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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猴》誕生背後:青年導演的市場“生存戰”

文 | 耿凌波

導語

“李安也曾說過,資金對他永遠是個問題。無論是新人導演,還是影壇巨擘,拍電影,不差錢幾乎無從談起。”

又是一個仲夏之夜,在加拿大東部,一座橫扼大西洋海道咽喉的港口城市內,第42屆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正緩緩落下帷幕。

國產電影《灰猴》在此次競賽中,斬獲“中國競賽單元金獎”,這是山西籍導演張璞在國際上的首次亮相。兩星期後,張璞受邀參加第二屆“平遙國際電影展”,《灰猴》進入“從山西出發”展映單元,好評不斷;同年11月,《灰猴》還作為“推薦影片”,入圍第27屆金雞百花電影節國產新片展。

與此同時,這部小成本犯罪喜劇也正式進入公映流程。

一連串變化都指向一個事實,這部處女作,比張璞想象中走得更遠。他從沒期待片子能進入商業院線,拍攝期間,滿腦子想的都是,“能完成就挺好了”。談及彼時的發行定位,張璞狡黠一笑,“那會兒想著做完看情況,能發就發,實在不行還有電影頻道呢。”從獲獎到公映,對他來說倒更像是“意外之喜”。

電影《灰猴》當中,王大治飾演的杜子騰,在另外一個平行空間,也有這樣的因緣際會。當所有人被利欲熏得暈頭轉向,只有杜子騰一根弦,堅持追求愛情,看似荒誕、實則純粹,最後更陰差陽錯地成了秘方的主人。杜子騰和張璞,都是小人物,一個是黃花梁上的“灰猴”,一個是電影圈裡的新秀。

在蒙特利爾參展時,《灰猴》的英文片名被譯為《Destines》——“命運”的複數形式,導演張璞解釋,在國外觀眾眼裡,這部電影包含了不同人的不同選擇。電影之內,杜子騰選擇了愛情,透過小人物的簡單和執著,成了最大贏家;電影之外,導演張璞選擇了電影本身,他專注人物、碰撞劇本,戰勝了“新人出頭”的重重阻礙。

我們採訪到了這位新人導演張璞,請他來聊一聊,成本高壓之下,《灰猴》如何求變。

“灰猴”歷險記

二零一七年下半年,對於張璞來說格外難熬。

彼時,他正在山西老家,為銀幕處女作勘景,滿心歡喜回到北京,迎接他的卻是“小說作者臨時變卦、版權費陡然增加”的消息。張璞的第一反應是“沒錢”,緊接著就陷入焦慮。拍攝計劃已經制定,勘景也已經完成,還有投資方對這個項目蠢蠢欲動,此時放棄功虧一簣。

無奈之下,他只能自己寫劇本。回到最熟悉的地方,看到最熟悉的場景,見到最熟悉的人。一碗有著家鄉味道、慰藉身心的山西刀削面給了他靈感。“面好吃肯定有秘方,秘方一旦值錢,很多人就會產生覬覦之心”,這麽一捋,創作思路立時就打開了。

故事在腦袋裡盤旋了一個月,動筆隻用10天時間。整個過程一氣呵成,但有了前面版權吃癟的經歷,張璞心裡依舊沒底。王大治回憶他第一次給自己發消息,“說的特別那啥,叫我‘大治老師’。”恭謹又生怯的稱呼背後,是一個新手導演的誠惶誠恐。

“我一開始覺得請不到他”,張璞苦澀地咧開嘴笑了笑,“這次聯繫更多的其實是試探”。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只看了兩天劇本,王大治就痛快答應了。“我們之間能合作就是特別簡單的四個字,首先是‘信任’,其次是‘好片’。”這份爽利讓張璞倍感驚喜。

好景不長,《灰猴》正式開機前一天,又傳出投資方臨時撤資的消息。張璞急得直上火,嚴重時早晚流鼻血,“生怕一筆錢頂不上,人心就散了”。為了穩住局面,他沒有對外聲張,而是以個人的名義打了兩個借條,東拚西湊出200萬,第一時間先把演員的第一筆款付上。

“就為了這個電影的夢想?”顯然,眼前這個長相憨憨的導演新手,在經營上並不夠聰明。但要說純粹為了拍一部商業片,而賭上“身家性命”又顯得難以信服。

張璞特別實誠,“那會兒不是夢想,我感覺要完蛋了”,回憶起彼時的處境,張璞又尷尬又羞愧,“(電影)弄不完,讓人家笑話,再做可能沒人信任你了”。這裡的“人家”可能指的是同行、媒體,也有可能指的是懷仁當地43萬父老鄉親,“再給你弄成一個騙子”,在自己的家鄉,生養自己的土地上,這是張璞尤其擔心會被扣上的帽子。

好在張璞中戲畢業,又在劇組呆過幾年,周圍全是影視圈裡的朋友,借點錢應急還是不成問題。而他也早早做好了心理準備,“錢”或許會成為整個項目執行過程中,牽一發動全身的一環。雖然“沒錢”的危機看似解除了,但“沒錢”的後遺症卻充斥著電影製作的方方面面。

《灰猴》“求變”:成本倒推結構

由於“錢”的問題解決得匆忙,《灰猴》隻訂了25天拍攝計劃,現場節奏相當緊張。“連續乾20多小時”,在王大治看來已經是家常便飯。“有的時候拍到中午,他和我說,大治哥收工了”,王大治天真地以為真的收工了,剛剛松了一口氣,就會聽到張璞補上一句,“你先睡會兒,晚上繼續。”

有這句話背書,回到酒店的王大治便不敢卸妝,一直帶妝等到凌晨一點,他心裡想,“肯定不拍了”,結果凌晨三點,又收到導演組電話,“要出工”。演員輪流上戲,中間就還能擠出時間來休息。但導演只有一個,張璞得一直盯在監視器面前,“連軸轉”,王大治感歎。

資金有限導致時間緊張,時間緊張導致劇作粗糙。“有很多不嚴謹的地方,這個我們自己都知道”,對於這部處女作的不完美,張璞並不回避。值得一提的是,王大治也當過導演,面對後輩他很願意指點一二,“電影不是這麽拍的”,他提醒張璞。但這個年輕人並非一意孤行,只是他知道,今天必須要給出一個交代。

“稍微再多給我們一個星期,可能都會不一樣”,張璞很無奈,說這話時仿佛還能咂出當時那股窘迫的味道。創作環境惡劣,可他依然沒放棄藝術追求。

“我想讓《灰猴》有獨特的類型片氣質,風格化的東西更突出、強烈一些”,成本不變的基礎上,張璞只能在電影結構上做起文章,“我喜歡昆汀和蓋·裡奇的作品”,在這個基礎上,《灰猴》引入環形敘事,整個講述方式像剝洋蔥,將“真相”層層包裹其中,賦予簡單的故事更多值得玩味的空間。

而這些空間,需要巧妙的細節來填補。

“我只能提供一個大的框架、結構的東西,劇本中想象不到的東西、可以和觀眾直接交流的東西,就得依靠演員的表演”。這恰恰和王大治在表演上的追求不謀而合,“表演最重要的兩個字——生動”,分析、思考雖然重要,“但倘若觀眾不能直接通過表演獲取快樂、幽默、悲傷,那就都是無用功。”

一直以來,王大治都養成了“不背台詞、全背劇本”的習慣,“我要知道這場戲對手要幹什麽,對手要說什麽”,將整場戲了然於胸、銜接流暢的同時,還能碰撞出許多“神來之筆”。張璞告訴娛樂獨角獸,“在關鍵點上的變化,演員提供給我的,要比原劇作豐富得多。”據不完全統計,現場即興發揮的點就不止33個。

透過群像看眾生相:“碰撞”產生驚喜

如何將“碰撞”產生的能量最大化?張璞在劇本設計階段就開始為演員創造環境,這也是“群像戲”設定的由來。導演本身崇尚複雜性和多樣性,在他看來,只有人多了、角色多了才有可能產生這種自然的幽默、喜劇的效果,“單純兩個人的對手戲更像在演小品,相對於一部電影而言,多少會有些平淡。”

而群戲則意味著,“一個角色能代表一種人物,這種眾生相出來以後,把他們碼到一個場景、一個事件裡面,它給出來的矛盾、反應可能會更加豐富。”因此開拍之前,王大治提議,“所有演員,哪怕只有幾句台詞,都要圍讀劇本。”這是他加入《灰猴》劇組,提出的唯一條件。

“只有充分了解角色,充分了解導演意圖,短時間內,大家配合度才會更高一點”。

為了豐富每個角色的性格,張璞又根據演員情況,加入了多種不同的方言,除了懷仁當地話,還包括四川話、西安話、河南話和青島話等等。“這個地方做的時候,是刻意設計進去的,懷仁雖然地方小,但外來人口其實挺多的,如果演員全說懷仁話,電影就會變成一個完全小眾的東西。”

讓張璞意外的是,《灰猴》能找到香港演員駱達華出演。最開始,“殺手”這個角色的設計是山西右玉人。駱達華作為土生土長的香港人,讓他硬說右玉話相當困難,“所以我們就把劇本調了一下,也就是香港殺手過來,但其實最開始並不是這個想法。”

一部電影的表演設計當中,綜合了這麽多差異化的因素,對張璞的導演功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尤其,劇組還有大量年輕演員,大家成長背景、生活環境,對待同一件事情的態度和反應,都千差萬別,如何把所有人的表演狀態統一到一起,不僅考驗調度能力,更考驗導演是不是知道自己這部戲裡要什麽。

在張璞看來,“《灰猴》一定要統一到小地方地域文化的那種生存狀態。不能太冒,也不能太平,表演要準確。”所謂“小地方地域文化”最顯著的特徵,就是接地氣。“包括在造型上,我們都盡量地在往這個上面靠。”

張璞畢業於中央戲劇學院,是實實在在的科班出身,同屆的有任素汐、潘斌龍。在衛生部工作了幾年以後,他仍放不下對電影的熱情,於是在2015年創業,創立了星普傳媒,自己任董事長。提起這個稱呼,張璞有些不好意思,“不算什麽董事長,公司也沒其他領導。”

他向娛樂獨角獸解釋最初創業的動機,“其實就是想做一個工作室,想開發開發劇本。”同時還有一部分藝人經紀業務,為此他網羅了一幫新人演員,拍一些網大勉強度日,這其中就包括《鬼谷山莊》。

也是從那時起,他習慣在一個項目中兼任多重身份,承擔多重責任。這次拍攝電影《灰猴》,張璞同樣集製片人、編劇、導演、出品人為一身。但是關於此前商業上的公司運作,張璞坦誠,“覺得自己比較失敗”,最大的原因在於“那幾年弄這個事兒耽誤我創作了,要不然早好好寫劇本”,想到這兒,他又有些懊悔,“這個就別提了”。如今,他只想先當好一個導演。

李安也曾說過,資金對他永遠是個問題。無論是新人導演,還是影壇巨擘,拍電影,不差錢幾乎無從談起。但先從小成本拍起,用內涵以小搏大,順帶聚攏起核心閱聽人,就有希望在步步為營中實現“財務自由”。盡然,從商業化角度而言,電影《灰猴》當前所取得的成績並算不上驚豔,但作為一部成本高壓下誕生的導演處女作,它至少為後來人踩出了一條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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