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做皇帝，從歷史上看，簡直是一場災難

欄目：圍爐夜話

李煜與宋徽宗

藝術皇帝的“幸與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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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春雷

按柏拉圖的意見，皇帝最好由哲學家擔任。很不幸，中國歷史上還沒有哲學家皇帝。儘管崇拜乾隆皇帝的法國哲學家伏爾泰曾經說，乾隆帝不僅是一個了不起的君王，還是一個明智的哲學家。不過，在這點上，我認為伏爾泰搞錯了，乾隆皇帝肯定不是哲學家，只能算一位狂熱的業餘詩人——他一生做詩4萬多首，超過李白、杜甫、蘇軾、陸遊的總和。幸好他是個末流詩人，國政不至於太壞。

      藝術家做皇帝，就中國的教訓，簡直是一場災難。

      歷代君主裡，文學天分最高的，當然是寫出了“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南唐後主李煜。這位文采飛揚的皇帝，不但精於填詞，音樂、書法、繪畫的造詣也很高，無奈對政治一竅不通，最終成了亡國之君。他和小周後被大宋擄去開封後，封“違命侯”，成日鬱鬱寡歡，以淚洗面。小周後美豔多才，史書上說宋太宗多次強留她於宮中，還有人繪《熙陵幸小周後圖》。明人沈德符《野獲編》中：“宋人畫《熙陵幸小周後圖》，太宗戴襆頭，面黔色而體肥，周後肢體纖弱，數宮人抱持之，周後作蹙額不勝之狀。”兩年後（978年）李煜被宋太宗毒死，小周後憂鬱成疾，殉情而死。

      一百多年後，即公元1082年，毒死李煜的趙官家生下了一個叫趙佶的孩子，後來也做了皇帝，也是藝術天才和政治白癡。許多人相信，這個宋徽宗是南唐後主李煜轉世托生的。

      宋人趙溍的《養屙漫筆》就說，趙佶的父親神宗看到李後主的畫像很有感觸，趙佶出生時，神宗又夢見李後主來拜謁：“神宗幸秘書省，閱李後主像，見其人物儼雅，再三歎訝，而徽宗生。生時夢李主來謁。所以文彩風流，過李主百倍。”

      宋徽宗把朝政搞得一團糟的故事，我就不說了。在藝術方面，他的確堪稱千古一帝。書法、繪畫、詩詞、音樂，他樣樣精通，並且都是頂尖高手。宋人評他的工筆花鳥“冠古今之絕”；而他獨創的“瘦金體”書法，瘦硬挺拔，自成一家。至於騎馬、射箭、蹴鞠等享樂藝術，更是拿手好戲。他常微服出宮，尋花問柳，逛起窯子來也不落人後。

      靖康二年（1127），金兵攻破汴京，做了25年皇帝的宋徽宗和兒子欽宗，鄭皇后，以及妃嬪、皇子、公主、宗室、百官等三千餘人被金人擄去荒涼的北方。這就是嶽飛那闋著名的《滿江紅》中說的“靖康恥”。在囚禁地，宋徽宗被封為“昏德公”，眼看自己的妻女被人糟蹋，淪為金人的姬妾和奴婢，趙佶大約能體會小周後被趙匡義強佔時李煜的心情了。冥冥之中，天道循環。那本《養屙漫筆》說：“及北狩，女真用江南李主見藝祖故事。”看來金人知道李後主的遭遇，有意羞辱趙家，替李煜復仇來的。

     北行途中，趙佶寫下了一首沉痛的《燕山亭·北行見杏花》，向來為人稱道：

   “裁翦冰綃，輕疊數重，淡著燕脂勻注。新樣靚妝，豔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問院落淒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裡、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

      近人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後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亦略似之。”以如此的慘痛，換取一首好詞，沒有人願意的。1135年，趙佶受盡屈辱折磨，死於五國城。1142年，他的棺材才從金國運回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