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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窮凶極惡的劫匪，面對隨時可能爆燃的汽車，時任雲南省孟連傣族拉祜族佤族自治縣警察局紀委書記的李文巨集面無懼色，挺身而出——
身著警服的李文巨集。本報記者 劉一霖 攝
6月初的雲南提前進入了雨季，記者一下飛機，雨就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此行到雲南是為了採訪邊境線上的紀檢監察幹部，途中，聽說在中緬交界的孟連縣，曾任縣警察局紀委書記的李文巨集“不簡單，是個有故事的人”，遂繞道去孟連，採訪了李文巨集。
李文巨集看上去並不像個“有故事”的人。中等身材，一張方正的臉，不算高的鼻梁上架著副眼鏡，穿一身黑色休閑裝，戴著頂棒球帽，笑起來一臉憨厚，還有些靦腆。混在人群中，你可能根本不會注意他，更猜不到，他是名警察。
自1991年大學畢業被分配到孟連縣警察局，李文巨集先後乾過刑偵、緝毒、法制、紀檢等工作，現任縣森林警察局局長。在孟連這個邊境小城，他可是個家喻戶曉的“名人”。在他家院子裡，李文巨集向我們講起了讓他“一夜成名”的那件事……
“注意，車來了。”2014年7月20日11時許，在孟連縣孟猛公路，離中緬邊境猛阿口岸20多公里的地方，邊防戰士托著槍，瞄準了一輛疾馳而來的灰色汽車。
“停車，停車！”
開車的人完全不顧邊防戰士的警告，加大油門強行衝關。隨著“砰、砰”幾聲槍響後，灰色汽車在一片煙塵中猛地橫停在馬路旁。
這輛車為前一天發生在昆明的一起綁架案的受害者所有，劫匪劫持著受害者白女士往孟連方向逃來。邊防戰士接到上級命令，在此設卡等候。
“下車，快下車。”邊防戰士發出警告。車內沒有絲毫動靜。過了一會兒，後車窗緩緩搖下，裡面傳出了一連串聽不清楚的謾罵聲。
“我反正是死，你們在不在意她？”車內的劫匪叫囂著。說完又搖上了車窗，場面陷入僵局。
一會兒之後，一名身著警服的中年男子出現了，這個人就是李文巨集。在與劫匪交談幾句後，他走向一名武警，要了副手銬，讓人吃驚的是，他居然銬住了自己！
“我提出要確認人質的狀況，他們開始不同意，後來同意我銬住自己上前查看。”李文巨集解釋說，剛開始現場總指揮、警察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姚德亮試圖上前和劫匪談判，可他高大魁梧的身材讓劫匪很戒備，鑒於李文巨集有豐富的刑偵經歷和談判經驗，又是現場副總指揮、局紀委書記，其貌不揚的他成了談判的不二人選。
“這時3名劫匪已從車窗爬出，兩名穿黑色衣服的蹲在車前，一名穿綠衣服的走過來搜我的身，再拉著我向車靠近。”李文巨集一邊說，一邊拿煙盒和打火機在桌上比劃著雙方的位置，“車窗搖下一半，我把頭探進去，發現車內還有一名穿白衣服的劫匪，正拿匕首抵著人質的脖子。看到人質胸口有一大攤血，我趕緊問‘大姐，你怎麽樣了’，她用很微弱的聲音說了聲‘我沒事’。”
劫匪很快又把車窗搖上了。車外的劫匪拉開了李文巨集並提出了要求：“給我們一輛車，我們要出境。”李文巨集趕緊向現場指揮中心報告。
此時劫匪打了個電話，向人質親屬索要贖金。過了一會兒，見贖金沒在指定時間到账，劫匪開始狂躁起來。綠衣男子手持打火機，打開了汽車油箱蓋：“你說我把它點著會怎麽樣？”“會爆炸的嘛，砰！”
李文巨集趕緊上前設法穩定劫匪的情緒。戴著手銬來回四五趟交談之後，劫匪慢慢平複下來，對李文巨集也稍稍放鬆了警惕。此時李文巨集蹲在地上抽起了煙，還拿出煙給劫匪：“我想把他們手中的打火機騙過來。”李文巨集說，不過他們沒“上當”。
一直耗下去也不是辦法，考慮到人質的身體狀況，李文巨集萌生了一個想法：換人質。他向姚德亮說了自己的想法。“誰去？”姚德亮問。“我去。”李文巨集堅定地看著對方。姚德亮沉默了片刻，最終同意了。
李文巨集向劫匪提出交換人質。劫匪商量了一會兒提出了要求：“可以。你一人開車過來，我們先上車，再放人。”
為了讓劫匪放心，李文巨集當場脫下了防刺背心。
姚德亮拍了下李文巨集的肩膀。李文巨集對戰友一笑：“本來就是準備好了的。”
“必須在換人換車的過程中把人拿下，待會兒他一上車，我們就……”警方已經制定了周密的方案。
李文巨集上了一輛黑色皮卡車，向劫匪開去。劫匪進到車裡，迅速用爆胎釘抵住他的脖子。就在這個過程中，突然響起3聲爆響，李文巨集果斷出擊，製住了右邊的劫匪。另兩人見勢不妙下車而逃，被當場抓獲，之前挾持人質的白衣劫匪被當場擊斃。
人質被送上救護車，警方忙著處理現場。李文巨集走出人群，上了路邊一輛中巴車，坐下後才發現左手虎口處有一道深深的口子，血已凝結，卻一點不覺得疼。
“你當時在想什麽？後怕嗎？”“怕，我怕怎麽跟老婆交代。”李文巨集說著看了眼妻子。他妻子一直坐在旁邊靜靜地聽我們說話。
“你妻子當天就知道了？”“那不能，我當時就給同事們下了‘封口令’，誰也不能告訴她。然後打電話說我晚上加班，可能不回家了。”李文巨集看著妻子笑了，“結束之後，法制大隊大隊長送我回家，還說了句‘是不是當紀委書記的都不怕死’？‘長官幹部就該衝在前’我說。”
然而，“善意的謊言”隻撐了3天就被拆穿了。省警察廳來人拍攝內部宣傳片，到李文巨集家採訪，他在鏡頭前講的一切妻子都聽見了。警察廳的人走後，妻子對他說了句“你對我和兒子不負責任”，便轉身上樓。
沒過多久，李文巨集“以身換人質”的事跡傳了開去，他被評為當年雲南省十大法治新聞人物。記者來了一批又一批。面對記者們的“長槍短炮”，這個和劫匪周旋7個多小時都“沒流汗”的漢子，不到10分鐘就汗流浹背。“我坐著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說國語也不自在，對著鏡頭還讓我注意表情。”李文巨集擺了擺手，“太難受了！”
“人質後來怎麽樣了？”我問。“人沒事。這事之後，每年中秋我都能收到她寄來的月餅，有點像‘患難之交’了。”李文巨集說，白女士也是個“不一般的人”，她當時聽見劫匪商量，只要李文巨集一上車就用刀猛捅他肝髒的位置，好讓他失去反抗能力，“她說‘我的命是命，別人的命也是命’，堅決不同意換人質。”
我問他乾紀檢工作什麽感受，“不太好乾，警察工作的對象是犯罪嫌疑人，紀檢監察工作則是針對自己人。都是戰友嘛，容易得罪人。”李文巨集點了根煙，繼續說：“但只要有問題就必須解決，一開始他們或許有情緒，後面總能明白過來的。”
李文巨集現任縣森林警察局局長。全局就10個編制，工作卻不少。“我這個局長，更像個‘工作隊長’。”李文巨集說，縣森林警察局去年查獲的500多立方盜伐林木裡，超過350立方都是他得到線索並參與查辦的。
聊著聊著，李文巨集脫下帽子，在頭上摸了一把，說：“太熱了，不戴了。”察覺到我詫異的目光，他解釋說：“一開始我怕有礙警容，就戴了頂帽子。畢竟，警察總不能剃光頭吧。”
由於工作壓力加上長期值夜班，李文巨集的兩鬢早幾年就白了。“和我父母坐在一起，我頭髮比他們還白。”李文巨集聽一個朋友說把頭髮剃了，抹上某種藥水，還能長出黑發來，於是就向政委打了報告，要剃光頭，居然獲批了。“但是你看，沒啥效果。”李文巨集指著頭笑了。
我以為這麽一個大無畏的人可能從小就有一個當警察的夢想，於是“套路”地問道：“你很早以前就想當警察了嗎？”
回答卻出乎意料。李文巨集說他上初中的時候，幾個小夥伴因為偷竊被拘留了，他帶了些食物去探視。到拘留所的時候門大開著，也不見一個警察，他就進去了，結果民警回來不由分說把他也關了進去，費勁解釋半天才把他放出來。眼看上課時間快到了，李文巨集一口氣跑了4裡地，終於沒遲到。
這段不愉快的經歷，使他對警察一度沒什麽好感，直到1988年，他在昆明讀大學的時候……
有一天，李文巨集去圖書館自習，隨手在書報架上取了一份報紙，其中一篇孟連縣警察局民警羅開明，在緝毒過程中與毒販展開槍戰，身中3槍仍然頑強戰鬥的報導深深震撼了他。“我要是也能當這樣的警察該多好！”從此，當警察變成了一種向往。
1991年，李文巨集大學畢業，毫不猶豫地遞交了去孟連支邊的志願書。這年夏天，他如願以償被分配到孟連，更巧的是，進了孟連縣警察局。
“那不就見到你‘偶像’了？”我問。“那是嘛。”“你告訴他這段故事了嗎？”“沒有，到他調走的時候，在歡送會上，我講出來了。”“他什麽反應？”“他什麽也沒說，看著我點點頭，笑了。”李文巨集頓了頓，“對了，我前任局紀委書記就是他，羅開明。”
我恍然大悟法制大隊大隊長那句“是不是當紀委書記的都不怕死”的意思了。
“以後要是再遇到這種事你還上嗎？”“那當然！”李文巨集沒有絲毫遲疑。（中國紀檢監察報記者 劉一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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