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借錢

　　二零零二年八月二十五日，我現在依然清晰的記得那一天。那一天是我第一次四處借錢的日子，那種滋味讓人永生難忘。

　　那一年夏天我考上重慶大學，雖然不是什麽好大學，但至少努力過了。拿到通知書我去告訴父親，父親正在後院忙他的木工，只是回答了一句：哦，考上就好，然後繼續忙碌著。

　　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想著即將遠赴千里之外，這對從未出過遠門，甚至連省會都沒去過的我來說真的是一場激動人心的遠行。日子終於越來越近了，我也越發的激動起來。

　　二十五日是個大晴天，天藍的像洗過一樣。一大早我去玉米地裡拔草，直到父親喊我回來吃飯。吃過早飯，父親讓我去親戚家借錢交學費，他就像無意中說出的一樣。當時我真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很快我就知道這是真的。自從父親在我高一時和母親離婚後，我們家就每況愈下。等到我高三畢業，父親基本完全失業在家，沒有了任何收入來源，再加上一個不靠譜的繼母，日子過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我上學的熱情，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一下子就被撲滅了。

　　按父親的指示，我先去了四姑家。我高一曾在四姑家借住半年，她兩個孩子都在上小學，只有四姑父一人在外打工掙錢，日子過的並不寬裕。一路上我都在想如何開口，平時覺得十五公里是那麽遙遠的路程，可現在轉眼就到了。下了車，到四姑家還要走一段小路。離四姑家越近，我越覺得膽怯。似乎不是去借錢，而是去偷錢一樣。頭頂的烈日，絲毫沒有讓我覺得有多曬，到是內心的緊張讓我汗流浹背。

　　到了四姑家，四姑和表弟熱情的招呼我，表弟還去地裡摘了一個西瓜。我一邊吃西瓜，一邊心裡盤算怎麽開口，旁邊的表弟一直讓我陪他去荷塘裡抓青蛙。當四姑問到我上大學的事，我才深深出了口氣。告訴四姑上了那個大學，什麽專業。但張口借錢，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好幾次話到嘴邊，就是沒有勇氣說出口。坐在那裡像一個小偷一樣，心跳的厲害。

　　表弟像打機構槍一樣不停的問我：“大學是什麽”

　　“重慶在哪裡”

　　“大學好玩嗎”

　　“你是一個人去嗎”

　　……

　　我只好盡量給他說一些我知道的東西。

　　四姑聽了笑著對表弟說：“娃呀，你能有你哥學習一半好，我都能笑醒。”

　　最後實在坐不住了，我起身要走，四姑將我攔住，回裡屋拿出一千塊錢給我，說：“我屋裡情況你也知道，這點錢你拿著，別嫌少。”

　　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留下來，哽咽著說不出話。良久才和四姑告別，心情像壓了塊石頭般沉重。

　　回到家，父親見我隻借到一千塊錢，狠狠數落了我一番。吃過午飯，父親讓我去問問姨媽能不能借點錢。我實在不敢想父親有這樣的想法。當年家境還好，父親瞧不起母親的幾個親戚，即使離的很近也不來往。現在都和母親離婚了，怎麽能讓我去問姨媽借錢。我給父親解釋，姨媽的兒子明年也馬上高考上大學了，姨夫一個小學老師，也攢不到什麽錢。但父親把我罵了一通，我不得不去試一試。

　　下午六點，太陽已經落到西山口，晚霞映紅了半邊天。月亮已經出現在了頭頂，依稀還能看到幾顆星星。風吹的兩旁的玉米地，傳出沙沙的響。平時的這個時候，我都在河裡淌著水，和同學一起聊著天。但今天的此刻，我卻在走一條委屈的路。

　　我突然來訪，姨媽和姨夫也很高興，和我聊著聊那的，而且他們家一直有客人，我更開不了口。直到天黑，他們家客人都走完了，看到我一直欲言又止的樣子，姨夫才問我：“你是不是有啥事。”

　　我就像偷東西被人抓了現行一樣緊張，咽了好幾口唾沫，才結巴著說：“我學費還差點，能不能借我點錢”

　　姨夫一臉不相信的看著我說：“學費還沒著落？”，轉頭對姨媽說：“你說這XXX（父親的名字）像話不，馬上娃都開學了，還讓娃到處借錢”

　　姨媽歎息的對我說：“好娃哩，我也沒錢，明年鵬鵬也要上大學，我也正愁哩”

　　我如釋重負的說：“沒關係，我就是問問。再想其他辦法就好了。天黑了，那我走呀”。

　　我轉身離開，結果我不意外，就是覺得委屈，一邊走眼淚一邊流，還好，天黑沒人看得見。

　　月亮非常的明亮，繁星點點，涼風習習，此刻忽然覺得輕鬆起來。

　　回到家，我沒有去找父親，早早上床睡了。過了會，父親回來問我借到了沒，我說沒，父親氣呼呼的出去了，一邊走一邊說：“你能靠住誰？！，只能靠我！”

　　我趴在床上，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