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妄想把月子也坐得很優雅 | 每日書

在小騷生活的這個國度裡，有一種叫做「做月子」的傳統，簡單說來，就是剛生完孩子的女性必須在房間裡關上一個月，不吹風，不碰水，不下床，不走路。在小騷生活的這個年代，這個傳統雖然已經改進了很多，現在有冷氣機，可以燒艾草水洗漱，甚至還有月子會所，這種專門為女性福祉而誕生的機構出現，但在小騷看來，這麼美好的夏天，卻要縮在這裡不動，對她來說，簡直是太艱難了。

小騷一直覺得自己可以把生產搞得很優雅，在此之前，健身游泳瑜伽不斷，自信能嗖一下就把兒子生出來，還訂做了兩件文化衫「兒子很帥」「生得很快」，想生產的時候大搖大擺地穿在身上給醫生們見識見識，沒想到還沒到預產期就突如其來地送來了醫院，文化衫再也沒機會用上了。

這突如其來的厄運發生在5天前的一個半夜，在此之前已經醞釀了十個月之久。

/ 曾經妄想把月子也坐得很優雅 /

去月子會所是懷孕四個月時就決定的事了。小騷不喜歡請月嫂，一個陌生人在家裡走來走去，聽說晚上還要跟自己一起睡；也不希望父母親在家裡忙裡忙外還得哄孩子；更不想吃上一個月可怕的油膩湯水，為了催奶胖成一個300斤的媽媽，形象全無。小騷希望自己能像個王妃一樣優雅地坐月子，所以問題就在於如何選擇一家合適的月子會所。

城裡的月子會所大大小小有二十多家，推出的主要服務項目都差不多：一天六頓月子餐，產後護理，嬰兒託管，通乳，產後瑜伽塑型，附加項目有贈送拍照、攝影，胎毛筆，紀念冊等等。價格品質高低良莠不齊，有的掛靠三甲醫院，有的本身是私立醫院，有的則更像是療養養生館。從運行模式來看，有些是類似醫院，有護士站，每日查房制度，醫生坐診；有的是走月嫂模式，每間房配備一名全天護理人員。從特色來看，有的注重周圍環境和硬體設施；有的注重親子模式，主推產前陪同與產後服務；有的是以中醫傳統為理念，配合當地大眾的養生觀點；有的是推崇西方學派，主張月子裡無所禁忌，舒服為上。在價格上當然也各有不同，28天三萬起步，到十萬不等，會所還分成了高中低三個等級用於篩選不同客戶，而且都有一間天價總統月子套房，供人參觀的意義大於實際使用價值。

參觀考察了一圈，小騷從地理位置、性價比和好感度三方面綜合考量，選擇了XX精緻月子會所。

看到月子會所大間的瑜伽室，寬敞的美容養生館，通透的嬰兒託管游泳站，初為人母的小騷還神氣十足地覺得這裡真的如廣告所說，可以把月子坐得如同度蜜月一般……似乎只要把兒子一託管，就真的可以一邊拿著kindle一邊坐觀雲雨，一邊聽著iPod一邊閑庭信步，吃吃蔬菜糕點，過得依舊似一個文藝女青年。

/ 住進月子會所 /

「從今天起，我是你的責任護士，我姓林，可以叫我小林，這位是小杜，是我的助手，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打護士站的電話找我們。」護士姐姐穿著討人喜歡的粉紅色護士服，帶著帽子和口罩，顯得專業又溫暖。

「剖腹產後15天內不建議到處走動，以臥床為主，月子28天內產婦和寶寶都不能隨意出會所，有特殊情況需要向護士長請假，批準簽字後才能離開。」

「月子內不建議吃自己家帶來的東西，以會所內營養師搭配的餐食為主，如需要添加食物，建議先向營養師報備。」

「房間內冷氣機溫度保持在28度，最低不能低於27度，不能對著冷氣機風口吹風，保持長褲長袖襪子和護腕，洗手洗臉用燒好的艾草水，用洗手間時可以開暖氣浴霸。」

這難道不是在坐牢？小騷絕望地想。

但仍在疼痛的傷口讓她沒有精力去反駁和質疑這些。待護士交待完注意事項離去後，小騷的目光又落在了兒子身上。

懷孕的時候，小騷就知道他是個兒子，踢得那麼用力，屁股撅著對著外面，半夜吃飽了就打嗝，剛懷孕那會兒，不知道情況，還帶著小小的兒子去了一次高原，爬了兩次虎跳峽，做了三分鐘平板支撐，看到驗孕棒兩根紅線的時候，小騷大哭了一場，先生安慰她說沒事的，兒子那麼堅強，小小的折騰傷害不了他，小騷難過地說：「不是，我們的肯亞計劃去不成了，我的1.5萬的機票錢要記在兒子帳上。」

怎麼就要當媽媽了呢？小騷看著搖籃裡的小小的美男子，不敢相信是從自己肚子裡生出來的，彷彿生孩子的是別人，而她只是一個訪客，過一會就可以左轉出門繼續逛街去。

/ 坐月子不能洗澡是玄學 /

六月天不洗澡，放在過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想像的，但小騷現在真的做到了，還撐了整整15天，如果算洗頭的話，是18天。

「坐月子期間怎麼能算正常人呢？」護士長查房的時候嚴厲批評到，「不許偷偷洗澡，只能用艾草水擦擦身子。」

從破水送醫院那天算起，前推三天懶得洗頭，在醫院生了個娃全身是汗，又在病房觀察了五天，頭已經臭得不成樣子了。小騷以為去了高大上的月子會所，就可以脫離苦海，於是在病房的最後一天往頭上噴了免洗噴霧，還算人模人樣地出了院。

到會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問什麼時候能洗澡洗頭，隨即聽到了慘絕人寰的答案，剖腹產15天后視情況而定。

不洗澡暫時還能忍受，因為每天晚上會用艾草水擦擦身子，可以緩解一下。但噴了免洗噴霧的頭髮就難受了，髮根處粘乎乎的，有一股香精味，再和吃飯睡覺出的一頭虛汗混合在一起，簡直不堪忍受。

小騷屢次想躲開白天的查房偷偷洗頭，但百度企圖尋求坐月子洗頭的支持無果之後，最終還是在手機日曆上圈出了6月10號，洗頭日。

「林護士，這頭到了15天能洗得了嗎？已經感覺不到頭髮的質感了。」

「放心，可以洗乾淨的，之前有產婦頭髮都打結結塊了也洗掉了。」林護士安慰小騷。

「我們這兒之前有一個產婦，順產的，來這兒第一天晚上就偷偷沖澡洗頭了，就在自己的衛生間。」過了一會兒，林護士說到。

「那後來呢？那個人怎麼樣了？」

「她洗就洗了，她身體好，後來也沒事。」

「……」

所以，其實只要身體好，隨便怎麼來都可以。坐月子不能洗澡看起來是個玄學。

/ 28天洗兩次澡 /

好不容易熬到了日曆上圈出的洗頭日，想想終於能把一頭秀髮放下來，再也不用紮成賣菜樣了，小騷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看到早上來問好的林護士，小騷熱切地盯著她，盼望她一開口就提起今天洗澡的事情，可林護士今天似乎特別有定力，一直到中午吃飯都沒有說。小騷又不敢問，像個初戀少女一般生怕希望破滅。

到了下午四點，小騷終於被通知可以洗頭洗澡了，這平常事如今看起來居然如此具有誘惑力，不生個孩子實在難以想像。

一到對面美體房，就聞到濃濃的中藥水味道。林護士一邊倒水一邊招呼小騷洗頭。

「月子第一次洗頭，不能洗太乾淨，以防著涼，我們快速洗一下就好了。」小林護士指了指淋浴房，「洗澡在那邊，艾草水已經放好了，浴霸也開好了，不能洗太久，限制時間十分鐘。」

小騷已經管不著洗多久這種事情了，十幾天以來第一次洗頭洗澡真是全身舒坦，覺得毛孔都通透了，體重也隨著汙垢的消失而減輕。

梳洗完畢，小騷開心地問下一次洗澡是什麼時候？

「再過十天。」林護士非常快速地回答。

「什麼！28天月子只能洗兩次澡？」小騷不可思議，這難道不是酷刑嗎？

「已經不錯了，有的人28天都沒得洗澡呢。」

「為什麼？」

「中醫查房的時候恢復不好的，或者有頭痛著涼癥狀的，都不讓洗澡呢，你這算是恢復很好的了。」

謝天謝地！中醫查房的時候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這麼熱的氣象，假如不能洗澡，才會大病一場呢。

「其實能洗兩次真的算不錯的，在我老家，坐月子真的是關在房間裡面捂起來，床都不能下，一個月都在床上，吃飯也是捂在被子裡吃。」林護士說，「那才是可怕。之前我嫂子生孩子就是這樣，她現在再也不想生了，就是怕坐月子。」

「這不是捂出人命了……」

「電子顯微鏡底下顯示坐月子的時候毛孔成打開狀態，一旦受涼長時間都不好恢復，現在科學坐月子讓洗澡真的不錯了，根據不同的體質做調整，但還是不建議洗太多次。」

「那你以後生了孩子，會去月子會所坐月子嗎？」小騷微微一笑，看著非常年輕的林護士。

「我啊？」林護士笑說，「應該會吧，我是肯定不會回老家坐月子的，太可怕了。」

/ 月子會所的業務範圍 /

某天下午，小騷被通知帶上兒子去會客廳拍嬰兒照，這是一個草地和羊咩咩的布景，攝影助理在地上鋪了綠色的毯子，並用小羊肖恩和櫻桃裝飾。攝影師給兒子換上羊公仔的衣服和頭飾，可原本被哄睡的兒子很快就醒來動來動去，滿臉通紅，不安地哭了起來，看起來他討厭被束縛。

張護士趕緊過來安撫，調高了錄音機裡白噪音的音量，又給兒子餵了一些奶，才恢復睡眠，攝影師繼續將兒子包裹起來，一層又一層。

「拍完之後，照片都能送我們嗎？」

「根據條約會贈送3張精修。」

「只有3張？！其他的原片都不能給我們嗎？」

「不行，但你們可以購買。」

攝影師又拍了好幾個布景，兒子也換了好幾個造型，除了小羊，還有小狗，小雞，小獅子等等，在白噪音的安撫下，兒子一直都在呼呼大睡，或躺或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臉茫然的樣子，真是可愛得很。

全部拍完後立刻開始選照片，在5、6組造型，幾十張照片中挑選三張是很困難的，每一張都很捨不得。

「如果購買一張是多少錢？」小騷問。

「不著急，你可以先看看我們的套餐，買套餐可以贈送這次的底片。」攝影師打開了檔案夾，「我們有1000-3000三種套餐，供你選擇。」

「之前都沒告知我們隻送三張，拍了這麼多造型後怎麼可能隻選三張？你們這是強行買賣。」小騷責問攝影師。

攝影師嘿嘿地憨笑。

「那你們這樣跟會所聯盟豈不是很好做生意？很多人都會買照片和套餐啊？」挑選過後小騷繼續追問。

看起來憨厚的攝影師又嘿嘿笑了兩聲，沒說話。

末了，小騷一邊欣賞剛拷到的照片，一邊問張護士：「會所是不是有挺多這樣的合作業務？」

「是呀，還有胎毛筆啦，嬰兒手足印啦，各種各樣的推銷呢，當然選擇權在個人啦。」張護士回答。

「那是不是大家都會做呀？這種照片什麼的？」

「也沒有啊，很多人都沒做啊，就只有你充值了套餐啊！」張護士一臉無奈，「你就是被他忽悠了，我看你一下充值那麼多，就不說話。」

「……」

/ 出關 /

「攔住她！攔住她！」林護士突然三分鐘熱度似的衝出了小騷房間，掠過了長長的走廊，「有事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有一間房間的媽媽明天出所，剛才想要逃跑。」回到小騷房間，林護士恢復淡定。

「啊？那後來呢？」真的還有逃跑這種操作，小騷不禁覺得自己並不是孤立的存在。

「被我抓回來了，」林護士說，「她待得煩了，家就在這附近，她說要回家吃飯，明天不來了，但她還有一個項目沒做，要抓她回來做，或者簽字確認放棄。」

有人最後一個晚上都堅持不住，小騷頓時覺得這裡真的很像監獄或者神經病院，關在裡面的人天天想要逃跑，最難熬的是在中間十幾天的時候，到了最後幾天，卻有點小期待和不捨。

出所的日子和入所一樣，都顯得特別突然，當小騷吃膩了一天六餐，吃飯像上墳的時候，也差不多快熬到了30天。

「出月子之後，我再也不想看到雞湯，甜飯，糯米，當歸，還有生薑……」小騷狠狠地說，「我要吃泡麵，炸雞，麻辣燙，垃圾食品……」

護士長立刻從門口走了進來：「你還想吃泡麵？沒得商量，你一吃你兒子立刻長疹子給你看！」

出月子會所的這天，氣象一如既往的晴朗，吹著戶外的風，真實感受到夏日氣息的小騷在送行車前面盯著自己長長的影子，依然遵醫囑穿著長褲長袖，外面還套了一件及腳長裙，遮住了睡褲和春秋穿的皮鞋。

小騷抱著兒子，穿過會所長長的走廊——這是她第一次抱兒子走這麼久，身體的恢復對將要回家的她來說，是一個鼓勵。回家之後，要面對的困難更多，也沒有護士姐姐們以及一整個醫院的醫療力量給予支持了，回家以後，更多的是靠自己，依靠一種稱之為母親的力量。

本文編輯自每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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