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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生孩子,父親可不只是守在產房外那麽簡單

在許多原住民部族中,男性深度介入生孩子的過程,這事關新生兒的安危、健康,甚至能證明孩子是否是他親生的。

編輯整理 | 他者others,圖 | 資料

人類學家把父親直接參與生產的方式稱為苦娃達(Couvade)。對許多部族來說,苦娃達的核心是準父親共享女性生產的苦樂,還要隔離、禁食、戒欲,但其意義遠不止於此。

對一些部族的人來說,實行苦娃達是欺騙死亡、讓新生兒得以存活下來、健康成長的方式。男人在這個過程中成為女人的保護神,像避雷針一樣守護女人和孩子,人們相信男人的勇氣能嚇退惡靈。有些男人在女人臨產時躺在床上,接受餵食,女人假裝什麽事都沒有,乾些家務閑活,以騙過惡靈。

圖皮男人老照片,早期葡萄牙探險家始終沒法說服他們放棄苦娃達

16世紀稱霸巴西海岸的圖皮(Tupi)男人就是這樣,孩子一出生,年輕的父親必須立刻躺到自己的吊床上,直到嬰兒的肚臍完全長好。這段時間裡,他的親朋好友會帶著禮物、吃的喝的來拜訪、祝賀他,年輕的母親則為丈夫做很多美食。生活在加勒比地區圭亞那的卡裡布(Carib)男人,在女人生產第一天就必須躺在吊床上,女人生完孩子回歸正常生活後,村裡所有的女人都會來照顧這個男人。委內瑞拉的原住民女人更是在生產後立刻開始日常工作,丈夫則要躺到床上佯裝產痛。

英國水手Anthony Knivet曾在巴西被葡萄牙人俘虜,和當地部落一同生活了一段時間,他記錄道,在妻子懷孕時,圖皮男人不會捕魚或狩獵,他們相信這麽做會導致胎死腹中。妻子懷孕期間兩人必須隔離,男人禁食。苦娃達對這些原住民來說意義十分重大,17世紀的歷史學家Vicente do Salvador在寫巴西歷史時提到:“葡萄牙人完全沒辦法讓印第安人摒棄這些迷信,他們確信這麽做能讓孩子免於疾病。”

卡裡布人的吊床,男人在女人產後第一天必須躺於其中

在不少早期歐洲人的記錄中,他們認為那些準父親在苦娃達中的做法很是有病,多以消極的形容詞描述他們,認為他們懦弱等等,甚至由此產生謠傳,說有些地方是由男人哺乳的。

如今多數原住民已經和工業文明有所接觸,但始終沒有放棄苦娃達。準父親的所作所為關係到妻兒是否受到保護、生產能否順利以及嬰兒是否健康成長。他們寧可信其有。

一起承受產痛

 

苦娃達讓男人體驗了生產的過程。生活在墨西哥哈利斯科州(Jalisco)馬德雷山脈(Sierra Madre)的慧喬人(Huichol)儘管在近年來深受遊客之苦,但依然保持著傳統習俗。他們認為生孩子是極大痛苦和極大快樂交織的時刻,父母雙方應該共享。 

英國人類學者Adele Getty記錄道:“生產的過程,不論是一個孩子還是藝術作品,都和痛苦不可分割。慧喬人認為丈夫必須分擔生產時的喜樂和痛苦。因此,當女人生產時,男人坐在房梁上,繩子綁住睾丸,另一端握在女人手裡,每次宮縮她就會拉緊繩子,男人也能感受到非人之痛。最終丈夫就體驗了孩子出生時的大喜,可能比女人感受到的還多。”

關於慧喬人苦娃達的畫作

男人在女人孕期、生產、產後一段日子也得有許多付出,都是苦娃達的一部分。在不少部落,男人在女人孕期必須禁欲。卡裡布(Carib)男人在女人懷孕5個月開始禁食長達六個月。亞馬遜地區的科尼寶(Conibo)男人禁於一室,也嚴格禁食。生活在新幾內亞的一座離島沃凱奧島上的女人要是孕吐,或總是覺得累,男人就必須盡量避免狩獵、征戰。

母親和父親: 生理紐帶和精神紐帶

亞馬遜雨林部落的苦娃達依然保存完善,人類學家認為儘管苦娃達在世界各地都能找到,但在亞馬遜最有代表性,也最受重視。瑞士人類學家Alfred Métraux在1946年的小書《南美印第安人手冊》(Handbook of South America Indians)中寫道:亞馬遜苦娃達並不僅僅是讓男人模仿、感受生孩子,絕大多數規範準父母雙方都要實行。男人和女人共同遵守苦娃達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新生兒是兩人的血肉,因此光由一方來做是不成立的,他們必須一起用各種方式保護他/她。

生活在厄瓜多境內的華歐拉尼人(Huaorani)的苦娃達就是如此,準父母在女人孕期都有嚴格的飲食和活動規範。臨產前,倆人都不能吃大多數肉類,隻吃一些鳥肉。女人有時生產時間長達幾天,此時男人只能吃煮熟的芭蕉和木薯湯。他們避免吃一些動物的原因是因為原住民相信這些動物有靈,如果吃了它們,動物的靈魂就會進入胎兒,造成疾病或殘疾。

巴西雨林裡的德內得阿拉人(Tenetehara)告訴美國人類學家Chales Wagley:從前有個男人在孩子出生一天后就去打獵、吃肉了,兩天后,嬰兒的肚子脹了起來,很快就死了。卡波人(Ka'apor)也有類似的說法,他們喜歡吃烏龜肉,長時間的苦娃達讓一個年輕的父親嘴饞,而他偷吃龜肉不久嬰兒就死了。人們說他的妻子即傷心又生氣,再也不和他同床了。

準父母最怕新生兒腹瀉和掉體重,對他們來說這是身體化成液體、變虛弱的表現。食物禁忌也是為了讓孩子更強壯,身體在他們眼裡也就是固化的能量。

英國人類學家Laura Rival在研究華歐拉尼人時了解到,男人們認為不僅女方飲食會對胎兒產生影響,男方同樣如此,如果男人禁食的話,孩子會長得更快。

傳統華歐拉尼人是大家一起生活在長屋中,準父母得和同一屋簷下的人們有完全不同的生活習慣,並保證其他人的各種狀況不會影響到胎兒。他們也不能行走在雨林裡,以防任何一方受到動物攻擊。男人在苦娃達期間得盡量避免去狩獵,要盡可能長時間地守在家裡,最好就是躺在吊床上。華歐拉尼人是一夫多妻製,如果他有其他妻兒的話,晚上也不能和他們共處,必須獨自熬過黑夜。

即便今天有許多雨林部族和現代醫療有接觸,但他們依然不願完全放棄苦娃達

不同的華歐拉尼人還有不同的作法,有些有六個月的苦娃達期,產前三個月產後三個月;另一些人隻做一周,但所有人都會禁食。平常華歐拉尼人只要有獵物,主要就是吃肉,但在苦娃達期就隻吃素,這對他們來說是極大的變化。 

今天雨林中的生活狀況大有變化,華歐拉尼人也並非人人都過著傳統生活了,如果準父親不實行苦娃達的話,那女方也不會因懷孕而改變自己的生活,反之亦然。

Laura Rival在雨林中時,她的資訊報導人Hueica準備生二胎,她接受北美傳教士帶來的維他命和其他維生素片,儘管醫生明確指出這是開給產婦的,但她依然和自己的丈夫Nanto共享。Nanto是厄瓜多亞馬遜華歐拉尼組織(Huaorani Nationality of Amazon Ecuador)醫療方面的協調人,他拜訪其他部落,也和工業社會頻繁接觸。妻子臨產時他正好有工作,無法見證自己孩子的出生,也不可能實行苦娃達,因此Hueica也沒有實行苦娃達。不過Nanto每天都會從組織總部給妻子打一個衛星電話。“他們兩人對現代醫藥有很強的信心,但如果生產時或孩子出生後有什麽問題的話,他們就會立刻開始實行苦娃達,Nanto不論多忙也會立刻趕回家。華歐拉尼人的苦娃達沒有明確的結束之日。”Rival寫道。

華歐拉尼人在傳統長屋

儘管不同部落裡的苦娃達習俗有相似之處,但結束時間都不同,有些結束於為孩子命名之日。生活在巴西朗多尼亞州(Rond?nia)的部落,苦娃達結束於孩子吃第一頓飯而不是母乳時。這可能是孩子出生很久以後的事。德內得阿拉部落的苦娃達是直到孩子能走路才結束。 

和其他原住民部落不同,華歐拉尼男人並不會“模仿”生產或用某種方式感受生產之痛,他們參與其中,通常是充當接生婆,妻子頭胎時,丈母娘做主導,教年輕的準父親要怎麽做,第二、第三胎時就是丈夫自己來了,丈母娘甚至可能都不在場。 

雨林中的性行為非常開放,女人可能同時和幾個男人發生關係。華歐拉尼男人成為父親後有時也會用苦娃達來驗證妻子這一胎生的是不是自己的骨肉。孩子出生後,他會嚴格控制飲食,如果嬰兒還是生病了,那就證明這不是他的孩子。相反他也可以完全不控制飲食,看看孩子是否還會健康,但這個作法被村裡許多人不齒。 

開放的性行為有時讓女人也搞不清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Charles Wagley在1977年記錄到巴西雨林裡的皮拉佩人(Tapirape)在女人無法指認到底誰是孩子父親的情況下,這個孩子一出生就會被埋葬,因為“父親太多”的孩子身體很差。另一個雨林部族提姆比拉人(Timbira)就完全相反,德國人類學家Curt Nimuendajú 在1946年記錄說:母親必須指認出所有可能是孩子父親的人,他們都要實行苦娃達。

皮拉佩母親和孩子

包括華歐拉尼人在內的許多雨林部落認為,苦娃達象徵著父母可以為了孩子的生存無條件付出。一個沒人想要的孩子無法真正成為一個人,那他就得在出生時被埋葬。女人如果不是自願受孕,她不會墮胎,而是不實行苦娃達度過孕期,等嬰兒一出生就和胎盤一起埋葬。孤兒要在這裡生存下去非常艱難,就算他們被收養或是受人保護也同樣如此,他們的社會關係是從一出生就開始形成的,孩子的需求也由這樣的社會紐帶得到實時滿足,沒有這樣的紐帶就生存無望。

對準父母來說,實行苦娃達是他們真正成為父母的過程,是父母給予孩子的深切關愛,從懷胎時就用這種方式希望孩子在出生也就是成為一個獨自存在的人之後,也會認為家和母親的子宮一樣安全。

父子關係

儘管和其他一些雨林部族的準父母一樣,男女雙方都要實行苦娃達,但華歐拉尼人認為男方需要付出的更多,苦娃達表現的是父親和嬰兒逐漸生長的靈魂的緊密連接。

嬰兒和母親的紐帶是自然形成的,苦娃達則讓父親和孩子的紐帶變得緊密。原住民認為,母親和孩子的紐帶是生理上的,父親和孩子的紐帶是精神上的。“南美洲的原住民相信人和人之間並不一定是分離的。苦娃達展現了他們拒絕相信人和人之間身體上的獨立就是分離的一種表現。” Laura Rival這樣升華苦娃達的意義。

華歐拉尼人和許多雨林中的原住民都相信母親和孩子的紐帶是生理上的,父親和孩子的則是精神上的

苦娃達不僅是為人父母的儀式,更是父子父女之間靈性紐帶的體現。父親實行苦娃達能讓一個嬰兒真正成為人——擁有形體和靈魂。嬰兒的身體由母親生產,但靈性部分卻是由父親在實行苦娃達時創造的。父親要為孩子的靈魂負責。

事實上,父親和孩子尤其是和兒子之間的關係非常特別。有一項儀式也算作苦娃達的衍生,就是獻祭嬰兒或小孩給將死的父親。如果戰士在戰鬥中身受重傷,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他的男性家屬就會挖一個淺淺的坑,女性家屬把他抬到這裡,他的妻子會把最小的孩子和他一起活埋。Laura Rival的華歐拉尼資訊報導人告訴她,這是為了“讓父親不會獨自離開這片土地,也不會在另一個世界感到孤獨”。

男性實行苦娃達並不僅是為了保護嬰兒,也有保護自己的含義。Chales Wagley就記錄到曾有一個名叫Tero的卡波人得了病,全身發黃,對族人來說這個現象並不僅是身體上的,而是一些禁忌被觸犯的征兆。事實證明他和一個已婚女人有染,後者生下了一個嬰兒。女人和自己的丈夫遵守苦娃達,因此這個孩子受到了保護,惡靈就找到了Tero,所以他立刻開始實行苦娃達。

許多人類學家認為苦娃達能減輕準爸爸的焦慮,畢竟生產對男性來說毫無掌控力也充滿了未知;如果沒有循規蹈矩地實行苦娃達,焦慮反而可能加劇。正是因此,許多和工業社會、現代醫療都有接觸的原住民,也並未完全離棄這一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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