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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撕影評人,大概是每個導演都想做的事

薑文的每一次出場,都勢必構成一個圍觀性事件。

《邪不壓正》後,在《陽光燦爛的日子》《鬼子來了》《太陽照常升起》和“民國三部曲”等招牌式的參照序列中,他史無前例地被來自各方的影評“圍攻”;它們批評他“只剩下周韻”“很薑文”,只有“彭於晏的肌肉”可看……

而事實上,抵達《邪不壓正》的表述內核可能仍一如既往地需要沉澱,你很難說那些影片上映一兩天后即大批量生產出的影評,不是在反證其自身的快消品屬性,它們或許就沒有很稱職地與薑文以及他的《邪不壓正》進行影片內外邏輯層面上的有效對話。

除了標題,你還能想起什麽?仔細想來,我們其實很容易從薑文以往的作品和言論中找出反例

《邪不壓正》裡的薑文下大棋、寫大我,消解和去魅以往作品中關於隱喻的迷陣,任性地打破觀眾一直以來對他的潛在期待,換來的幾乎是集體性的貶低與群嘲。

而他與影評人的糾結 ,也並非如其所願地成為了話語場中爭論的焦點之一

可我們都忘了,電影始終是一種必須經過剪輯的文化產物。每一部電影,最終上映的那個版本也只是一部影片上百個小時的素材中的一小部分,並且它們大多數都需要創作者的輔助發言去理解。

但寫一篇長短不計的影評卻是非常自由的事情,它沒有成本,也不需要對誰負責

特別是當它升華成一種職業時,在眾多影迷們的心中,有個人號召力的影評人所寫的評論文字就是一份或多或少有些參考價值的觀影指北或加入一場社交話題的娛樂談資。

從某種程度上說,評論家要做的事情很容易。我們不用冒什麽風險,只需帶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對他人的廚藝和作風評頭論足。我們總是從我們所寫的負面評論文章中獲得榮譽,因為那比較好寫,也更容易吸引眼球。

——《美食總動員》(2007)

當一部美食電影加入了影評情懷,它會更好看……嗎?

但問題是,“影評人評論電影,那誰來評論影評人呢”

今天的互聯網世界,在無數的網絡發言平台上線後“人人都是影評人”,而說到底,影評本質上仍是一種“個人見解”和個人話語,而不是一份解讀某部影片的標準答案;

其次,作為一個複雜的群體構成,影評人的數量和品質是參差不齊的,直接和利益掛鉤的“紅包影評人”也不乏其人;

並且,影評人的內涵不是一成不變的;它並不是一門學科,沒有科班和非科班之分,有時敢於直言不諱的“業餘”,反而顯得比較重要。

影評人的“七宗罪”

電影界最早拿影評人說事的,是法國新浪潮(1958 年末—1960 年代初)的旗手之一、曾與“憤青大師”讓-呂克·戈達爾並肩作戰的弗朗索瓦·特呂弗。

弗朗索瓦·特呂弗(左一)在《四百擊》片場

他說:“總有一天我會製作一部影評人喜歡的電影。當我有錢浪費的時候。”

他的這句戲謔之言,事實上不僅指出了商業片和藝術片在資本消耗規模上的分野,更暗諷了當時法國的影評人們專業鑒賞力和展開文本批評的水準不足。

但反過來看,特呂弗當年的“口誅筆伐”倒也不失為一個影評人可堪借鑒的職業修養和業內準則。

1. 影評人安於對電影史的無知。

影評人在寫文章前,經常查閱各種電影史,但那些書錯誤百出,影評人就複製這些錯誤……上個月很多同行把威廉·迪亞特爾的《火山》歸到羅西裡尼名下,因為他們在喬治·薩杜爾的《世界電影史》裡看到了這個錯誤資訊……

法國電影史家喬治·薩杜爾(1904 年 2 月 4 日—1967 年)

2. 影評人也不了解電影的拍攝技巧。

喬治·莎朗索爾想不明白導演為什麽要把《紳士愛美人》拍成只能在普通銀幕上放映,在他看來,這應該是部寬銀幕電影,可這位傑出的同行該知道,首先拍這部電影時還沒有寬銀幕,其次,如果按照寬銀幕要求來拍攝,它就不能在其他銀幕上放映了。

《紳士愛美人》電影海報

瑪麗蓮·夢露和簡·拉塞爾飾演了其中的兩位女主角,全片想傳達給女性觀眾的主旨是“愛紳士不如愛鑽石”。

電影自誕生以來,影院使用過的不同規格的銀幕畫幅比

3. 影評人缺乏想象力,而且鄙視其他人的想象力。

類似的話總是出現在影評人筆下:「除了捕殺金槍魚的場面,這部電影沒什麽意思。」「導演應該取消這個情節,代之關於蝴蝶的紀錄片。」

4. 影評人有盲目的愛國沙文主義,因為他們和德拉努瓦、德庫安、卡亞特或勒沙努瓦抬頭不見低頭見,但對他們來說,曼凱維奇、希區柯克、普雷明格和霍克斯永遠在千里之外。

5. 影評人狂妄自大,好為人師。

看完《男人的爭鬥》,羅歇·勒讓想建議達辛剪掉 15 分鐘的搶劫鏡頭。可要是這些先生每個人都要求導演把自己不喜歡的場景剪掉,《黃金馬車》還剩下什麽?

《黃金馬車》劇照,影片由法國印象派畫家雷諾阿的兒子讓·雷諾阿執導

6. 因為影評人不了解電影史,不懂拍攝技巧,對劇本結構也一無所知,所以他只能根據作品表面的東西和外部特徵作出判斷。

7. 對那些曾在 1925 年寫出過最好影評的作者來說,電影和其他藝術形式一樣,已經變得太複雜了。

雅克·勒馬爾尚承認他完全沒看懂《主人與女仆》這出戲,法蘭西學院院士昂裡奧對記者說,他讀了兩遍《窺視者》,還是無法說出作品主題。什麽時候我們的電影同行能像他們這麽坦誠?

誰敢承認他沒看懂《赤足天使》?

《赤足天使》電影海報,女主角艾娃·加德納在當年被譽為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脊椎動物”,她也是本片導演約瑟夫·曼凱維奇繼瑪琳·黛德麗之後,塑造的又一個經典的性別符號。

這種不願被人任意評說、因而起而攻之的事,與影評人這一群體壁壘分明、立場判若有別的電影大師費裡尼也乾過。

但不同於特呂弗直白鮮明的文字討伐,費裡尼優雅自若地在電影裡實施了對影評人的“判決”。

在他的經典名作《八部半》中,其中一幕,有個影評人滔滔不絕地在導演身邊大談心理分析、哲學理論,費裡尼決定動用“上帝視角”的優越權,在一場虛構性的戲劇場景中直接把那名影評人絞死了。

台灣藝術片導演蔡明亮,也曾因其影像節奏之慢成為眾矢之的

2012 年,他曾為國內某網站拍攝了一部 20 幾分鐘的微電影《行者》,在網上播出後短片收獲了 400 多萬次的點擊。而後來他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卻“樂呵呵地”說:“留言的網友九成九都在罵我”。

他不太在意那些聲音,反而非常平和地認為罵他的網友們:

都需要被教育,就像我以前被教育一樣,我也是看商業片長大的小孩,如果台灣沒有在 80 年代開放,我沒有在對知識吸收力最強的時候看到那一批我們不可能看到的電影,我也不會有鑒賞力。

馬丁·斯科塞斯手撕打分網站

去年好萊塢的暑期檔,據說是“一個最淒慘的暑期檔”,因為爛番茄的評分系統和大量差評,傳奇導演馬丁·斯科塞斯還狠批了美國版的大眾電影打分網站。

起因是《黑天鵝》導演達倫·阿倫諾夫斯基的新作《母親!》。

“大表姐”詹妮弗·勞倫斯、哈維爾·巴登主演的《母親!》預告版海報

斯科塞斯發現,很多人給了這部片差評,單純因為它無法被具體地定義和解讀,無法被濃縮成兩個字,也無法被清晰歸類。

斯科塞斯認為,浮躁的商業電影為主導的市場環境下,“好電影”的定義及影評人素質心態都發生了變化,“票房已經變成了電影的一切”。

在過去,如果一些影評人對我的電影有意見,他們會以一種經過深思熟慮的方式作出回應,並感到有義務提出站得住腳的論點。

他直接指出,自己說的就是評分網站 Cinemascore 和爛番茄。

它們和真正的電影批評毫不相乾。他們給一部電影打分的方式就像在賽馬場上評價一匹馬、在網上評一家餐館或者在『消費者報告』裡評斷一個家用電器。儘管和電影產業息息相關,但是與電影的創作過程和智性觀摩毫不沾邊。結果是電影人淪為內容工匠,觀眾淪為不想冒險的消費者。

“過去那些充滿熱忱、真正具備電影歷史知識的影評人已經逐漸消失了”。

寶琳·凱爾(右)與《遷徙的鳥》《海洋》的導演雅克·貝漢。60 年代中期,她是《新共和》、《畫面與音響》,以及《時代》等雜誌的自由撰稿人。從 1968 年直到 1991 年退休,她為《紐約客》雜誌撰寫影評。

“沒有凱爾《邦妮與克萊德》會像癩皮狗一樣死去”,“沒有凱爾也不會有羅伯特·阿爾特曼的成功”。她為《納什維爾》寫“我坐在那兒滿臉微笑地望著銀幕,心中充滿喜悅”。

安德魯·薩裡斯,“作者論”者、美國電影評論人。

“我們需要去建立一個價值體系,如果影評人連這種價值都不能進行捍衛的話,那麽就沒有資格成為一個合格的影評人。”

“越來越多的影評人是在單純地評頭論足、說三道四,並享受著導演們被批評聲撕碎的場景”。

而一生保持低產高質的前蘇聯詩意電影大師塔可夫斯基的一段話,就或許能為老馬丁提供一個有力的隔空聲援:

我不懂什麽是通俗的語言,我唯一的方式是真誠的語言。一旦作者想要做到通俗,他便開始獻媚於觀眾,竭力向觀眾送秋波,一個勁地要將觀眾逗笑,引起他們的興趣。恰恰是以最通俗的方式來引起他的興趣,這便與藝術了無瓜葛,而可能與純粹的蠱惑煽動有關。

影評人缺少多樣性

最近美國的電影圈,一位女性電影人指控影評人缺乏多元身份的發言引發了熱烈討論。

2016年,憑借《房間》一片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的布麗·拉爾森,在前不久專為女性影人設立的水晶露西獎(Women In Film Crystal + Lucy Awards)上,指控影評人們對《時間的褶皺》的評論多有偏頗。

我不需要一個四十歲的白人男性來告訴我,對他來說《時間的褶皺》有哪些地方拍的不好,這部電影可不是為他而拍的。

影片根據同名小說《A Wrinkle in Time》改編,講述了在科學家父親失蹤後,小女主在黑暗中尋求光明,開啟一段奇幻的尋父之旅的故事。

幾乎是同一時段,被稱為“女版十一羅漢”的《瞞天過海:美人計》上映後評價也很是糟糕,一些評論要求演員對此作出回應,主演之一敏迪·卡靈認為電影評論界的男女比例本就是“不公平的”,這在相當程度上會影響到一部電影的初期口碑及風評。

《瞞天過海:美人計》劇照,此片劇集了歐美一線豪華卡司:桑德拉·布洛克、凱特·布蘭切特、安妮·海瑟薇、海倫娜·伯翰·卡特、蕾哈娜

片中,飾演頂尖盜賊好友的“大魔王”凱特·布蘭切特也直言,影評話語需要改變

這說明,一份不夠深思熟慮的影評,不僅會對包括導演、演員在內的電影主創帶來傷害,它還能對電影產業生態施加影響,這點同樣是不容忽視的。

因此,有視野、有格局的電影大師們對影評人的批評,就顯得意義深遠。

英格瑪·伯格曼在《英格瑪·伯格曼拍電影》中訴說影評人給他帶來的痛苦和“羞恥”

導演 VS 影評人

那麽,導演和影評人到底是什麽關係呢?他們是相愛相殺?還是魚水共存?

最能為我們解答這個困惑的,或許是一位身兼數職的美國影人,保羅·施拉德。

他是“新好萊塢”的主將,美國最受尊崇的編劇、導演之一,同時也是一位傑出的影評人。

他的《施拉德論施拉德》,被認為是 Faber and Faber 出版社“導演論導演”系列中最有價值的一部。

我發現自己編寫和執導的那類電影都是我作為影評人不會讚同的。這兩件事情上完全相反的。基本上,評論是一件和死屍打交道的工作:你對某件東西進行解剖,想弄清它是怎麽和為什麽活過。

寫劇本和拍電影則更像是胚胎——那是一個正在生長的東西,你必須養育它,在它出生之前都不要去妄加評判。所以說,對評論家來說有價值的那些思考過程,對故事創作來說卻經常是反作用的。

[英] 凱文·傑克森 編,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理想國

出版年: 2008-4

對保羅·施拉德自己來說,重要的是,在那個人人憤怒、幻滅、精力充沛又無所事事的年代裡,施拉德用電影完成了對自己的療救。

所以,我們該如何準確而又發自內心地表達對一部電影的觀感呢?

我們知道,好萊塢的超級英雄片每每在中國上映都能成功拉動票房的一路上揚;這種亮眼的成績,離不開它屢試不爽的視覺奇觀和情節劇式的劇情套路,或許還要加上近年來時興的“中國元素”。

美國雅俗共賞的大眾影評人羅傑·伊伯特在他主編的《我知道你們又來這一套》,就親切地為讀者揭穿了 N 個好萊塢的套路和一再複製的“商業詭計”。

比如,好萊塢式亞洲老者:格言警句張口就來。

好萊塢式防彈:只要穿一件防彈背心,或者光著上身,一個男人就能刀槍不入。

《黑客帝國》中著名的“子彈時間”

好萊塢式重大決策:1980 年之後有辦公室劇情的電影中,所有重大決策都是男性高層們在廁所的小便池旁、洗手池邊敲定的。

好萊塢式省錢卡司:帶口音的反派交給英國人演吧。

好萊塢式配樂:漢斯·季默又出馬了!

好萊塢式裸露:如果一部電影你看了 30 分鐘都沒有任何女性裸露鏡頭,那麽整部電影恐怕都不會出現這樣的鏡頭了。

所以,要想解鎖你的更多評論技能,還是要看多幾部電影、讀更多書啊。

相關來源:

虹膜 | 特呂弗批影評人的七大罪行,文:弗朗索瓦·特呂弗,翻譯:虹膜

羅傑·伊伯特《我知道你們又來這一套》,後浪丨文化發展出版社

關於好萊塢電影的套路,你還可以知道更多

作者: [美] 羅傑·伊伯特

出版社: 後浪丨文化發展出版社

普立茲獎影評人羅傑·伊伯特罕見的冷幽默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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