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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變老,是從去避暑勝地開始的

夏天來了,你打算去哪裡避暑呢?

這其實是一個很暴露年齡的話題。

老一輩想到的是桂林山水甲天下、請到天涯海角來。

年輕一點的想到的是九寨溝、色達、稻城冰雪融化的早晨,甚至是熱帶的島嶼浮潛。

更老的爺爺奶奶們,想到的則是北戴河、避暑山莊、廬山……

這些印象,反映的其實是避暑勝地的變遷和消亡。

早在20世紀初,廬山、北戴河、莫乾山、雞公山已經被人們合稱為中國四大避暑勝地。

而現在,莫乾山的大名鼎鼎,可能只有江浙滬包郵區的群眾還有所耳聞;

雞公山在哪,已經可以成為一站到底之類的知識競技節目中,王者玩家們一決勝負的終極題。

世界上最分離度,是夏天來了,你想去馬爾地夫,而我只想在北戴河。

避暑山莊: 毀於環境惡化

承德,在清朝時坐落於灤陽府。因為滿清貴族從北方來,對北京的暑熱難以接受,於是就把清新淡雅的承德當成了消暑的地方,一邊與重要盟友蒙古貴族過一個脫俗的間隔年,順便利用附近的草原,對八旗子弟行進軍事訓練。

於是,就有了避暑山莊和木蘭圍場。

如果沒猜錯的話,紫薇爾康小燕子五阿哥們就是在承德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的……

乾隆皇帝把爺爺康熙的“塞外別墅”修葺到極致,給承德留下了無盡的傳說與經典。

那時,正能量KOL紀曉嵐在承德編《四庫全書》。

承德蒼茫無邊的黑夜裡,通體清涼的他做了一個無比硬核的舉動:把自己平生聽過的恐怖故事,集成了一本筆記,名為《灤陽消夏錄》(也是紀曉嵐小說集《閱微草堂筆記》的重要部分)

由於這本小說記錄了太多僵屍故事,也直接致使後世港片裡的僵屍成為了身穿清代朝服、頭戴花翎官帽、一蹦一跳的形象。

在港產僵屍片流行的年代,空調還沒有普及,承德還穩穩當當地坐擁著初代網紅的榮譽。

老藝術家至今還記得,南方濕熱的夏天,我那剛剛下海經商小賺一筆的叔叔帶著我去過承德一趟:避暑山莊清新淡雅的風景,普寧寺徐徐飄散的佛香,磬錘峰奇秀險峻的山石,木蘭圍場蒼茫無際的草原……都被衝印在膠片上,留下了清涼的回憶。

不過時過境遷,現在抖音上的網紅目的地top50 都輪不上承德了:

雖然曾經承德避暑山莊名副其實,莊內正常溫度比莊外要低3-5℃ , 山莊內的山區、湖區、平原區形成了一個氣溫循環調節系統。

然而,位於京北的河北承德地處內蒙古高原與華北平原的過渡帶,也是北方沙源地的風沙進人京津地區必經的通道。一旦周邊環境的惡化,承德清涼感就會變得汙濁不堪。

此外,由於當時歷史條件的局限。 承德的街道相對狹窄老舊,一度街面混亂難於治理。給遊客留下了一種在(髒)清(亂)朝(差)的感覺,即便你懷揣著一腔清朝少女的熱情,最後也難免步步驚心。

避暑山莊的距離優勢也在隨著現代交通體系的完善而瓦解。

承德的主要遊客源於京津冀地區,在清代甚至20年前,承德由乾離京城很近, 向北出了關就快到了,而且其位置也在皇室的傳統勢力範圍:東北的大門口。

而現在則不一樣了,交通的便捷改變了人們的出行選擇,由北京去避暑山莊的時耗, 與從帝都坐飛的去成都的時間相當。

以前的避暑山莊,在現代人看來有點過時了

換成是你,是想去十八線城市看老房子,還是去準一線城市吃火鍋、看活色生香的川妹子,逗一臉萌的熊貓呢?

同樣因為環境惡化,而逐漸在“避暑勝地”名單中淡去的還有秦皇島北戴河。

河北省地礦局秦皇島礦產水文工程地質大隊,多年的研究和監測發現,近年來秦皇島市海岸全線侵蝕後退,以灘寬浪緩、沙軟潮平著稱於世的北戴河海灘侵蝕後退近百米,灘面下蝕2至3米,海灘沙粒粗化,基岩出露,部分海灘已經失去了浴場功能。

據專家推測, 按此速度測算, 如不及時恢復治理,5 至8 年後北戴河的一些浴場海灘將不複存在。

雖然北戴河的A面是GALA樂隊(來自北京)的“天不夠藍,海不夠寬,陽光燦爛,人們友善”, B面是萬年青年旅店(來自石家莊)的“站在能看到燈火的橋,還是看不清的那些夜晚“

可這兩支樂隊的活躍地區已經暴露了一個真相:北戴河已經越來越像京津冀地區人民的樂園。

雞公山:毀於沒投資

信陽雞公山。你肯定一愣一愣:雞公山是啥?信陽在哪?

100多年前的雞公山,其實也是默默無聞。

直到清末洋務運動中,穿過山腳的平漢鐵路通車,雞公山才漸漸走向歷史前台。

雞公山的開發始於1902年,與廬山牯嶺的形成有著驚人的類似,所不同的是,之前的廬山早已揚名天下。

那年,美籍傳教士李立生、施道格等一行數人,沿平漢鐵路登臨雞公山遊覽。發現山上氣候涼爽,景色秀美,是個避暑的好地方,就買下此山,而後在英文報紙上大肆宣傳,吸引西方人前來開發。

畢竟武漢是一座連樹都能熱到冒煙的城市。

更何況當時的武漢是洋務運動重鎮,各國使者雲集,來自歐洲美國的西方人哪見過這種架勢?

一聽說距離武漢不遠且路途順利的雞公山適宜避暑,皆紛至遝來,購地建園。

英、法、德、俄、丹麥等20多個國家的傳教士、商人、銀行家都到山上居住,甚至一度規定不準華人行走,把雞公山變成了內陸少有的“公共租界”。

武昌起義之後,雞公山更是馳名中外,成為國內外權貴的度假勝地,與北戴河、廬山、莫乾山齊名。

馮玉祥去了,吳佩孚、張學良、楊虎城去了,避暑達人蔣介石攜夫人也去了。

南京鍾山有美齡宮、南嶽衡山有美齡泉,重慶歌樂山有美齡樓,而雞公山呢,有美齡舞廳……至今,這些人在山上建造的別墅及防空洞都還保存完好。

如果登上雞公山主峰報曉峰上向下俯視,仍可見松柏之間露出的棟棟別墅,樣式有哥特式的,有古羅馬式的,千姿百態。

時間撥到改革開放之後,1982年,雞公山成為國家級重點風景名勝區,開始從達官貴人的避暑勝地轉身為普通百姓市民的遊樂場所。

那時候雞公山依靠原有的巨大名聲和傳奇,吸引了眾多遊客前來遊玩,生活過得很滋潤。但沒有多少年,在國內山水遊景點大面積開發後,過於樂觀的雞公山,生活過得艱苦了。

周邊新興景點如雨後春筍冒出後,雞公山的狀況更加不妙。那時的雞公山景區門票,一張20元,一年只有百十萬的收入,客源也主要是鄂豫皖三省的。

但由於開發力度不夠,管理和服務都跟不上去,最後就連信陽本地人也懶得去了

說起來,雞公山和武漢的淵源真的很深:

1938年,為了組織和指揮著名的武漢會戰,蔣介石在雞公山行營住了一周,然後,武漢淪陷了,國民政府遷都重慶……

好在武漢人念舊,湖北前往雞公山參觀遊覽的人一直不少,以至於有這樣的說法:湖北一直要求把雞公山交給他們管理。

莫乾山:毀於民宿

關於民宿之惡,老藝術家已經用《中國最美的民宿在哪裡?在你朋友圈裡》一文說得很清楚了:

千篇一律的網紅審美,毀掉了一切自然的風景。

莫乾山,在古代就是網紅避世之地了。

傳說中,鑄劍師乾將莫邪就是在這裡造出了絕世好劍。因而得名。

歪個樓,你想象中的乾將莫邪可能是這樣的好夫妻:

但據考證,他們更可能是這樣的好兄弟:

後來,因為地處滬、寧、杭金三角的中心,地理優勢明顯,在汽車開始普及的上世紀20年代,大上海的人們發現開車只要3小時就能到這裡,於是躋身中國四大避暑勝地之一。

當時一批外國商人在這裡興建別墅、游泳池和網球場,上海的高淨值人群們也樂得相隨,於是莫乾山被稱為浙江的“上海灘”。

之後,中國人也開始在這裡興建別墅,包括毛澤東住過的皇后飯店和蔣介石住過的武陵村松月廬。眾多的歷史名人,既為莫乾山贏得了巨大的名人效應,更為莫乾山留下了難以計數的詩文、石刻、事跡以及200多幢式樣各異、形狀美觀的名人別墅。

直到2012年,莫乾山也被《紐約時報》評為“2012年最值得去的45個地方”。

同年,上海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超過4萬元,莫乾山民宿與上海相近,正趕上消費升級的風口。政策的支持加上民宿的高收益,莫乾山民宿不斷增加。

莫乾山人氣驟增,除了外來精品民宿,由莫乾山當地人開的民宿也多起來。當地村民開始意識到,開民宿能掙錢。

這個曾經發生“民宿奇跡”的地方,逐漸遭遇瓶頸,簡單模仿並大舉擴張的不良反應開始顯現。民宿數量激增,使得這個行業進入了洗牌期。

2016年冬天起,莫乾山民宿的熱度開始減退,不僅有酒店和農家樂倒閉,連精品民宿也不再有從前的風光。

隨著競爭加劇,莫乾山的民宿主們不得不開始各出奇招提高入住率,莫乾山的民宿業從爆發式增長期逐漸進入競爭淘汰期。

而最後為之買單的,還是莫乾山的美譽度。

你原本只想來吹著山風、看著明月、聽著蟲鳴度個假的,結果吹著空調,看著滿屋義烏造,聽著滿耳網紅直播“讓我們一起喵喵喵”的神曲,你下次還會去嗎?

昆明:毀於城市化

“雲南的省會難道不是麗江嗎?啊?居然也不是大理。”

00後不知道昆明這座城市,是一件可以原諒的事情。

因為,在21世紀來臨之前,1999昆明世界園藝博覽會已經讓這座城市的“春城”美名四海皆知了:夏季平均溫度24攝氏度。光是這一點,已經足夠秒殺一眾網紅城市了。

那時,老藝術家班上最洋氣的妹子都已經把她的年度計劃從“去香港找鄭伊健簽名”改成了“去昆明參加世博會看靈靈”(靈靈:1999年昆明世博會吉祥物,一隻醜萌醜萌的滇金絲猴),甚至許多省份的省會市容對標,從五花八門的高大上換成了昆明。

然後,麗江火了;西雙版納繼續火;老牌旅遊城市大理也煥發第二春了;中甸改名香格裡拉,鹹魚翻身;甚至騰衝都因為抗戰老兵的鐵血往事、因為《北愛》裡佟麗婭的和順,因為王小波的《黃金時代》,成了文青藝青們的心頭肉……

然而昆明,成為了以上所有景點的轉運站站,所有來雲南旅行的人幾乎都會打卡昆明,但除了一夜房費,一個朋友圈打卡報平安,什麽都留不下。

昆明原本有不輸麗江的古城民宅格局,拆了;

昆明原本有不輸大理的滇池風月,汙染了;

昆明原本有不輸小面、火鍋和酸菜魚的米線、汽鍋雞、銅鍋魚,無奈國人口味越來越重了

昆明原本有不輸成都的市井味道、人文加持,沒人挖掘……

1999年世界園博會過去了,昆明人依然很懷念她。

懷念完之後,還是要面對堵成篩子的小西門龜背立交,還是要面對修了11年,依然只有一個十字架形狀的地鐵網,還是要面對越來越像四川菜的滇菜,還是要面對去大理麗江匆匆睡個覺就走的人群,還是要面對快速成長為網紅城市的成都重慶,以及步步相逼的貴陽南寧……

假如你有幸看過西南聯大時期那批文人墨客筆下的昆明,再看看現在的昆明,你會覺得這完全是兩個不一樣的城市。連氣質都大不一樣。

好在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雖然沒有摔碗酒和網紅輕軌,但在這些年的冬季,在滇池邊,從西伯利亞飛來的海鷗,給這座失去“避暑勝地”的城市帶來了滾滾的遊客。

鬥轉星移,進人21 世紀之後, 避暑勝地已然不再是中國人消夏避暑的唯一首選,更不再是僅有的選擇。

就像有人厭倦過冬,去熱帶的島嶼游泳;有人卻寧願選擇冬天去東北玩雪。

何況,科技那麽發達,你何必像19世紀滯留武漢上海的帝國主義們一樣,不去避暑就熱成沙雕。

只要你願意,有沙的地方就是馬爾地夫,王者峽谷和22℃的空調,已然能夠過好一個夏天。

參考資料:

【1】《反思“民宿聖地”莫乾山的得與失 》財經天下

【2】《信陽引資10億重塑雞公山,蔣介石在此有別墅》 河南商報

【3】《傳統避暑地的現代之痛》 李周甲

今日作者

微斯人

媒體人,城市暴走族,徒步愛好者

堅信旅行團匆匆瞥過的地方

往往更值得一探

編輯 | 蟹老闆

排版 | 凡士林

封面圖 | 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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