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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主棺實驗室考古發掘

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園位於江西省南昌市新建區大塘坪鄉觀西村老裘村民小組東北約800米的墎墩山上,其東北為新建區鐵河鄉的漢代紫金城城址。考古調查和發掘情況表明,海昏侯劉賀墓園是結構完整、布局清晰、保存完好的漢代列侯墓園,對於研究西漢列侯園寢制度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其中主墓海昏侯劉賀墓本體規模宏大,上有高達7米的覆鬥形封土,下有“甲”字形墓穴,墓穴內建有面積達400平方米的方形木結構槨室。槨室由甬道、東西車馬庫、回廊形藏閣、主槨室等構成,設計嚴密、結構複雜、功能清晰明確,是西漢中晚期列侯等級墓室的典型範本,為研究西漢列侯等級葬製提供了重要資料。

墓葬主棺位於主槨室內東室的東北部,由棺床、外棺和內棺組成,保存基本完整。由於槨室蓋板倒塌產生的壓力,主棺側板和端板出現了嚴重變形、崩裂、粉碎或缺失,根據現場遺留痕跡,已難以獲取內外棺側板和端板的形製、規格、結構等信息。棺內遺存疊壓情況嚴重,除了部分遺存散落棺外,多數遺存的位置沒有發生移動,出土遺物豐富且較為完整,其中有相當數量的脆弱質遺物。如果在現場自然環境狀態下進行常規考古發掘,難以有效控制環境變化,在短時間內無法對出土遺存進行有效處置和保護,可能致使遺存原始有效信息較快消失或在較短時間內發生斷裂、損傷、缺失等現象。鑒於考古現場的遺存出土狀況和環境條件,我們決定將主棺移至實驗室進行考古發掘和處置保護。根據考古工地現有條件及主棺埋藏環境與形式,我們采取了一種簡單易行且行之有效的方法和技術路線對主棺進行了整體套箱起取。主棺吊裝起取後,安全運輸至設在墓園約1公里外的海昏侯文物保護工作用房(實驗室考古操作間)。操作間內配置了環境控制、移動航車、液壓升降與液壓移動等必要的設備以及部分適宜的便攜式分析檢測儀器,為正常的實驗室考古發掘和處置保護活動提供了良好基礎。現將海昏侯劉賀墓主棺實驗室考古發掘情況簡報如下。

一 外棺開啟和清理

1.開啟外棺

主棺包裝箱體就位之後,使用工具對箱體蓋板實施拆除(圖一)。將填充的聚氨酯發泡材料按不同區域分組分塊予以切割並逐一清理乾淨,以保持棺蓋表層完整和清潔狀態。主棺的外棺蓋基本保持著原有形態,南端(墓主頭部)較低,北端偏高,中部區域略有凹陷,厚度約為8厘米。外棺蓋四周邊緣下方與側板和端板的銜接處,出現部分破損及缺失現象。從外表觀察,外棺蓋表層比較完整,其牢固狀態應具有一定的強度。

經過充分協商和論證之後,確定了外棺開啟的方法和技術路線。第一步,在外棺南端棺蓋底部尋找與下方連接的縫隙,在發現的縫隙上方加入一層襯墊,然後使用金屬工具插入縫隙內,並使之形成杠杆作用,緩慢進行撬動。第二步,隨著縫隙不斷擴大,交叉替換不同型號的工具進行撬動,當縫隙達到約10厘米時,迅速將加工製作的統一型號的木棒橫向插入縫隙內,並抽出金屬撬動工具。第三步,抬起木棒兩端,使外棺蓋底部縫隙逐漸向內側移動,待其空間能夠容納另一根木棒時,插入第二根木棒。第四步,將插入的兩根木棒進行同步抬升,然後插入第三根木棒。下一步操作程序以此類推,在外棺蓋下方橫向插入八根木棒,且基本為等距放置,使每一區域的受力均衡分布,防止外棺蓋在起吊過程中出現彎曲變形及斷裂破損。最後,使用航車把製作完成的木質框架吊運至適宜高度,在框架與木棒之間使用繩索連接,繩索捆綁距離和鬆緊狀態需要協調一致,以確保外棺蓋起吊的同步性(圖二)。

2.遺存清理

外棺蓋順利開啟後發現,棺內遺存主要集中於外棺頭箱位置。在頭箱長約70(橫向)、寬近50厘米的範圍內,上層出土一件製作工藝精良的漆木盒。漆木盒表面和側面均嵌有不同動物形狀的金箔飾片,受上方棺蓋重壓的影響,漆木盒被壓成平鋪狀,已完全破損變形(圖三)。漆木盒下方出土了兩件玉璧,直徑分別為29、20厘米,後者盛裝於上下可以扣合的木盒之中。相關考古記錄完成之後,將上述遺存按照程序逐一取出。底層出土有不同規格、數量各異的黃金製品,包括麟趾金、馬蹄金、金餅、金板等(圖四),按照編號分門別類予以取出。

二 內棺開啟和清理

1.開啟內棺

主棺內棺的開啟方式與外棺操作程序相似。內棺蓋保存基本完整,僅近北端存在局部斷裂現象,厚度約6厘米(圖五)。在內棺蓋南端下方發現連接的縫隙,使用金屬工具插入縫隙內,然後緩慢進行撬動。待縫隙達到一定高度時,迅速將木棒橫向插入縫隙,內棺蓋下方橫向插入六根木棒,木棒同樣是等距放置,確保內棺蓋在起吊時受力分散且均衡,防止內棺蓋在起吊過程中出現不可預測的情況(圖六)。隨後,使用航車進行起吊,並將內棺蓋放置於支撐托板上。

由於槨室倒塌形成的巨大壓力,內棺側板和端板被擠壓成破碎狀,散落於棺外周邊,且外形變化嚴重。棺內所有遺存被壓縮至厚約5厘米的空間內,多數遺存呈扁平狀,形狀出現扭曲,並且互相疊壓。由於埋藏環境及水土內含有較高的酸性物質,墓主人遺骸除牙齒外完全朽蝕。墓主腰間至腳端上方表層似保留著已經泥化的紡織物品(圖七)。

2.內棺第一層遺存

內棺棺蓋至底板的空間距離只有約5厘米,棺內遺存多數呈斷裂破碎狀。

內棺南端頭箱部位出土有11件規格不一、大小不同且存在疊壓關係的漆木盒和一件青銅質長方形盒,上述遺存均被內棺蓋板壓成扁平狀,盒內情況還有待開啟之後方可解讀(圖八)。

內棺頭箱北側為墓主人頭部,頭部上方覆蓋一層夾紵髹漆覆面(也稱溫明),覆面表層放置有兩件直徑各異、厚度不一的玉璧。

墓主頸、胸、腰等部位出土規格各異的玉璧15件(表一)。

上述遺存的影像拍攝、圖表繪製、編號登記、三維模型構建、文字描述等資料記錄程序全部結束後,按照考古規程將遺存一一取出,並且予以分類妥善包裝。

3.內棺第二層遺存

內棺南端為墓主頭部範圍,將覆蓋於臉部的玉璧取出後,發現下方有墓主人的上下頜牙齒,牙齒保存狀況大體良好,具備一定的牢固程度(圖九)。在對其采取了適宜的固定支撐處置後,按出土時原始狀況將其妥善取出,放入密封包裝盒內,以待後用。

墓主頭部下方為一木枕,木枕已被壓成平板狀,表面髹褐色漆。根據現有遺存的基本形態,其長度約50、寬度約18、高度不足2厘米(圖一〇)。木枕表面和側面鑲嵌有8枚素面玉飾,分別位於墓主頭部下方、前側面和左右兩端。在木枕兩端相互對稱的位置上,側立放置8件規格不一的乳丁紋玉璧和透雕玉環,但多數已斷裂破碎,並有部分缺失。

墓主身體中部左側出土一件較完整的青銅質帶劍鞘玉具劍,右側出土一件鐵質帶劍鞘玉具劍,後者存在斷裂情況,劍鞘為木質夾紵髹漆,玉質的劍首、劍格、劍璏、劍珌雖有部分斷裂破碎,但基本保持完整形態。

墓主腰間、腹部下端及身體兩側,出土有多件玉質、瑪瑙質、琥珀質和角質的小型飾件。其腰間右側出土有一組串飾,包括玉質印章、鐵質書刀、韘形玉佩及兩件水晶飾件(圖一一;表二)。

4.內棺第三層遺存

第三層遺存為金縷編綴的琉璃席,四周有包邊,長198、寬54、厚約3厘米(圖一二)。其中包邊寬約3厘米,原厚度應與內側琉璃席片相近,部分已腐蝕,現存厚度約0.1厘米。包邊底層為植物纖維組成,中間層由不規則與無規律的金箔片和紅色彩繪互為鑲嵌點綴,表面則覆蓋一層雲母片。雲母片材質十分脆弱,多數已呈破碎狀,並有一定程度的缺失。琉璃席由縱向32片、橫向12片組成,每片長約6、寬約4厘米。

從墓主人頭端到膝蓋部分的琉璃席片雖然斷裂破碎,部分略有殘損,但基本沒有缺失,並且具備相應的牢固強度。起取的方法為:統一編號,按照縱排、橫排順序,使用適宜的小托板將每塊的組合部分進行拚接碼放,然後裝入合適的包裝盒內,以便後期清理、拚合、粘接及複原。

而膝蓋以下至腳端的琉璃席片多數表面已經高度粉化,內側材質完全泥化,邊緣部分無法識別。對此采取的措施為:使用石質文物加固劑對琉璃席片進行滴滲加固,待其達到一定強度時,以橫排作為一個部門,在其表面鋪設一層醫用紗布,然後將加溫呈液態狀的薄荷醇塗刷至紗布表面,薄荷醇透過紗布與琉璃席片互為銜接,使紗布與琉璃席片能夠快速成為一個組合體。以紗布作為有效支撐體,可以對橫排琉璃席片實施整體揭取,確保了下方遺物的形態完整。

5.內棺第四層遺存

琉璃席片揭取後,發現其下是相對距離一致、規格相同的一組金餅。此層遺存由縱向20、橫向5合計為100枚的金餅組成(圖一三),每枚金餅的直徑約6、厚約1厘米,重量約250克,其重量差在1克之內。

從金餅的外表觀察,其邊緣和底端部分非常光潔,底端中部區域向上略有凹陷,上部表層呈蜂窩形態。這種情況的存在,與鑄造金餅的模具有關,主要原因應是模具與鑄造金屬液態之間的溫差及排氣不順暢。百枚金餅多數為素面,只有數枚於底端出現十分規律的V形符號(圖一四),這是在模具加工時留下的印跡。另外,也有數枚金餅於鑄造完成後,在底端光潔處刻有數量不一的文字(圖一五)。

由於埋藏時間久、金餅體積小而比重較大以及上層遺存和土體的重壓等多重因素的影響,將金餅逐一提取之後,內棺底板表層留下了一百個深淺不一的坑窩(圖一六),代表了每一枚金餅的擺放位置。

三 棺床清理

棺床外觀基本保存完整。棺床由兩條縱木、三條橫木、四個木質輪體和表面鋪設的木板組成,縱木和橫木經榫卯結構連接,形成“日”字形框架形狀,框架長372、寬152、厚26厘米。框架頂端加工有榫槽,用於棺床表面鋪設木板的嵌入固定。

縱木:兩條,置於棺床兩側,長372、寬24、厚26厘米(圖一七、二二∶ 1)。兩端及中部有榫卯結構。兩條縱木表面內側各有寬高約6厘米的榫槽,用於置放棺床表面木板。兩條縱木兩端底部的相對區域,分別掏挖出長方形孔洞,孔洞長35、寬14厘米,用於鑲嵌木質輪體。長方形孔洞的左右兩側,有兩個掏挖呈圓形的孔洞,用於固定軸體。在放置輪體的縱木部位,表面厚約2厘米的板體已被下方車輪頂開,局部呈破碎缺失狀。

橫木:三條,分別置於棺床兩端和中間,長152、寬24、厚26厘米(圖一八、一九、二二∶ 3)。三條橫木兩端各有榫卯結構(與縱木連接),南端和北端兩條橫木與縱木相似,表面內側各有寬高約6厘米的榫槽,而中間橫木高度為20厘米,與兩端橫木內側榫槽處於同一高度,用於置放棺床表面木板。

輪體:四個,直徑31、厚12厘米。由於長期處於重壓之下,輪體已嚴重變形,並有斷裂、錯位及部分缺失,僅棺床東北角輪體保存較為完整(圖二〇、二二∶ 4)。輪體中間有一圓形孔洞,直徑約5厘米,內置木質軸體,但均已出現斷裂、殘損和缺失現象。

床板:長339、寬103(兩端寬84)、厚近6厘米。平鋪於棺床框架之上,床板基本完整,局部有裂隙現象。兩端和中間均有橫木支撐,沒有支撐的區域出現了部分凹陷,使床板表層形成了波浪形狀(圖二一、二二∶ 2)。

棺床之上為外棺底板,外棺底板長353、寬103、厚約7厘米,表層素面,整體外觀較完整。

外棺底板之上為內棺底板,內棺底板長271、寬87、厚5~10厘米。

四 小結

實驗室考古發掘不是簡單地把發掘對象搬遷到室內進行清理,而是運用更多科技手段和設備進行有條不紊的發掘,並隨時對不同材質的標本樣品進行科學檢測,對其在發掘過程中的變化進行監測,對脆弱易損文物實施加固保護,對易氧化文物進行處置封護,對易乾裂文物予以滋潤,以減緩、避免文物的劣化進程,保持遺存出土時的原始狀態。海昏侯劉賀墓主棺的清理充分利用實驗室考古環境可控、節奏可控、時間可控及儀器設備的優勢,根據遺存原始出土狀態,保護和記錄處置對象所蘊含的信息,並對不同材質的文物尤其是脆弱質文物及痕跡進行有效保護,為考古學綜合研究提供了更為翔實的數據信息和實物資料。

附記:參加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主棺實驗室考古項目出土遺存現場處置和室內發掘保護的人員有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李存信、王迪、侯玉林、周琪,北京科技大學陳坤龍、韓向娜、劉勇、高鑫等,首都師范大學謝天龍、王克瑞、楊淼、李東紅等,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趙文傑、裘以龍等。照片由黃大路、劉勇、王靜拍攝,線圖由劉勇繪製。在該項目的實施過程中,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徐長青、楊軍、管理及國家文物局駐墎墩漢墓考古發掘項目專家組全體成員予以多方面指導和幫助,並對發掘和保護工作提出了寶貴意見,謹此致謝。

執筆:李存信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原文刊於《文物》2020年第6期 此處省略注釋,排版轉引自社科院考古所中國考古網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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