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十七
轉自：一本神經
首先科普一下，所謂莆仙戲，是指流傳於福建莆田、仙遊一帶的古老劇種，據說是“宋、元南戲的活化石”。在西遊記的形成史上，福建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學者們總結的西遊記兩大來源，一個是北方的唐僧取經故事，另一個是南方的齊天大聖崇拜，而福建就是齊天大聖傳說的大本營，流傳下了很多與主流版本不同的西遊記故事，絕對腦洞清奇。
福建順昌·齊天大聖通天大聖雙碑
比如仙遊本的西遊莆仙戲裡，孫悟空的來歷是什麽？
菩提祖師告訴我們，猴子乃玉帝情意墜下凡間，結成形模。
也就是說，他乃玉帝“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展現了最高長官人靈魂深處放縱不羈愛自由的一面。
甚至，你可以將他理解為某種意義上的玉帝私生子。整部西遊記，也可以看做玉帝通過佛家之路修心的故事。
還有，在大鬧天宮之後，孫悟空又是怎麽跳出八卦爐的呢？
是菩提祖師派徒弟們上天，趕在第四十八天打開的爐門。這，又是一個陰謀論者會非常喜愛的情節。
福建泉州開元寺·南宋猴行者浮雕
閑話少敘，下面介紹一下傳統莆仙戲中仙遊本西遊記的“雙蝶出洞”故事，其中有好多見所未見的三俗用詞。對此，我們必須呼喚福建的老司機們不吝賜教。
話說在通天河之後，女人國之前，半路上有一處風沙洞，其中妖王為金蝶銀蝶二姊妹，法力高強，人形態下美豔無雙。為了達成對唐僧先奸後吃的目標，兩姐妹化作美女，與唐僧師徒一起在獨眼龍光棍土豪金祖家借宿。
當晚，饑渴的金祖首先對兩女實施了性騷擾，結果被金蝶毒倒在地，響動聲引來了八戒，於是兩姐妹決定色誘，拉著八戒就說：“我關門，共汝即哥那哥”。
所謂即哥那哥，乃上床做事的意思。
沒想到的是，八戒居然還忸怩了起來，脫完了衣服還不願意脫褲子，要先玩前戲，摸一摸培養下情緒。
此段唱詞如下（在過去的戲台上，這段戲要怎麽表現，大家不妨讓思緒插上三俗的翅膀）：
（戒唱）一摸摸屆兩片乳，軟綿綿，是乳不象乳。哎爽爽，咿爽爽，哎囉哎囉爽。兩片乳邊又摸兩片乳，一邊是大乳，一邊是細乳。哎爽爽，咿爽爽，哎囉哎囉爽。
一摸摸到四隻奶，不難想象，此乃蝴蝶的兩對翅膀所化，要擱一般人，放這裡肯定嚇一跳。但大家不要忘了，八戒乃豬頭，母豬的奶都有十幾個奶頭，對這種情況早就習以為常，精蟲上腦的情況下一時間沒能發現，也是情有可原。
某遊戲中的蝴蝶仙子造型
就在八戒忘情玩弄蝴蝶翅膀之時，二蝶出手，將八戒迷倒在地，順利劫走了唐僧。
第二天清晨，在別處睡覺的悟空眼見唐僧失蹤，大發雷霆，八戒只好老實交代：
有兩個小娘拉著我，硬要做什麽即哥那哥，雖然睡也睡了，摸也摸了，但“實無風流帶穿”。我們快去救師父吧！
所謂風流帶穿，自然是房事的另一種說法。古代福建人民的三俗用詞花樣之多，實在博大精深！
另一邊的風沙洞中，金銀二蝶正要擺布唐僧，“諧雲雨侵氣血其樂融融”，悟空和八戒打上門來，萬萬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兩人居然沒打過金銀蝶！
孫悟空被金蝶追殺而走，豬八戒被銀蝶指揮小妖綁了起來。
眼見情勢不妙，八戒決定犧牲小我成全大我，出賣自己的色相：只要你放了師父，我“情願共汝兩和諧”！
這樣厚顏無恥的要求，用腳後跟都能想出來，必然遭到了可恥的失敗。
張紀中版西遊記·八戒的床戲
眼看一計不成，八戒又生一計：你先將我放下，再把師父叫過來，我給你勸勸他，包他願意和你成親！
這句話卻說到了銀蝶的心坎上。雖然霸王硬上弓不是難事，但對方要心甘情願不是更有情致？
在八戒的勸說下，唐僧同意將計就計，表示我倒是願意成親，但悟空不在，我也沒有心情啊。
八戒也在一旁幫腔：對啊。不如你放我出去找師兄，回來就讓你們成親怎麽樣？
銀蝶表示：你這不就是想借機跑掉嗎？
八戒說：我一個人跑掉有啥用呢？要不我們一起去，順便把你姐姐給除掉！這樣不就沒人和你爭漢子了嗎？
女人之間的嫉妒是可怕的，為了達到獨佔唐僧的目的，銀蝶同意了八戒的提議。
手遊《陰陽師》中的蝴蝶精
兩人找到金蝶時，這位大姐正在和悟空激戰，還以為妹妹來給自己幫忙，結果中了暗算。
得手之後，銀蝶本想當場殺掉金蝶，悟空也表示同意，然而八戒的智商再次閃光：且慢！押著她見過師父再殺也不遲！
接下來，八戒又躲開銀蝶找上金蝶，同樣利用的是嫉妒心：有沒有什麽辦法能除掉你妹？乾掉她，我師父自然就會跟你成親！
被妹妹背後捅了一刀的金蝶自然不會放過機會，她說出了最關鍵的資訊：
銀蝶腳上有七支文針，乃法力所系，如果不取出來，你們肯定收伏不了她。只有借洗腳之機，你才有機會將這些文針弄出來。
此計甚好，但如何讓銀蝶心甘情願洗腳呢？這當然也難不倒我們的戰略欺詐大師，八戒的理由是銀蝶疑似某女明星附身：
師父說你腳上有毒氣！受不了，洗乾淨了才能成親！
你懂的
銀蝶正在憧憬和唐僧的美滿性生活，聽到男神有此不滿，當然嚇了一跳，趕忙找人洗腳。此時八戒則在洞外變作一位江蘇老人，挑著洗腳擔子吆喝起來——從這段情節來看，難道過去福建有著走街串巷的洗腳行當，從業者還以江蘇人為主？
講完價錢之後，銀蝶就讓老漢洗腳。趁其不備，八戒便從腳上取下了文針。最重要的看家法寶被拿，銀蝶只好束手就擒。
1890年婦女洗腳照片
眼看先奸後吃唐僧的計劃落空，金蝶銀蝶先後表起了忠心，願意皈依佛教。但悟空和唐僧表示：帶著你們一起上西天不太方便啊。
於是八戒獻計：不如將她們關在蓮花池石洞中，等取經回來再帶她們回家？這個方案得到了唐僧的高度讚同。
由於銀蝶腳針被抽走不動路，最後便由八戒背去了石洞，“一齊同到蓮花池，悔過人惜別兩依依”。
那麽兩人在石洞裡還有沒有發生故事，有沒有什麽即哥那哥，風流帶穿呢？戲本裡沒明說，我們也只好再次讓思緒插上三俗的翅膀。
張紀中版西遊記·豬八戒與高玉蘭的幸福生活
縱觀這一回故事，對比流行的西遊記版本，有三點值得注意：
一是孫悟空居然被蝴蝶精打得亂跑，實在令人大跌眼鏡；
二是八戒成了絕對的主角，英明神武，智計百出，談笑間二蝶束手就擒。這在其他版本的西遊故事裡也是極為少見的。
三是從頭到尾沙僧都沒有出現。而在福建泉州流行的西遊記傀儡戲古戲本中，白龍馬是沙僧變的，一直也沒啥表現，那麽此回故事是否也受到該系統西遊故事的影響呢？相信也很值得研究。
在《雙蝶出洞》的結尾，八戒說過等取經回來再找金銀二蝶，最終到底找沒找，也沒見戲本提過。不過在莆田本的西遊莆仙戲裡，倒是有一出《孫悟空收單子》殘本，暢想過悟空八戒的取經後生活。
這出戲說的是，悟空在保唐僧取經後，安住桃園吃桃，後奉觀音之命，收伏單子——單子這個名字查不出什麽來歷，也許與福建的一些傳說有關吧。
在戰鬥中，悟空收走了單子的寶葫蘆，單子見況不妙，將仙杖化作青龍，入海而逃。眾所周知，孫悟空水裡的功夫差點意思，只好來請八戒。
那麽八戒這時在幹嘛呢？
他正變作帥哥趕元宵燈會，調戲大姑娘：
今旦且喜取經已了，聽聞和天縣元宵燈點出奇鬧澤，不免變佐風流公子，插許小娘縫樂一樂豈不美哉？
《西遊降魔篇》·八戒變成的帥哥
“插許小娘縫”這句話看似極汙，但聯繫上下文來看，似乎也有在姑娘堆裡擠一擠的意思，所以大家也不要太著急展開三俗的想象，要請福建的老司機們來發表一下述評。
在一處古廟裡，人稱“胭脂馬”的美女碧桃和閨蜜丹桂正在許願：保佑奴奴二人遇到標致仔，成對成雙入門喜就得男。
八戒突然上前表白：
汝二人一樣青春，雙腳如玉筍，面皮桃花色，手指甲一按就一痕。不期相撞到，前生有緣分！
在八戒死皮賴臉的騷擾下，碧桃丹桂不勝其煩，商議到“不如打一下空槍乞伊”。
打一下空槍啥意思？是說點空話還是有某種別的意思？再次有請福建老司機們發表下意見!
正在相纏之際，悟空出現，果斷製止了這一場性騷擾事件，要帶八戒去降妖。
戲本至此戛然而止，又一次給我們留下了無盡的想象。
話說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過，取經成功後的八戒會是什麽樣子。
真的會擺脫凡俗的肉欲，追求聖潔的修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麽？
莆仙戲給出了我們古代福建人民的答案：
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保持本色，繼續三俗，這樣的八戒才好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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