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的大學時代，流傳著一句老話——不考證和鹹魚有什麽區別。
為了給自己“多一個選擇”，很多同學都會拚命在讀書期間為簡歷上“證書”那一欄添磚加瓦。
大眾的像是英語四六級證書、計算機二級證書等基本上人手一冊，本專業含金量夠高的證書自然也是必須擁有的，學日語的拿不下一個JLPT-N1、學會計的沒個注冊會計師證，別說畢業你都不好意思跟面試官打招呼，在同學中間也怪“另類”的……
不過有一種證書卻很“特別”，擁有它們之後，不用從事相關工作，每年還能拿到一筆高達幾萬的收入，輕鬆實現“躺著數錢”的夢想；而且報考門檻也很低，既不要求就讀相關專業，對工作經驗也沒有限制。所以每年都會無數莘莘學子來報考，畢竟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而在這些“躺贏”證書中，《注冊消防工程師》絕對是“皇冠上的明珠”。
首先，它持證人數少，所以“掛靠收入”最高，與注冊會計師、注冊建築師等證書相比，“消防證”的掛靠費用往往高達十幾萬；
當然，它的難度也是最大的。以門檻最低的“一級注冊消防工程師”為例，2015年首次開考的通過率全科通過率只有0.92%，現在也不超過3%，自然吸引了無數人挑燈夜讀，為伊消得人憔悴。
“得一證而得高薪”這種好事是真實存在的嗎？“消防證”熱所滋生出的一系列騙局，又折射出了哪些現實問題？歡迎大家欣賞本期節目——《走近套路》。
富貴險中求：職業資格特色之“掛靠”
很顯然，沒幾個人考取消防證的目的是為了轉行當消防員。既然如此，能在家躺著賺錢的證書到底是怎麽變現的呢？答案就是把證掛靠出去。
2015年，天津濱海新區發生了一起造成160餘人的特大爆炸事件，直接催生了消防安全的高度重視，也正是在當年12月，第一場消防師考試正式開考。此後，伴隨著各種“傾斜”政策，比如對消防技術服務機構實行資質許可製，消防設施維護保養必須有相應資質等等，直接導致行業對“消防證”是求賢若渴。比如說對辦公大樓、商場、學校之類的建築物進行消防評估，一級資質往往要求注冊消防工程師十二人以上，其中拿到《一級注冊消防工程師》的至少八人。在一些消防類的項目招投標中，往往也對有資質員工的數量有一定的要求。
人才需求量的飆升，碰上魔鬼級別的考試難度，自然就催生了掛靠的需求。
那麽小夥伴可能會問了，既然消防證這麽吃香，這些機構和企業怎麽不讓自己部門的人去考呢？把掛靠的錢省下來乾點啥不好？只能說是too young，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即便是從事相關專業的人，消防證的難度也是很大的，從首考那“變態”的通過率就可以看出來了。因此，用人部門還需要付出培訓費、考試費、耽誤工時等一系列成本，真考下來了還得給漲工資，還可能員工有證之後直接跳槽了。亂七八糟一大堆的投入，如果沒有強有力的員工關係綁定手段，很可能就變成沉沒成本，還不如“買證”一勞永逸，所以不是所有機構都願意投入的。
大家想必已經get到了，所謂的“掛靠”其實就是權宜之計，裡面至少有三重風險：
首先，證書掛靠本質上是為該機構的服務能力進行證明，而消防又涉及到安全隱患等重要問題。一旦建築本身不合理或是施工出現問題，更甚者導致火災等情況發生，持證人很可能會被追責。
另外，新規的推出導致了消防證的稀缺與火爆，但隨著一大批機構和個人逐漸完成正式審核，或者評上了相關資質，對消防證“掛靠”的渴求也就沒有那麽迫切了，消防證的身價下降幾乎是必要的。中介一旦違約，拒付掛靠費，也很難走正常途徑維權，只能吃個啞巴虧。
更關鍵的是，本來就是在灰色地帶遊走的消防證掛靠，伴隨著社保全國聯網等信息化建設，必然要被放到陽光下，要麽真的轉行做消防工程師，要麽放棄掛靠。對於不打算丟掉本職工作，或者只想躺著賺錢的同學來說，金錢和心血都付諸東流。
說了這麽多，當然很可能還會有膽子大的同學躍躍欲試，畢竟短期內消防證（掛靠）依然很值錢。正所謂富貴險中求，自己憑本事考下來的證，我想掛就掛，不想掛擺家裡欣賞也可以啊~對於這樣有錢任性的朋友，咱表示十分欽佩並打算圍觀一下學霸的考證之路。
那麽，在拿到“消防證”的道路上，都需要翻過哪些高山呢？
第一重山：培訓費的智商稅
既然難度這麽高，非專業人士報考，自然需要師傅領進門，培訓是免不了的。
不過，即便你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也難保不被培訓機構套路……
筆者在網上搜索過“消防考證”之後，立馬會出現各種接連不斷的廣告，更悲催的是還會在一些網站上被“猜到”，時不時給我播放一個身穿消防服、頭戴消防帽的消防員照片，再附上一段非常誘人的廣告語：一級消防工程師，不限專業，不限學歷，高薪就業，掛證8萬—15萬。
呵，我一跟互聯網套路大戰過八百回合的堂堂老司機，豈能被這種花裡胡哨的招數騙到。我成功跳過了無數牛皮癬廣告和搜索上帶有【廣告】小尾巴的鏈接，選擇了前排的“官網”。打開一看，嗯這頁面可真嚴肅活潑，一看就帶有官方的氣息，跟外面那些妖豔賤貨不一樣。
在這個看似正經的網站上提交了聯繫方式之後，我以為的“資格審核”並沒有如約而至，反倒是收到了自稱“培訓老師”的電話。
添加了微信後，對方開始了解我的基本情況，比如為啥考證，工作年限，有無相關經驗之類的，這咱都理解，畢竟有報考條件審核嘛。不過當筆者很憂愁地表示自己沒在當地交社保的時候，這位“老師”終於展現了自己的能耐，他們機構是官方合作的，條件不達標沒事，絕對有辦法幫我通過審核。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也只好放心了。打消了報考顧慮後，“老師”開始推薦課程了。
都是要考年薪12萬證的人了，老師自然不會放過我這個飼料雞（劃掉）好苗子。給我推薦了最尊貴的簽約班，號稱零基礎、沒經驗、自律性差的考生也能一次通過，不過學費全退。
聽起來像是為我量身打造的一樣，不過隨後看了眼價格，6980元，是在下不配，告辭！
為了挽留我，老師很快為了列舉了這個班的種種優勢：出題組老師授課，現場實景教學，考前劃重點+押題密卷，通過後還能推薦到省直部門高薪掛靠……別說了，再說我就心動了。最後耐不住我是一個摳門的人，這場谘詢無疾而終。
不過老師人很好，並沒有因為我不報名而拉黑我，還經常會在朋友圈分享一些消防考試的信息，其中不乏2020年將暫停非專業報考等，烘托出一種再不上車就虧了的緊張氣氛。
當然，很多人都不像我這樣意（一）志（貧）堅（如）強（洗），受不了老師們長期的精神洗禮，最終選擇了交錢買課。
其實最開始的報價，只是為了“撇脂”，他們只要再堅持一下，老師們就會不斷降價，從七八千下降到三四千也是常有的事，這絕對是為了提高從業人員素質、實現“考證普惠”，而不是“能騙一個是一個”，認真臉。
第二重山：培訓如天書
報名費雖然水分有點大，但是早買早準備，晚買享優惠。為了以後每年十幾萬的幸福生活，這點前期投入也就不算啥了。但誰能想到，備考階段才是勸退的開始。
在培訓機構的廣告中，寬鬆的報考條件和待遇則被無限制地放大，0.3%的考試難度幾乎完全沒有被提到過。
以一級注冊消防工程師為例，需要考消防安全技術實務、消防安全技術綜合能力和消防安全案例分析三科。比如，給出一個公共建築的消防設施參數，讓學員分析其設施安裝是否達標。或者是某個消防栓為什麽無法啟動、消防水箱的有效儲水容積等等。
這種實戰型的考題，對於從業人員來說難度都很大，更何況是那些非消防專業的考生，培訓課幾乎等同於聽天書，枯燥又難懂。
和健身卡一樣，如果堅持不下來，報名費自然也就打水漂了。算了算了，就當付費參加消防培訓了叭。
第三重山：薛定諤的後台
當然，總有那麽一小撮意志堅定、學習力頑強的學員，能夠挺過枯燥的視頻，抱著“名師”畫好的重點，掏出報名費打算來個考場一日遊。可惜，您還未必真能進得去考場。
“有後台”“官方合作”“肯定能報上”，是培訓機構面對資格審查不合的谘詢者時，常用的一種話術。但目前一級消防證考試只能由個人登錄人事考試網進行注冊報名，並沒有開放企業對接報名，所謂的“運作”和“後台”根本不可能出現。
因此，代辦的規避手段也就各顯神通了。要麽是把畢業證的掃描件進行PS，將畢業日期修改後再提交，已達到滿足工作年限的要求。要麽就是偽造或虛報社保記錄等等。
但是這種“代報名”，在數字化聯網、AI識圖等新技術的應用下，已經越來越難騙到審核人員的眼睛了。所以就會出現交了幾千代報名費，最終卻連考場都進不去的悲劇。
更慘的是，查出記錄還會被登記在冊。2018年陝西人事考試中心就發布公告，稱省內1418名考生在報名消防工程師考試時提供了虛假材料，不但被取消了考試資格，還會被記入誠信檔案庫。證還沒拿到，案底倒是有了。
即使靠“後台”成功報上名，作為一個睥睨考場、順利合格的學霸幸運鵝，也並不代表能與培訓機構“一別兩寬各歡喜”。因為，有的省份其實是考後審核的。等考過了現場審核，信息對不上照樣涼涼。就算沒有被審核出來，證書也會寄到機構代報的假信息那裡，考生不掏一筆“取證費”也拿不到。
交了一筆“贖身費”，你終於把令人豔羨的消防證拿到手裡了。但你的夢想可是“躺著賺錢”，而不是真的去搞消防啊， 當然是選擇把它“寄養”到一個好人家。這也就會遇到我們前面說的，“掛靠”的種種不確定性，以及泛濫的“黑中介。”
而面對這些違規套路，考生想要揭發也會“投鼠忌器”，這邊建議親親自認倒霉呢~
結束語
當然，對於一些勵志於從事消防行業的同學和人員來說，考證更多的是一件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事情，這些為了速成、擦邊、躺贏等“小聰明”而設置的坑自然也就煙消雲散了。
而全職媽媽、在職白領、離退休人員、個體老闆等集體考證的背後，也不由地讓我們去審視，“消防證熱”的背後到底存在哪些現實問題：
首先，是全國數字化網絡的互聯互通尚未完成。消防證的代報名、“掛靠”等違規行為之所以能夠通過層層審核，最終抵達市場，本質上還是公民身份數字網絡的割裂導致的。異地報考、異地掛靠、異地審核，其中都有不少操作空間。
其次，是消防證的ROI（投入產出比）太高。即使培訓費、報名費並不低，但與“掛靠”所帶來的年薪相比也只是九牛一毛，所謂的事故風險更是小概率事件，自然會讓人趨之若鶩。但是，隨著政策越來越完善，比如《注冊消防工程師管理規定》已經規定，“注冊消防工程師每個注冊有效期（三年）應當至少參與完成3個消防技術服務項目”，也就是說隻掛靠不接項目，證的保存期限就只有三年。也就勸退了很多只想“掛證不掛章”安穩拿錢的投機者。
（杜甫：我沒曰過）
而最重要的是，社會應該如何劃分職業教育的責任分配。中小企業尤其是私企對於職業教育關注的薄弱，核心還是源於缺乏合理的激勵機制來填補和抵禦人員自由流動所帶來的投資風險。如果將提高勞動者技能、提升行業服務水準的任務完全交給企業來承擔，無形中增加運營成本，顯然不太現實，公共職業教育、培訓市場管理、合理的稅收優惠等“傾斜”政策缺一不可。
從這個角度講，所有的灰色地帶，光靠道德的約束與人民的“防坑”技能還不夠，還要讓產業鏈上的關鍵角色如同齒輪一樣精密配合，最終才能讓難考的消防證，從“淘金”的對象變成真正守護消防安全的社會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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