魏瓔珞是有重大失誤的，就是與順嬪的關係處理。
她被順嬪的花言巧語蒙騙，撤掉了防人之心，失去了自己最得力的臂膀明玉，受到了皇帝的冷落，差點被逐出宮，順帶害了依然心愛的傅恆。必須意識到，市場、情場都如戰場，不能掉以輕心。不能輕易信人。
如果說和賢皇后達成協定是明智決策，那是因為雙方旗鼓相當，資訊基本對稱。但是對順嬪，瓔珞實則一無所知，而順嬪此時乃六宮最受寵的女人，對瓔珞是巨大的威脅。
也就是說，是戰略對手，怎麽就視如知心朋友？宮裡的女人，都是對手，何來朋友？當然後來，她暗中派人查訪的順嬪的過往，最後一刻挽救了自己的性命。
問題是怎麽知道誰是自己人呢？這個很難，瓔珞有個事情，處理的很巧妙。她的太監小泉子，偷東西去賣，還陷害她。瓔珞並不覺得這是很大的事情，因為不會構成致命傷害，因此采取寬恕之法。寬恕其實是一種交易，即你必須反水，反過來幫我，我才可以繞過你。
經過這個事情之後，這個太監果然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可信任的人。如果想找到可依靠的人，或者是你們的價值觀或者理想完全一致，比如瓔珞和明玉，她們在服侍先皇后的過程中，結成了靈魂伴侶。
或者基於共同利益，小泉子和瓔珞沒有共同價值觀，怎麽讓他為你服務，就是要攥住他的把柄，同時做交易，如果他再做出對你不利的舉動，你可拿把柄要挾，製裁他。這樣，你們就有共同利益了，也就可以互信了。
當然，必須說明，延禧攻略美化並且現代化了宮中的感情世界，不過，有些道理，戲裡戲外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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