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滿攔江：越是人渣，道德感就越強

文/霧滿攔江

來源：此路不通（微信公眾號）

（01）

最近有兩條新聞，都具有轟動性效果。

一個是南京一家學校，媒體稱，這所學校的規矩是，如果有女學生犯了錯誤，校方就把犯錯女生，交由保衛科長處理。而保衛科長呢，就從犯了錯的女學生中挑一些出來，送到KTV上班。而KTV再通過這些學生，發展其他女同學。

犯錯女生交給保衛科長處理，這事怎麽看都不對勁，你說做這個決定的人，它是怎麽想的呢？

第二條新聞是，西安有一所高校，開了堂“青春無悔”課，這堂課都有什麽內容呢？

媒體稱：要求女生填寫承諾卡，並宣誓拒絕婚前性行為，婚後拒絕婚外性行為。

看看這張承諾卡，質次價高，疑點重重。但媒體報導語焉不詳，你也不好多說什麽。

一個是把邪惡的成年人，以不良的規則設計，坑害心智未成熟的女學生。另一個是成年人高注關注女學生私隱，對其提出不屬於自己職責範圍之內的怪異要求。

事件不同，風格迥異，但特點同一。具體說來就倆字：

變態！

（02）

南京的事兒暫且撂下，說說西安這邊的腦殘衝動，是多麽的詭異。要知道，現代社會，已經是商業時代，進入學校的學生，都已經成年，設若大家對這麽張劣質承諾卡真的承諾了，那麽她們要在學校四年，畢業後多數已經22、23了，已經到了婚育年齡。

農業時代，這些孩子就可以扛著包袱卷回家，家裡給說個親，嫁過去就是人家的媳婦了——但是現在不行，現在她們需要工作一段時間，需要自己的事業，還要等到有一定的經濟基礎，才可以談婚論嫁。西方社會之所以晚婚極多，就是因為男女青年，在成熟後還要打拚事業。

這一打拚，少則三年，多則十載。三年倒還罷了，如果打拚三年就有了成就，她們已經是25、26了。徜如果這一拚就是10年，那就是年過30了。

如果一個人遵守承諾，年過30歲還沒有過性生活，這個，這個是不是有點……嗯，會不會出什麽生理上的問題呢？

——實際上，西方有段時間，年輕人性觀念比較開放，不是他們道德感不強，而是商業時代與農業時代，生活狀況完全不一樣，道德是在一定經濟基礎之上的群體行為規範。農業社會以大家族為部門，年輕人結婚，不過是桌子上多雙筷子添隻碗，而商業時代就難了。如果商業時代的人，仍然要求別人以農業時代的道德，這擺明是腦殘。

但是越腦殘之人，越是有著把過時的道德觀念，強加於年輕人的衝動。

這只是因為，每個人的道德觀念，是一個固定的情緒總量，如果用在自己身少了，用在別人身的，就必然的多了。

這個規律，可以叫人性的道德守恆定律。

（03）

人類歷史上，舉凡品質低劣的人渣，對別人都有著高標準的道德要求。

南北朝時，有個前秦。前秦有個獨眼皇帝，叫符生。

符生這廝，是個邪惡而殘忍的虐殺狂，每天上朝，龍椅邊擺放著出鞘的刀、繃緊的弓，還有錘子、鉗子、鋸子、鑿子一類的器械。看誰不順眼，立殺之。

殺了一段時間，符生問大臣：朕是個什麽樣的皇帝呀？

你……大臣害怕被殺，只好說：陛下，你英明神武，仁慈厚恩。

符生聽了，氣得一拍桌子：胡說八道！你這個諛媚小人，枉讀了那麽多的聖賢書！朕殺了那麽多的無辜，你竟然昧著良知說什麽朕仁慈厚恩，如此顛倒黑白的無恥之徒，朕不殺你，何以謝天下？

諛媚的大臣，就被立即肢解了。

次日，符生仍然問大家同樣的問題：眾位愛卿，朕是個什麽樣的皇帝呀？

你……有了昨天的教訓，大臣只能實話實說：陛下，你戾氣太重，殺伐無度，請不要再胡亂殺人了。

大膽！符生怒極，拍案而起：你身為臣子，竟敢忤逆主上，枉你讀了那麽多的聖賢書，竟不知道為人臣的禮節嗎？如此大膽狂妄，其罪當誅！

於是這位說實話的大臣，立即被誅了。

符生就是這樣，在他的面前，說假話者殺，說實話者殺，不說話者更逃不過去，總之是沒個活路。據不完全統計，前秦的後妃，公卿以下的官員以及侍奉他的奴仆，被殺的有五百多人，而且全都是殘忍的虐殺。

後來皇室實在受不了這個虐待狂，就趁他喝得爛醉之時，率兵入宮，把他廢掉宰殺了。

符生雖然死了，但他給我們揭示了一個奇異的規律，這個規律，就是我們前面提到的道德守恆定律。

（04）

道德這個東西，對許多人來說只是一種感覺。所以我們經常說道德感。這種感覺的總量是固定的，但有時這種感覺，是針對他人的。有時這種感覺，則針對於自己的。

有個詞叫聖人，聖人是什麽人呢？就是把道德感，全部用到自己身上的人。諸如孔子的學生曾子，吾日三省吾身，不停的檢討自己是不是犯了什麽過失，哪怕只是心裡的一個不好的想法，都不能容忍。另一個類型是域外的苦行僧，對自己苦苦的折磨，認為自己超不是東西。但這種類型的人，極少極少。絕大多數人活一輩子，也碰不到一個聖人。

大多數人，就比較正常，部分道德感用在自己身上，部分道德感用到別人身上，盡量攤開使用。

而符生，則是另一個極端。他也有極強的道德感，但他的道德感，絲毫也沒用在自己身上，全都用在了別人身上。大臣說實話是忤逆，不說實話是諛媚，總之是兩頭堵，沒人的活路了。

通過這個道德感的不同配額，我們就可以認識人性了。

（05）

如前所述，如果一個人，把全部的道德意識，都用在恪勵自我上，這類人是聖人，但數量比大熊貓還要稀少，可遇而不可求。

如果一個人，70%劑量的道德意識，用來克已自省，30%劑量的道德，用以約束別人。這個叫嚴於律已，寬以待人，是社會極力嘉許的高貴品德。

如果一個人，30%劑量的道德意識約束自己，70%劑量的道德，用以要求別人，這類型的人也為數不少，他們不能算是壞人，但卻容易乾蠢事。

如果一個人，如南北朝時的符生那樣，全部的道德意識都用來要求別人，自己卻為所欲為，這個就是典型標準的壞人，壞透了那一種。

——所以，壞人都是道德狂，人越壞，道德感越強。因為他們要在別人身上尋找錯誤，以便發出指控。所以這世上的壞人數量雖然多，但心智模式永遠是這一種，以極苛刻的道德標準要求別人，自己則為所欲為。

（06）

把女學生送給保衛科長處理的南京校方管理者，不知是什麽人——但校保衛科長，無疑是個符生類型的壞人。

這個保衛科長同志，甚至連行為模式，都與南北朝的符生一模一樣。當著眾人的面，他肯定不會對女學生說：乖啦寶貝，跟怪叔叔去喝酒嗨歌……他會義正辭嚴，指出女學生的犯下的錯誤，並搬出校規，揚言嚴加懲處，嚴厲恐嚇女生，等到女學生嚇得六神無主，意志渙散，他再給女學生一條“改過自新”的生路：乖啦，陪怪叔叔去喝酒嗨歌，怪叔叔就不通知你家長，撤銷對你的處分……

校方怎麽會把女學生，交給這個符生類型的人呢？

說過了，壞人都是道德狂，對別人身上的錯誤——又或不是錯誤，只是某些人無法接受的習慣，深惡痛絕。許多人沒有辨識能力，聽到他大罵那些自己無法容忍的現象，就引為同類，以為對方是喜羊羊式的好人。

我們不能說，西安要求女學生填寫承諾卡的那位，也是壞人——但如果，你把南京這位保衛科長，送到西安高校的課堂上，讓他對學生們講“青春無悔”，他鐵定也會弄出來個承諾卡，因為他太壞，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別人的私隱，對自己不喜歡的生活方式零容忍。

這個世界上，有壞人是正常的。但壞人成群結隊理直氣壯，這就可怕了。

（07）

前段時間，天津塘沽爆炸事件，娛樂圈行動，范冰冰、黃曉明等紛紛捐款，明星捐款數目也被曝光，輿論掀起了逼捐潮。部分網友言辭激烈，指責馬雲為何不捐款。

有人稱，這些大義凜然逼捐馬雲的網友，是出於愛心。

我們不能武斷的說，這些越過私權邊界，對他人財產擅加處置的人，都是壞人。但他們的確是在乾一件壞事。

——當一個人，滿腦子正義感強迫別人時，他心裡的道德感，全都用在要求別人身上了，留給自己的，還能有多少呢？

對別人要求的越是情緒激烈，留給自己的道德意識，就越少。這時候這些網友縱然沒有做什麽壞事，但他們的思維方式，已經完全與壞人一樣。

西安某高校要求女學生填寫承諾卡的那位，也是一樣。當他滿腦子盯緊了女學私隱時，因為亢奮而燒得高熱的腦子，已經沒多少空間留給自己了。不管提出這個創意的人是誰，總之他的書白念了，如果他不能夠扭轉自己畸形的思維，難保以後他還會乾出什麽來。

（08）

壞人這東西，對別人壞，對自己更壞。

壞人壞就壞在，一旦形成壞人思維，就容易荒廢了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事業自留地。

為什麽我們需要道德約束自己？就是因為我們需要人生的事業，需要獲得足夠的經濟自由。而一個道德狂，無休止的指控別人，兩隻眼睛死盯著別人的私隱部位，恐怕就沒多少心思，再想自家的事業了。

壞人意味著一種壞的人生，失敗幾率太高。哪怕是符生所處的南北朝時代，壞人的失敗率都太高了。現在這個時代，他們就更難落得個好。

我們的道德意識，必須要理性的分配。除了關注一個外在的環境，對破壞公平的行為難以容忍之外。對他人的道德要求，必須要止步於私權與私隱的邊界之外。越過這個邊界，逼人捐款或是逼人承諾性行為，這就不再是道德要求了，而是一件極壞的事兒。

道德不是做壞事的理由，不能侵入他人的私權之內。道德真正的價值在於自律。在未來的商業時代，絕大多數人沒背景沒靠山，能力又有限，你能拚的只是人品。一旦你侵入他人私權領域，不是人品有問題，就是腦子有問題。這兩者都會讓你的人生，變得異常坎坷。

保護他人的私權，就是保護我們自己。尊重他人的選擇，就是尊重自己的人品。我們在這世上的無形資源，原本就極少極少，人品上的任何一點損失，都不是我們能夠承受得起的——在譴責南京某學校傷害女學生、西安某高校不慎重的性行為承諾卡，維護一個更有利於我們事業的環境的同時，我們還需要提醒自己，千萬不要成為自己所鄙視的那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