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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欺少年窮》:離家打拚的小鎮青年與父輩對話

“為什麽喜歡九連真人,因為這哥仨就像我哥們,‘阿民’就是我。”

愛奇藝綜藝《樂隊的夏天》中,一支名叫“九連真人”的樂隊剛一出場就驚豔四座。首場比拚,一首客家話歌曲《莫欺少年窮》,用渴望離家打拚的小鎮青年與父輩的對話,說出許多人的心聲。

“阿民想出去打拚,他的家長不看好他。其實阿民自己心裡也沒底,但是年輕氣盛,希望家人肯定自己。”九連真人樂隊主唱阿龍講出歌曲主題,他旁邊的小號手阿麥深呼出一口氣,現場集體沉默了幾秒鐘。

許多人想起自己,他們就像歌詞中寫的阿民,走出小鎮打拚,與大城市若即若離,也看著故鄉越來越遠。

6月11日下午,節目進入第三賽段錄製。中國新聞周刊在樂隊休息室,對話等候彩排的九連真人3名樂隊成員。

從樂隊成長歷程談到家鄉生活情況,從音樂定位講到未來發展,整段採訪中,主唱阿龍主要負責回答問題,小號手阿麥偶爾搶答。兩個90後身上,還有著剛畢業大學生的赤誠。貝斯手萬裡年齡稍長,忙前忙後,準備樂器。坐下來後,他也只是在被點到名字才開口。微笑時眼角的魚尾紋,透出沉穩。

台上台下

“超乎想象,感覺突然從海底冒出一個水怪。”

首場唱完後,反光鏡樂隊鼓手葉景瀅這樣評價九連真人。

舞台上,“水怪”的造型不過是襯衫+T恤,搭配藍色牛仔褲或黑褲子,站在眾多樂隊中實屬低調。可一上台,他們的眼睛裡噴著火,聲音中透著野性,編曲層次感強,充斥著原始生命力。

音樂上的鋒利和造型上的樸素,形成了強烈反差。

下了舞台,三人不再是台上表現欲強的狀態,收斂鋒芒後,靦腆又誠懇。

九連真人三位成員都來自粵北客家小城——廣東省河源市連平縣,那裡四面環山,風景秀麗,鄉鄰純粹、實在。

現在默契十足的三人,有著不同的音樂積累——萬裡聽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經典搖滾;阿龍對搖滾有全面認知,也接觸過了電子、民謠等多元音樂風格,還和同學組過後朋克風格樂隊;阿麥則聽許多古典樂和流行樂,喜歡林俊傑。可三個人談起音樂啟蒙,都講到了同一支樂隊——Beyond。

萬裡提起初中時抄歌詞的經歷,他說當時最早知道的國內樂隊就是Beyond。“跟同學一起看Beyond的演唱會錄影帶,看到他們在舞台上瘋狂地跑來跑去,第一次感到樂隊的震撼。”高中後,萬裡攢錢買了把吉他,和同學組樂隊。

比他小九歲的阿龍,初中時開始學吉他。Beyond演唱會是他的“扒帶”對象:看Beyond演唱會視頻時,他不斷按暫停,數畫面中吉他手彈奏時的吉他弦位置,然後自己對照摸手邊的吉他,讓他的樂感有了很大提升。

同樣喜歡Beyond的阿麥小阿龍兩歲,因為都玩樂器,兩人在中學時期結識。比這更早的還有家庭音樂啟蒙。阿麥的外公會拉二胡,年輕時教過音樂,他的大姑姑則是劇團鄉村歌手,京劇和山歌,阿麥沒少聽,也會唱很多。

年少時,家人會把他們愛樂之心當作學習後的調劑。之後,和許多小鎮青年一樣,九連真人的三名成員也曾從小鎮走出來求學、工作。在大城市上班,還是回小縣城工作,對他們來說,曾是一道選擇題。

回鄉青年

大學畢業後,阿龍到深圳做遊戲原畫設計。剛去深圳時,家裡給了他一萬,他租了房子後,口袋裡只剩一兩千塊。那時候他在晚上會跑到琴行兼職教課,維持生計。

等工作邁上正軌,阿龍經常要加班,完全沒時間顧及曾經的音樂愛好。

雖然公司開的工資挺高,阿龍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喜歡這份工作。他在節目中連說了兩次工作“很壓抑”。實際上,他心裡不只有工作壓力難以排解,還有做音樂的夢想蠢蠢欲動。

2016年,阿龍還是回家了。剛回去時,他聽交工樂隊的《風神125》,邊聽邊流淚。他感覺,這首客家話歌曲歌詞中那個黯然返鄉的阿成,就是他自己。“我當時希望周圍的親戚不要問我為什麽回來。沒什麽好問的,我就是回來了。”

回家後,阿龍帶著一種不服氣的心態,希望能夠證明自己。

做音樂,可以幫他刷存在感。一直有樂隊情結的阿龍,因為實在湊不齊人,曾有過個人做音樂的念頭。“九連真人”這個名字,最初是他為自己的電子民謠計劃起的。“九連”是連平的一個小鎮,九連山風景秀麗,“真人”則取自“真人真事”。

阿龍回來前,萬裡已經回到連平兩年,他們很早就已相識。有時候兩人周末晚上一起回家,會討論,什麽時候能寫出一些歌,五年十年後唱起來,也不會覺得矯情或有違和感。在這同時,阿龍也在慫恿阿麥回來一起做音樂。

阿麥回到連平後,大家利用業餘時間一起喝茶、散步、聊天、聽音樂。聊天中的內容,許多都變成了創作素材。

大家一起聽客家歌手林生祥的作品,一起聽方言說唱,決定利用家鄉的客家話,做一些嘗試、創新。

阿龍和阿麥跟著萬裡下鄉演出時,也聽到一些老藝術家用客家話唱山歌。“雖然沒有伴奏,卻非常震撼。他的表演就像一個大鐵錘,正面向你砸過來。”這種原生態的客家山歌演唱,給他們的創作帶來了影響。

《莫欺少年窮》中的父子對話,就借鑒了山歌對唱的形式。

“我們不會因為閱聽人面去變成國語演唱。”阿龍說,組建九連真人樂隊時,他們就沒考慮過閱聽人面,怎麽開心怎麽來。未來的作品會融入多少國語,要看他們的創作習慣,他們更願意選擇最舒服的表達語言。

2018年5月4日,三人加上鼓手,一起參加了當地的文藝匯演,人比較齊。大家也把這天作為樂隊的成立日。

原始的味道

“玩樂隊要比談戀愛更難。”

接受採訪時,阿龍道出組樂隊的不易。他們也有排練不積極的階段,甚至有過解散的念頭。

“我們當時有個群,還專門寫了樂隊的規章制度,列出了每天的排練時間。”阿龍說。即便如此,樂隊成員有時也會犯懶,會找借口不排練。

當時樂隊的夢想還是上音樂節。阿龍一直加油打氣,“我們音樂做得不錯,一定能參加”。

轉變發生在阿龍接下海朋森樂隊的暖場演出。在演出前1個多月,大家排練的積極性變得特別高,也抓緊調出存在手機裡的創作素材,寫新作品。當時,樂隊只有一首作品《夜遊神》。

也是這次暖場演出,樂隊正式定名九連真人。

在這之後,九連真人又報名了2018年的一場原創樂隊大賽。參加這次大賽,是他們一次重要的人生轉折點。

收到初賽通知後,大家拚了命,寫歌、排練。初賽、複賽、決賽,一路過關斬將,最終拿下冠軍。雖然沒能一戰成名,卻讓他們獲得了關注。那次原創樂隊大賽決賽,《樂隊的夏天》工作人員也在現場,看到了九連真人的表演,邀請他們來參加節目錄製。這才有了後面的故事。

樂評人、策劃人黃燎原看到九連真人在這次比賽上的表演視頻,感到熱血沸騰。他曾擔任唐朝樂隊、二手玫瑰樂隊經紀人,本來決意退休,又一次站出來,為九連真人“背書”。

在黃燎原看來,九連真人身上有楊德昌、侯孝賢剛開始拍電影時候那種勁兒,有種原始的味道、自然的力量,特別感染人。

留守兒童的歌

今年4月6日,黃燎原和九連真人經紀人宋佳為九連真人策劃了專場音樂分享會。5月19日,九連真人參加長沙橘洲音樂節,此前的小目標終於達成。6月1日,《樂隊的夏天》第二期播出,九連真人在微信朋友圈刷屏。

成功看起來有點快。但九連真人在家鄉玩樂隊,要面對家人、朋友的反對,還面臨著許多現實問題。

回到家鄉,3位成員仍在萬裡的設備倉庫排練。這個倉庫位於小區一層,條件簡陋。雖然做了隔音處理,他們仍然會時不時收到投訴。最好的排練時間在傍晚:小區旁邊的廣場上跳起廣場舞,聲音比他們排練音樂更大。“希望廣場舞更久一些,像是在給我們打掩護。”

這時,樂隊的夢想,變成了想要個隔音好的排練室。他們認為,在互聯網發達的今天,在小鎮生活,獲得訊息很便捷,並不會比大城市閉塞。而環境、設備上的差距,也能通過努力改善。

《樂隊的夏天》中,同樣從小鎮走出的張亞東說:“你們在家鄉待著,這讓我特別佩服。”在遭到高曉松反問後,他進一步解釋說:“通常對我們小時候來說,離開家,就是再也不要回去了。現在再回到家裡,很難融入他們的生活中。對我來說,回家鄉生活是困難的事情。”

同樣感到佩服的還有來自九連真人家鄉的歌迷。在歌迷微信群中,來自連平的小謝一直在為幾位老鄉加油打氣。如今在廣州生活的她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聽到九連真人的歌很有感觸。“我們是走出來的阿民,家人朋友都在外面生活,但我們的根在連平。我十分佩服九連真人,有回去的勇氣,家鄉也需要他們。”

在組成樂隊一年多時間裡,美術老師阿龍、音樂老師阿麥,做器材租賃生意的萬裡都沒把工作放下,他們認為,兼顧工作和音樂事業還算順利。

有人關心成名後,九連真人的去向。他們都回答,希望繼續留在家鄉。萬裡、阿龍已經成家生子,阿麥有自己的祖輩要照顧。

阿麥說:“我已經習慣了節奏慢的生活,快起來會有點迷茫。我們現在寫歌,也是在那種生活狀態下寫,會產量比較高一些。”

《樂隊的夏天》播出後,九連真人會看大家的評論,特別是一些中立意見。一些人擔心他們是否具備持續的創作能力。“目前來說沒有這個問題。”阿龍認為,他們正處於創作高峰期。

家鄉生活,是他們的創作土壤。九連真人寫的作品,有些來自別人口中聽到的故事,有的是年輕人都會遇到的問題,比如家庭之間的矛盾點。

他們相信,創作和自己當下的生活有關。 阿麥自小跟外公外婆一起長大,如今26歲,在爸媽身邊生活的時間也就兩三年。當他看到班上超過一半學生都是留守兒童,感同身受,和大家一起創作了一首體現留守兒童生活的歌。

“我們唱的歌,是有理有據的,這點很重要。”阿龍說。

節目中的演出刷屏後,樂迷在各大音樂平台搜索九連真人的作品,發現只能找到《莫欺少年窮》《北風》等幾首Demo作品。“什麽時候出專輯”成為歌迷群,幾乎每天都會討論的話題。

舞台之下的九連真人,已經不求“炸裂”,還在做抒情歌。“很多人覺得九連真人很炸,但其實我們已經過了少年心氣那個階段,沒有太多憤怒,也找不到什麽理由憤怒。我們更多是把一些反省和思考,抽離出來創作。”阿龍說。

圖片來源:視頻截圖、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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