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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井》式殺戮,誰在尋找下一名“死者”

電影《盲井》講述的是,兩個人將獨自流浪的乞討人員騙至煤礦做工,在礦井下將其殺死後偽造礦難,利用礦主無證開採不敢報案的心理,偽裝成死者親屬私了,騙取賠償款的故事。

然而,現實生活並不亞於藝術。就有這麽幾個人不僅殺害了工友,還偽造事故現場,以死者親屬身份索要賠償款,儼然現實版“盲井”重現。最終,這幾個人也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蓄謀已久 伺機作案

2014年3月,在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的美姑縣依然還是天寒地凍。

白天,吉則果某望著鍋旁放著一堆發芽的土豆,搖了搖頭,這是他一家五口人僅有的食物。陰冷的寒夜,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心想:“天天吃土豆,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必須要找到出路,過上頓頓有酒有肉的日子。”他忽然想起了今年1月剛剛當上村委會主任的遠房親戚阿余石某,或許其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第二天一大早,吉則果某就趕往阿余石某家,推開半掩著的木門,看見阿余石某正獨自坐在床鋪上抽煙。阿余石某見到吉則果某十分驚訝,雖說是遠房親戚,但平日卻很少往來,尤其這幾年吉則果某在外打工,更是很少見到他。“都三月份了,你不是出去打工了嗎?”阿余石某不解地問。

“工地上沒日沒夜乾苦力,又掙不到幾個錢。”吉則果某說,“我有個賺錢的好法子。” 早就染上了毒癮的阿余石某一聽有來錢快的法子,二人一拍即合。

這個所謂“來錢快的好法子”,就是在礦井工地殺人騙賠。

電影《盲井》劇照

“殺人騙賠第一步是要解決死者的身份問題。”吉則果某對阿余石某說道。

在美姑縣,許多人家裡有人死亡後,家屬不會去注銷戶口,而是由村委會主任注銷。而吉則果某正是看中了阿余石某手中掌握著的尚未注銷的戶口。2013年年底剛剛病死的阿余五某,其戶口還在阿余石某手中沒注銷,正好可以利用。

吉則果某要求阿余石某到時候安排幾個人冒充死者家屬,去現場哭鬧騙取賠償。並承諾,事成之後,阿余石某可以分到27萬元。

吉則果某又找到另一個村的村委會主任,拿到已經死亡但還沒有注銷的村民吉拉爾某的戶口。

解決了真實戶口的問題,吉則果某開始了下一步籌劃——尋找“死者”。

吉則果某盤算,用於作案被殺的“死者”必須是無人管理的流浪乞討人員,這些人即使平白無故消失了,也不會有人報案。

以此為“標準”,吉則果某在西昌市的街頭閑逛時,發現有兩個衣衫襤褸、精神不太正常的流浪漢,這兩人正好符合自己的“選人標準”。

電影《盲井》劇照

於是,吉則果某先帶他們吃了頓大餐,一步步接近他們,騙取他們的信任後,謊稱帶他們到外面打工掙錢。為避免引起他人注意,吉則果某給他們裝扮一番,給他們買了新的衣服,這樣他們看起來更像是“正常”的人。

然而,要完成整起殺人騙賠單單靠吉則果某一個人是不行的。隨後,吉則果某又找來了自己的弟弟吉則衣某和同鄉吉則以某、吉則拉某、吉以以某、伍爾偉某等人。一場陰謀就此展開。

工地鐵塔 露出猙獰

一切準備就緒,吉則果某等人開始尋找作案場地。他得知同鄉吉克偉某在福建省上杭縣承包了一個建鐵塔的工程,便打電話給吉克偉某說:“我過幾天要帶兩個人過來乾活,事成後給你15萬元。”

吉則果某雖未明說,但吉克偉某心裡卻明白吉則果某是要帶兩個人到他的工地弄出點事,然後騙老闆錢。“這……”吉克偉某猶豫不定。

聽電話那一頭有所顧慮,吉則果某斬釘截鐵地說:“兄弟,放心,出了問題我一個人負責。”吉克偉某心中一算:“不用自己動手就能輕鬆得到15萬元,何樂而不為。”於是便答應了吉則果某。

2014年4月初,吉則以某和伍爾偉某、吉以以某等人將兩名流浪漢帶至上杭的工地乾活。吉克偉某同時還安排吉則以某、吉以以某等人一同到工地。“你們先在工地乾一段時間,不能人一來就出事,這樣會引起懷疑,如果被發現,誰也跑不了。”吉克偉某提醒吉以以某等人。

吉則果某特意叮囑伍爾偉某:“動手前一定要和吉克偉某溝通,鐵塔要搭建到三四十米後才能動手,這樣看起來才像是真的事故。”

就這樣,他們和兩個流浪漢在工地幹了十幾天的活,當鐵塔搭建到快40米的時候,伍爾偉某等人覺得時機已經成熟。

第二天,工人們還是像往常一樣串螺絲、搭建鐵塔,兩個流浪漢則被帶到了不同方向乾活。動手前,伍爾偉某用彝族話對大家說:“你們就假裝正常乾活,免得引起那兩個人的懷疑。”

傍晚五六點鍾,兩個流浪漢被殺。

電影《盲井》片段

“你去開機器把鐵條吊到高處再放下來將抱杆弄斷”,“你打電話叫救護車”,“你打電話告訴吉克偉某說有工人死了,讓他過來處理”,“你們幾個把屍體抬到山下”,伍爾偉某和吉以以某在現場指揮工人偽造事故現場,並一再叮囑及威脅工人:“對外面的人都統一說這兩個人是從鐵塔上摔下來死掉的,誰如果說出去誰就死定了!”

謀財害命 粉墨登場

“喂喂喂,老闆,大事不好,工地出事了,抱杆斷了,從抱杆上摔下來兩個人,摔死了……”電話一頭傳來歐陽裡某急促的喘息聲。

老闆立即趕往事故現場,還報了警,民警問他們:“這兩個工人是怎麽死的?”“意外事故,從鐵塔上摔下來摔死的。”工人們按統一口徑回答,還說兩個死者的名字叫吉拉爾某和阿余五某,是四川美姑縣人。

與此同時,遠在四川美姑的吉則果某也收到了千里之外上杭打來的電話:“人已經殺死了。”接到電話後,吉則果某對阿余石某說:“我們可以出發了。”

之後阿余石某騙阿余五某的堂弟阿余鐵某、阿余五某老婆吉木曲某的親戚吉木達某、阿余五某的堂表哥馬海達某出去打一個月工,工資5000元。他們和阿余石某等五人坐飛機到廈門後,阿余石某對他們說:“我們不是出來打工的,是我把阿余五某的戶口賣給吉則果某了,吉則果某他們殺人後偽造成一起施工事故,現在我們去冒充那個死者的家屬,對外宣稱那個死者就是阿余五某,事成後會給你們每人5000元錢。”

見他們不同意,阿余石某威脅道:“現在事情到這步了,如果你們不去現在也找不到人冒充,讓警察發現了大家都要坐牢。”阿余鐵某、吉木達某、馬海達某擔心不同意的話,阿余石某回村裡後會報復他們,而且如今身在外地,便只能同意。

之後他們一起坐車到了上杭,並騙老闆五個人都是死者“阿余五某”的親戚。另一夥人伍爾偉某、阿蘇牛某、吉爾爾某、吉拉達某則假冒另一名死者“吉拉爾某”的家屬,他們也陸續到達了上杭。一到上杭,看到殯儀館躺著的兩具遺體,他們便開始了自己的表演,對著兩具遺體撕心裂肺地哭喊,但他們心裡都清楚,躺著的兩個人他們根本就不認識。

為了能得到更多賠償款,阿余石某還從四川成都特意請來了趙律師幫助協商賠償事宜,並答應給賠償金的5%作為酬勞,並報銷往返路費。趙律師提出兩個死者的賠償金一起談的意見,最後經協商達成賠償協定,由工地老闆向“死者家屬”賠償160萬元。

電影《盲井》片段

因“死者家屬”拒絕屍檢,警察民警只能從屍體表面進行檢驗,他們發現兩名死者頭部、軀乾、肢體都有損傷,而且有骨折,因案發現場被破壞,從屍表檢驗看,兩名死者死因符合高空墜落致死。而工地老闆也同意以協商賠償方式了結此案,警察民警也就未再細究,吉則果某等人這次僥幸躲避了警方的追查。

故技重演 東窗事發

從參與上杭殺人騙賠分到了1.1萬元之後,吉則以某立刻回到了四川。僅一個多月,錢就被他花光了。

不久,吉則以某收到了來自山東煙台一個老鄉的電話。“在哪?最近有空嗎?到山東過來幫我做事,我這邊人手不夠,需要有經驗的人。”他知道“有經驗的人”指的就是有做過殺人騙賠事情的人。

想想沒有比做這個來錢快的了,吉則以某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並於第二天乘坐火車趕往煙台,與的格某、曲比拉某、阿海達某、地石某、吉則拉某等老鄉匯合。

因人手不夠,吉則以某又叫來了馬沙做某:“你明天到煙台這個金礦去頂我乾活,金礦這邊要弄死一個人騙錢,殺人的人已經安排好了,你幫忙看著,他要是殺不了,你再過去幫忙。”並承諾事情辦成了給馬沙做某2萬元。他們商議:“在礦井底下,用石頭把那個男孩砸死,就說是礦洞頂上掉下石頭砸死的,那樣不容易被發現。”他們依次做好了分工,一切按照計劃進行著。

2014年7月9日14時許,黑暗的礦井底下,只有幾盞礦燈在晃動著。一名十七八歲的男孩正在井下乾活,他身高一米七左右,智力不太正常,有點口吃。他不知道,此時背後一塊六七斤重的大石頭,忽然向自己後頸部砸來。

男孩應聲倒地。吉則拉某等人按預先計劃好的,叫來了老闆和“死者家屬”。

礦長馬永某聽說工人“被滾落的石頭砸死”,心生疑惑,從火葬場回來後就立即下礦井進行查看。

馬永某發現案發地的礦石堆並沒有石頭滾落的痕跡,一塊長方形的石頭在礦石堆下面,礦石前頭尖上有一絲血跡。死者的手套放在巷道裡一個平台的地方,那裡還有兩個煙頭,煙灰還在平台上,安全帽在平台下面沒碎,也沒有碰撞的痕跡,上面的礦燈也沒有碎。更讓他生疑的是,4個從美姑縣來的工人以前都能聽懂國語,案發後都裝聽不懂了。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於是報了案。

此時仍在賓館等待,幻想礦主會支付巨額賠償的吉則拉某及“死者家屬”等人早已被警察民警團團圍住。

法網恢恢 罪有應得

在警察民警的審訊下,地石某、曲比拉某等人很快便交代了他們在山東煙台金礦殺人,意圖騙取礦主賠償金的罪行。

這起案件偵破後,心思縝密的警察民警並未就此罷手。他們發現,這夥犯罪嫌疑人作案手法嫻熟,分工明確,事前準備充分且手段殘忍,絕不像是第一次作案,於是再次加大審訊力度。

然而,犯罪嫌疑人卻堅持不松口,案件陷入了僵局。但警方並未就此放棄,他們轉變辦案思路,由“攻城”轉為“攻心”,運用法律政策對犯罪嫌疑人進行思想乾預。“我國刑法規定,有揭發他人犯罪行為,查證屬實的,或者提供重要線索,從而得以偵破其他案件等立功表現的,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有重大立功表現的,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你們好好想想,這是法律給你們最後一次從寬處理的機會……”

面對政策教育,地石某、曲比拉某心裡開始動搖。在辦案警察耐心的政策引導下,他們很快便交代了吉則以某等人不久前在上杭鐵塔工地犯下的命案。

而此時,吉則以某等人早在金礦殺人案前就離開了煙台,不知所蹤。警方根據地石某、曲比拉某提供的線索,追蹤至吉則以某美姑縣的家中。然而,吉則以某自從上杭鐵塔工地殺人案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老家。辦案警察並未就此罷手,輾轉全國十幾個省份,到了吉則以某曾經去過的工地追查線索,並將吉則以某網上通緝。

功夫不負有心人,2015年10月10日,在上杭鐵塔謀殺案發生一年半之後,警方在山西一個偏遠山區的煤礦中將吉則以某抓獲歸案。吉則以某自從知道煙台金礦殺人案敗露之後,便隱姓埋名銷聲匿跡,他躲在一些小煤窯打工維持生計,每到一處待三個月就換地方,四處東躲西藏,擔驚受怕。當警察出現在他面前時,他並未做任何抵抗,只是長長地松了口氣。他很快交代了福建上杭鐵塔殺人案的所有參與人員,後涉案的各個犯罪嫌疑人陸續歸案。

圖為本案庭審現場。

2018年4月28日,上杭縣清風和煦,萬裡晴空。在法庭上,涉案的各個被告人低頭不語。最終,龍岩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故意殺人罪,分別判處吉則以某等七人死刑、無期徒刑以及有期徒刑六年零六個月不等;以詐騙罪分別判處阿余鐵某等三人有期徒刑四年。時隔四年之後,福建上杭鐵塔殺人案終於落下帷幕。

陳立烽 周宗琪 文/圖

來源:人民法院報微信公眾號

編輯:霍婷 陳麗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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