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2019年3月13日，委內瑞拉Zulia州馬拉開波，在大規模停電期間，當地治安混亂，多家超市被洗劫。 視覺中國 圖
一場持續6天的停電風波在委內瑞拉留下了迄今為止最大規模的記錄，也讓這個身處危機之中的拉美國家雪上加霜。
當地時間13日，委內瑞拉政府宣布，鑒於委全國範圍內的供水、供電已基本恢復，委將從14日起復工、15日起複課。但同日，委內瑞拉副總統、新聞和通信部長羅德裡格斯也宣布，本周末該國將開始軍事演習的第二階段。
此前一天，總統馬杜羅宣布，委在打擊針對電力系統的攻擊中取得了勝利。
停電停水、停工停課，美國外交官撤離，網絡攻擊、電磁戰……各種混亂的因素接連不斷出現，讓原本紛繁複雜的局面更添神秘莫測之感，圍繞事故背後原因的爭論熱度不減。
交通、通訊、醫院、自來水、天然氣……
大範圍斷電開始於一周前的3月7日。
“那時是下午五點多，我所在的街區突然就斷電了，沒有絲毫征兆。”在首都加拉加斯郊區經營一家企業的華人葉恆對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回憶起了當時的情景，“一下子幾棟樓全都沒電了，人們紛紛跑到了街上。企業也沒法繼續運轉了。”
2014年國際油價突發波動後，委內瑞拉的經濟形勢不斷惡化。停電成了一件大家習以為常的事，但此次大停電波及委內瑞拉全國23個州中的21州，停電時間之長，都促成了該國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停電事件之一，也讓本已吃緊的委內瑞拉危機更加令人不安。
“停電本來是常事，一般每周都會停兩三次電，每次持續三小時左右。”數十年前就來到委內瑞拉打拚的葉恆說， “但是這次誰也沒有想到會停電這麽久，所以不安情緒漸漸產生了。”
“除了首都加拉加斯和其他一些城市地區，電力服務很不穩定地重新恢復，”委內瑞拉前常駐聯合國代表、前能源部長拉斐爾·拉米雷斯3月12日撰文寫道，幾乎整個國家都“一片漆黑”。
為應對大規模停電，8日，委內瑞拉政府發布全國停工、停課的通知。大停電引發幾乎所有基礎服務設施受到影響：交通、通訊、醫院、自來水和天然氣……首都加拉加斯和諸多地區居民的日常生活受到嚴重影響。
此外，地處熱帶，由於沒有電力供應，一些儲存在冰箱內的食品變得腐壞，這對該國脆弱的民生狀況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在斷電之後，更嚴重的後果是銀行系統癱瘓，不少商店也停止營業。
“現在銀行已經停止服務了，支付系統因為斷電無法運轉，黑市上的美元交易因此變得更加頻繁。”葉恆描述稱，“現在每次出門採購，我都會比以前攜帶更多的美元現金，儘管這麽做可能有些不安全。我們也會在華人群體中互相交易，大家可以用人民幣結算。”
“在有些持續停電的街區，人們逐漸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有人開始上街抗議，我有幾個員工也加入了抗議者的行列。”葉恆說，如今他的企業共有員工20多人，其中大部分是委內瑞拉當地人。
即使在首都加拉加斯，有的街區也呈現出一片狼藉的景象，不法分子趁機作亂搶劫，大量警察駐守在城市街道周圍，方才使得該城顯得異常安靜。
3月11日，停電進入第五日，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宣布，全國將繼續延長停課和停止商業活動24小時。
由於停電，葉恆的企業也停止了運轉，他手上擁有的發電機只能家用，不足以維系企業的生產經營用電。
葉恆在委內瑞拉經商多年，早已習慣了當地營商環境，自信其企業和員工並不會受到停電事件的過多影響。
“主要是員工們拿的工資高，在這裡工作，他們賺到的錢遠超現在委內瑞拉的社會平均工資水準，即便發生了長達數天的停電停工，他們還是能夠繼續生活。”葉恆稱。
當地時間2019年3月7日，委內瑞拉加拉加斯，委內瑞拉全國發生大規模停電，多數地區的供水和通信網絡受到影響。視覺中國 圖
第一大老牌水電站出現故障
更讓這場停電風波備受關注的是美國與委內瑞拉幾乎同時開始的相互指責，以及圍繞停電幕後“真凶”所展開的“口水戰”和相應行動。
在7日的停電發生以後，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和參議員盧比奧第一時間在社交媒體上發聲，指責馬杜羅政府要為斷電負責。
委內瑞拉通信和信息部部長霍爾赫·羅德裡格斯不甘示弱，遂指責蓬佩奧和盧比奧在社交網站上對情況的反應非常迅速，看似“早就知道委內瑞拉的能源供應會發生什麽”，由此暗示美國在幕後策動攻擊委內瑞拉的電網。
委內瑞拉政府還指責稱，造成本次停電的原因是委國內最重要的古裡水電站遭到反對派蓄意破壞。委內瑞拉目前的電力供應逾六成來自水力發電，其中絕大部分都由坐落在東南部卡羅尼河（Caroni）上的古裡水電站提供。
委內瑞拉國家電力集團公司（Corpoelec）稱，這起事故是針對委內瑞拉實施的破壞活動，是“能源戰”的組成部分。
古巴共和國國務委員會主席兼部長會議主席米格爾·迪亞斯-卡內爾也一如既往站到了委內瑞拉一邊，猛烈批評美國破壞委內瑞拉的電力系統，“目的就是要讓整個城市陷入饑荒。沒有人懷疑，委內瑞拉斷電是美國人搞破壞的結果。”
9日，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在一場集會上，公開指責“國家的敵人”使用高技術武器攻擊能源供應系統。“這些攻擊動用了高科技成就，國家電力乾線遭到了電磁攻擊。”他說。
11日晚，馬杜羅發表電視講話，宣布拘留兩名涉嫌企圖破壞國家電力系統的嫌疑人。他同時表示，相關部門已將這場網絡攻擊的影響控制在局部範圍。
就在同一日，美國政府宣布，即將全部撤回駐委內瑞拉外交人員，理由是這一南美國家局勢持續惡化，並稱他們的繼續存在“限制了美國的政策”。這一表態讓外界對美國下一步采取何種實際行動的疑慮進一步加深。
就在次日（12日），委內瑞拉要求美國外交官72小時內離境。同時，馬杜羅表示，打算尋求國際幫助，為調查最近對該國能源系統的網絡攻擊事件提供支持。
“任命了調查網絡攻擊的特別委員會，並請求國際專家的合作。我打算請求聯合國、中國、俄羅斯和古巴的支持。”委總統的推特账戶轉發了他的講話。
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陸慷13日在記者發布會上也表示，中方希望委方能盡快查明這次事故的原因，盡快恢復供電和社會秩序。中方願意為委方電力系統恢復提供幫助和技術支持。
古裡水電站於1986 年底竣工，總庫容1380 億立方米，年發電量達到510億千瓦時，供應著委內瑞拉四分之三的用電。古裡水電原機組由日本日立公司製造，由中國東方電氣集團進行擴容改造。
30多年過去了，大壩上的基礎設施和發電輸電設備出現老化再所難免，電力設施國產化程度較低，網絡防護能力較弱也是現實問題。
一名參與古裡水電站改造項目不願透露姓名的中資企業員工向澎湃新聞表示，大規模停電與水電站的發電機組故障有關。
“由於電網長時間缺乏維護，突然停電造成了主輸電線路損壞嚴重，目前古裡水電站機組已經修複，電網監控系統正在逐步維護，預計接下來一星期每天都要斷電維護。”他說，“馬拉開波等西部地區缺電是由於輸電線路故障，與加拉加斯的情況略有不同。”
12日晚，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在電視講話中宣布，委內瑞拉在打擊針對委電力系統的攻擊中取得了勝利，全國電力供應已基本恢復。委內瑞拉副總統、新聞和通信部長羅德裡格斯13日再度宣布，該國電力供應在發生停電後完全恢復，他也承認因變壓器爆炸，許多地方依舊存在問題。
當地時間2019年3月7日，委內瑞拉加拉加斯，委內瑞拉全國發生大規模停電，圖為一對情侶拎著水走在路邊。視覺中國 圖
美國知名學者毫不諱言“網絡戰實力”
故障雖已逐步解決，但一國電力系統的安全問題仍然敲響警鍾。
古裡水電站是10-12+千兆瓦的水電大壩，有分析人士認為，要導致這樣的設施癱瘓，Stuxnet蠕蟲病毒(超級工廠病毒) 最有可能成為攻擊的手段。 2009年7月至2010年9月間,伊朗核設施遭受Stuxnet病毒攻擊曾引發全球關注，使得網絡攻擊的現實破壞力成為一大熱議的話題。
就在2018 年，伊朗也再次發現Stuxnet病毒的變種。以色列新聞節目當時就曾報導稱，伊朗“在過去幾天已經承認它再次面臨類似的攻擊，來自比以前更暴力、更先進和更複雜的病毒，打擊基礎設施和戰略網絡”。
“通過遠程網絡操作，（美國）不需要派特工接近目標設施，因此可以不留地面入侵痕跡。”美國華盛頓大學網絡安全研究中心專家卡利烏· 李塔魯（Kalev Leetaru）日前在富比士新聞網站上撰文寫道，他曾入選過美國《外交政策》雜誌百位全球思想家之列。
“考慮到美國政府對委內瑞拉局勢的長期關注，美國勢力已很可能滲透進了委內瑞拉關鍵的基礎設施網絡中。委內瑞拉陳舊的網絡和電力設施對這種干擾操作毫無抵抗之力。”李塔魯毫不諱言地說，而現代電磁戰技術的進步，可以使得攻擊痕跡得以遁形無蹤。在電網出現老化的國家，即便電力系統遭到了外國攻擊，其蛛絲馬跡也很容易被抹去。
複旦大學網絡安全研究專家鄧峰對澎湃新聞表示，非核電磁脈衝武器能夠高效地打擊電網設施，且在境外就可以使用遠程手段投放武器，並不需要派出專人入境。
“電磁武器攻擊的一大特徵是電網中的大量電器設備突然遭到損壞。投放中心區域的電器設備，由於遭到無差別攻擊，應該會有大面積損壞現象。因此，要判斷是否出現了針對電網的電磁攻擊，首先要調查電器設備的損毀情況。”鄧峰說道。
事件背後的複雜性似乎遠未隨著電力的恢復而塵埃落定。但對於經歷了此次大斷電的中國企業主葉恆來說，事件並未影響自己對企業發展的信心，一個重要的因素是委內瑞拉低到令人怎舌的電價——一度電折算成人民幣不過一到兩毛錢。
“我們這裡根本不缺發電的燃料，水電和石油資源都很豐富。其實，其他的物產也很豐富。還記得多年以前我剛到委內瑞拉的時候，光靠打工，一下子每月就能賺個幾千人民幣，已經比我在中國的家鄉多掙好幾倍了。”葉恆也早已習慣用“我們”來稱呼自己和委內瑞拉當地人，不過，他不太理解的是，坐擁這麽多發電的燃料、水能和其他資源，還發生如此規模的全國性停電確屬“咄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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