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上的中國：司機在妻子臨盆前出門拉貨 全村幫忙照顧

馬飛跑車特別勤，每個月在家隻呆一兩天的時間。2017年，他從銀行貸了40萬買了輛新車，每個月要還一萬二。剛過去的12月，他在家陪產了13天，妻子還沒臨盆，馬飛慌了——這個月貸款眼看就要還不上，不得不離家上路。馬飛家所在的鎮，八成的成年男性都從事貨運行業，鄰居們理解馬飛的難處，紛紛表示會幫他操心著即將生產的妻子。

攝影/崔元慶 剪輯/羊排

採訪整理/曹雅婷 編輯/徐松

策劃/中國人的一天×谷雨工作室

執行/篝火故事

出品/騰訊新聞×騰訊圖片

影片：司機在妻子臨盆前出門拉貨 全村幫忙照顧

馬飛三十出頭，來自寧夏海原縣李旺鎮馬蓮村。這裡50多戶人家，幾乎家家都有大貨車，是名副其實的“貨車村”。這個村地處乾旱地區，可種的作物較少，自古以來，就有拉馬車運貨的傳統。到了馬飛這一代，村裡人開始跑貨車討生活。“最輝煌的時候，有五六十台車。但現在貨運行業不太景氣，很多村民都轉行了。”馬飛家裡有四兄弟，他和他的一個弟弟都是貨車司機。

馬飛曾經是一名工人，後來工廠經營不善，倒閉了，他和失業的工友們加入了運輸行業。“在工廠打工的時候，一個月才掙一千多塊，跑車可賺多了。”剛開始拉貨時，馬飛主要幫別人跑短途，一個月能掙五六千元。現在，馬飛自己貸款買了車，主要跑運費高，也最辛苦的青藏線和新疆線。

2018年12月中旬，馬飛結束了十幾天的長途運輸，回家歇了兩天，剛準備出發跑貨，腹中胎兒已經足月的妻子說肚子疼，於是馬飛決定陪妻子待產。在家等了13天，妻子還沒臨盆，馬飛開始焦慮——半個月不跑車了，車貸怎麽還？“我還是跑一趟雲南吧。”馬飛對妻子說。

沒想到，孩子恰恰選擇了在馬飛在外時出生。2018年最後一天凌晨6點，馬飛收到母親發來的影片，影片中。“我的心一下就放下來了。”那趟貨是拉去雲南瑞麗，一路風雪，到處都堵著路，馬飛擔心交貨的時間。兒子出生後，他絲毫不敢耽擱，繼續駛向目的地。在孩子出生八天后，馬飛終於見到了兒子，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一直捏著孩子的手。

馬飛挨個兒關心女兒們的心情。雖然孩子已經順利出生，但馬飛覺得後怕——距村子最近的鄉鎮醫院有兩公里路，最近的縣級醫院要七八十公里。自己不在家，妻子萬一有什麽事怎麽辦？當時，村裡有卡車司機正在家休息，聽說馬飛的情況後，他們紛紛表隨時提供幫助。“在路上的時候，我每天要打好幾個電話，就是不放心啊。”

跑了十幾年車，馬飛落下了不少職業病，最近腰痛正困擾著他。前不久，他去鎮上找醫生開了藥，醫生建議他盡量不要坐太久。在一些極端情況下，這個職業對身體的傷害可能是致命的。有一次，馬飛跑青藏線時收到了來自西北雄鷹車友會的消息——一名沒有跑過青藏線的寧夏老鄉可能因缺氧失去聯繫。馬飛尋跡找去，終於發現了已經失去意識的司機。“我們趕緊砸窗進去，讓他把氧氣吸上，吸了一個多小時，他才漸漸有了反應。”因為救人，馬飛還被車友會表彰了。

馬飛在服務區吃泡麵，趕路的時候他經常顧不上吃飯。馬飛跑青藏線，經常遇到堵車，這時候，他就和其他的司機打打牌。馬飛說，春秋兩季，青藏線最難跑，“那時候下雪多嘛。有些車子加了零號油，只要堵上一個晚上，就凍住了。中午的時候發著了，開不久又凍住了，就是一個惡性循環。”在馬飛的記憶裡，最長的一次堵車長達十幾天，因大雪堵了一百多公里，“那邊救援少，司機們就拿鹽撒抗凍，等路開了，才慢慢疏通。

夜裡，馬飛下車查看車況。去年，馬飛跑得最多的線路是從廣西柳州拉裝載機去拉薩，這條線路運費比較高，但因為路況差，非常廢車。有時候，在路上還會遇到強行超車的情況，這時候反光鏡就容易被刮掉。“我遇到過好幾次了，出事的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修理還要去格爾木，在格爾木還搞不定，就得找人去拉薩幫忙帶配件。”

見完兒子後，馬飛又要出發去拉貨。在物流基地，馬飛正在用“貨車幫”交付訂金。以前，貨車司機很容易遭騙——交了訂金，卻發現倉庫沒貨。現在，他們可以先交錢給平台，接到貨以後錢才由平台打給貨主，多了一重保障。馬飛算過一筆账：除去每個月的車貸還款，自己掙的錢剛好夠一家人的生活。現在還款滿一年，還有兩年就能徹底還清債務。“到時候，我才能存下點錢吧。”

圖為馬飛的全家福。妻子希望他以後能開個超市，起碼可以睡個好覺。馬飛也希望還完車貸後，再乾個三四年，就回家做點小買賣。而對於四個孩子，馬飛希望他們今後考個大學，有份好工作。“日子總要比我們過得好才行。”

一年中的大部分時光，貨車司機們都在路上度過，遠離普通人的生活，是公路上的“隱士”。走進他們，你會發現他們有著強烈的表達欲和奇特的故事。故事背後，則是與我們一樣五味雜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