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了快手上的網紅，即便只是在鏡頭前簡單的吃一頓飯，播放量也能上100萬，甚至200萬。
刺蝟公社 | 鐵林
從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進城務工成為時代主題。上億農民工離鄉背井，《常回家看看》等一系列與“思鄉”“返鄉”有關的文藝作品走紅。一直到最近幾年，伴隨著鄉村經濟的起飛和科技的發展，返鄉創業成為不少年輕人的選擇。在這群創業者中，女性的身影，尤其寶貴。
一
2016年，毛姐結束在服裝廠裡長達8年的打工生涯，從浙江寧波回到安徽碭山，決心和母親一起打理家裡的梨樹。
母親一年四季都穿梭在梨樹林裡，她在這裡生活了六十多年，雖然不識字，但熟悉每一個時令該做什麽事。3月授粉，4月剪梨，5月馬不停蹄為初生的小梨套袋，等到7月，酥梨成熟，母親仍然把心思放在梨樹林，如果不仔細盯著，半熟的梨很容易被人洗劫一空。
碭山酥梨遠近聞名，成熟的酥梨汁多味甜。偷梨並不新鮮，年年有，年年盯，毛姐乾脆給母親寫了一個板子：可以摘著吃，不要偷著賣。
但躲得過人禍，卻防不了天災。2017年7月，再等幾天就是采摘期，一陣大風刮進母親的梨樹林，成熟的果子重，容易掉，母親趕到梨樹林的時候，費力伺候了一年的酥梨，落了滿地。母親蹲在樹林裡掉眼淚。
梨是一個一個種出來的，每個都是母親的心頭肉。酥梨成熟期正好趕上碭山的高溫，母親常常蹲在樹林裡割草，起身的時候，滿頭大汗，濕透的衣服黏在皮膚上。
這三年，母親經歷的每一件大事，都可以在毛姐的快手上看到。回鄉後，毛姐把大把的時間，花在了母親身上。她拍母親做飯，拍母親吃飯，也拍母親在梨樹林的生活。
從2016年7月開始，母親出現在了碭山縣很多老鄉的手機裡。她成了快手上的網紅，即便只是在鏡頭前簡單的吃一頓飯，播放量也能上100萬，甚至200萬。
80後王嬌做了和毛姐一樣的決定。2018年，她從昆明辭職，和丈夫高玉樓一起回到了老家雲南麗江。雲南民族特色強，多熱帶景致。早在王嬌決定返鄉以前，雲南當地就已經崛起了一大批視頻博主。
她更願意留在城市。考學離開老家曲靖以後，王嬌把自己生活的重心放到了城市。一直到高玉樓提出拍短視頻，她仍然希望以烘焙為主題，拍攝倆人的城市生活。
高玉樓和王嬌相反，他認為未來十年，農村才是更多人嚮往的地方，回到鄉下，並不等同於放棄自己的追求。如果留在城裡拍視頻，兩人還需要考慮成本問題。
當然，結果已經提前揭曉，高玉樓說服了王嬌。他們開始著手研究拍攝的劇本，鏡頭的運用，剪輯的技巧。美食門檻低，用戶量大，兩人想利用麗江的美景，拍攝戶外美食。
但同樣的路，第一個踏出去的才是勇士。戶外美食賽道，多一個人不多，少一個人也不少。王嬌找不到突破口，快手粉絲數上漲並不明顯，倆人的支出雖然少，但收入也少，信心越來越低，壓力越來越大。
女兒“小豆芽”一次偶然的入鏡打破了僵局。拍攝的時候，小豆芽端著一盆魚進入了鏡頭，和王嬌在視頻裡實現了互動，傳到網上後，網友竟然在集中討論小豆芽。
倆人同時意識到，這可能才是他們的優勢。如果拍攝和製作已經不遜於其他博主，那麽視頻就需要提供視覺享受以外的東西，比如親情。小豆芽和王嬌的母女檔組合，正好能夠滿足大家的需要。
二
和川東相比，川西是另一個世界。高原、雪山構成了特殊的鄉村生活圖景。成都女孩阿娟一開始並沒有想到，自己會選擇放棄已經做了十幾年的導遊工作，和丈夫勇哥回到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小金縣。
丈夫的家就在四姑娘山旁邊。抬頭是清透的天空，低頭是能照出人臉的湖水，一時興起，可以對著一群犛牛彈吉他。
阿娟在城市裡長大，她從審美到生活習慣，都是城市化的。山裡山外的阿娟是兩個人，在鄉下，她一身藏袍，下地采蜜、挖蟲草，回到成都，她能踩著高跟細，穿著小裙子，走在春熙路的街頭。
這種割裂的狀態，一直持續到2017年春節。回到四姑娘山後，她向過去的客戶推銷小金縣的特產，很快被搶購一空。這個消息，立馬從一個親戚傳到另一個親戚。大家把家裡囤的犛牛肉干、臘肉，都拿到了阿娟家裡，拜託她幫忙賣出去。
藏區的犛牛肉干並缺少知名度，但是各個地區的銷售情況不同，小金縣的犛牛肉干、臘肉等特產一直沒走出去，銷路也不暢通。阿娟的直覺告訴她，這很可能是一次機會，一次讓小金縣的藏區特產走出去的機會。
由於熟悉短視頻的拍攝手法和流行元素，阿娟想到的辦法是，通過快手積累粉絲，然後轉化為購買力。
和阿娟一樣，依光扁也在同一時間發現了類似的商機。
她出生在雲南西雙版納的傣族村寨大龍哈。大龍哈多吊腳樓，倚靠低山而建，炎熱且潮濕。依光扁熱愛與傣家文化有關的東西。
父母在大龍哈生活了一輩子，以割橡膠為生，姐姐學了縫紉，在寨子裡為鄰居們縫補衣物，大龍哈的村民習慣了穿著短袖筒裙，傳統服飾在這裡得以保留。
畢業後，依光扁從省城昆明回到了西雙版納，她是村裡最早用上快手的一批人。依光扁的日常，是很多人從未接觸過的生活。比如穿著傣家服飾，在田間地頭燒烤，或者下河打撈青苔，清洗後再做成美食。
她天生一對大眼睛，年輕漂亮，每一個視頻都極具吸引力。外邊的人對依光扁以及依光扁背後的文化充滿好奇，連帶著還會問，哪裡可以買到你們的衣服？
“民族服裝在當地太常見，很難賣得出去。姐姐只能是幫忙縫一下衣服，收收手工費。”依光扁在快手上有121萬粉絲，如果粉絲有需要，她會幫忙介紹到姐姐的服裝店，“現在有三分之一的訂單都會來自我這邊。”
三
有一些元素能夠永恆的戳中一部分用戶的情緒，比如留守在家鄉的母親，外出打工的痛苦，兒女對父母的關心等等。
在毛姐的視頻裡，母親不僅僅是母親，也是姥姥的女兒。挨餓是上一代人共同的記憶。母親和姥姥會非常自然的，把餐桌上最好的東西夾給對方，即便是最普通的一碗面條，姥姥也不會忘記把碗裡最好的肉，夾到母親碗裡。
和貌美的依光扁不同，毛姐的母親早已沒有姣好的身材，她在視頻裡從不開美顏，生活什麽樣視頻裡就什麽樣，唯一一次嘗試掩蓋自己“吃得多”，還被女兒偷偷拍了下來。
毛姐不講究拍攝技巧，但也能收獲很高的流量。長久的內容分享，在毛姐和用戶之間建立了穩定的信任關係，終於有人開始通過視頻詢問她如何購買碭山梨。
從2017年開始，毛姐開始有意識的在視頻裡展示新鮮的酥梨以及酥梨膏。對毛姐來說，快手上導過來的生意是意外之喜。
王嬌的商業化之路來得更快。
她的視頻裡充滿了與食物有關的元素。她所居住的華坪縣，海拔高，雨量充沛，日照長，霜期短，適宜芒果的生長。華坪芒果不管是在雲南本地還是外地，都有較高的知名度。
做短視頻不到一年，王嬌偶爾會嘗試著通過快手銷售本地新鮮芒果或者芒果乾，每次都會被迅速搶空。
王嬌成了當地返鄉創業的典型。她開始在麗江的幾個縣推廣自己的經驗，也有果農主動找她學習，如何拍攝合格的短視頻。
她的快手账號保持著高速的粉絲增長速度，每半年漲粉超過100萬。
四
同樣，在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小金縣，阿娟通過短視頻賣貨的模式，也得到了當地政府的認可。
短視頻既可以展現當地的美景，又可以展示當地的美食、特產，阿娟的電商生意慢慢有了起色。但電商模式，過去在小金縣並未普及，了解的人也不多。阿娟發現，好些村民在她收購特產時，會不注意質量把控，只求走量或者掙錢。
她不斷告訴當地藏民：“寧肯賣得貴一點，也不能賣不好的貨。”為了解決貨源的問題，阿娟在縣城內雇用了十來人幫自己打理生意，有的負責採購，有的負責客服。採購是非常重要的環節，提供優質產品，是保證口碑和回頭客最好的辦法。順道也為當地解決了一部分就業問題。
雖然銷售總量不算特別大，但傳播效果好，能夠解決當地居民遇到的最實在的問題。當地的政府部門開始邀請阿娟到各地去介紹經驗，普及“短視頻帶貨”的模式。
村民們也開始慢慢接受新的電商觀念，小金縣當地的蘋果原來一斤的收購價不過一兩塊錢，在阿娟的帶動下，蘋果的收購價已經提到了五塊錢左右。
和阿娟一樣，毛姐、王嬌、依光扁，她們也在偶然間成為了連接家鄉和外界的橋梁。通過快手短視頻，她們獲得了最寶貴的流量資源，找到了商業化的可能性。換個角度看，她們也成為了最佳的返鄉樣本。返鄉還是留在大城市，未來也許不再那麽難以抉擇。
鐵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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