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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變法的犧牲者,也是普通的年輕人

本內容來自單向太空和蜻蜓 FM 聯合出品的音頻節目《豔遇圖書館》

豔遇圖書館 第三十四站

坐標:瀏陽

旅途薦書:《危機中的知識分子》

隨身音樂:《Sailing》

邂逅之聲:湖知水(聽眾)

豔遇圖書館第 32 站,許知遠來到了湖南瀏陽。這是一座安靜的小城,卻也是一座性格非常激烈和極端的小城。

瀏陽在中國歷史上,培養了一代人的改革力量。它是百日維新時“戊戌六君子”之一,譚嗣同的故鄉,見證了那個時代的知識分子和革命浪潮。

立即試聽本期《豔遇圖書館》:

(以下為第三十四期《豔遇圖書館》文字節選)

【邂逅之音:《Sailing》】

“這首歌令我想起1898 年的夏天”

我們先來聽一首老歌,是我很喜歡的《Sailing》。它的歌詞很簡單,曲調很美。唱它的人是一個 legendary singer,Rod Stewart,一個英國的歌手。我沒有看過他的舞台表演,據說是非常桀驁不馴的,我不知道怎麽理解這種桀驁不馴。

這首歌是 1975 年發表的,那時候他正好 30 歲。他 1945 年在倫敦出生,在成為歌手之前做過很多雜七雜八的工作,當過建築工人,加入過職業足球隊。但他始終不是一個成功的 soccer player,後來當他唱歌出名之後,他經常在現場演唱的時候把足球踢進觀眾席,算是對他失敗的足球生涯的補償。我覺得他的聲音沙啞而又細膩,用現代小姑娘的說法,可能是那種單純又複雜的大叔的聲音,細膩,又有質感。

▲Rod Stewart

我在聽的時候會想起 1898 年夏天,應該是唐才常在長沙送別譚嗣同的時候,譚嗣同北上參與戊戌維新的時候。相送的時候,譚嗣同要坐船從湘江到武昌,從武昌坐船沿江而下到上海,再從上海坐船到天津,再從天津到北京。他的朋友康有為、梁啟超都在北京等他,希望他加入維新的力量。

1898 年的夏天,北京炙熱如火,一群年輕的、邊緣的官員們,想依靠光緒皇帝的支持來推動變法,但是他們面對的阻力重重——巨大的官僚系統的慣性,包括他們不成熟的政治技巧引發的爭議和反對。所以他們急需新的力量,需要像譚嗣同這樣的人加入他們。

我想他們那時候如果聽過 Rod Stewart 唱的這首歌,“I am sailing, I am sailing”肯定會覺得別有滋味。我聽到這首歌的時候會想起這樣一個場景。

【邂逅之城:瀏陽】

“這裡有激烈的烈士,也有掙扎的靈魂”

兩個月前我去長沙瀏陽,去追溯譚嗣同的成長經歷。因為譚嗣同在我們這一代人,在好多代人心目中都是一個激烈的烈士。是一個為了中國之變法,自我犧牲,具有烈士精神、先驅精神的人物。但是這種符號性的表述也壓抑了這個人的豐富個性,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到底是怎麽思考的,經常會被人們遺忘,他變成一個被簡單化的 Icon 的形象。其實他是一個非常掙扎的靈魂,有各種各樣內心的恐慌、渴望、困惑、迷茫;他那本著名的《仁學》,被認為是思想界的開創之作,實際上裡面充滿了混亂。

所以與其把他變成一個被固化的英雄和烈士,不如說他也是 19 世紀後半葉面對巨大的社會變革,經常陷入精神的分裂和混亂但是又苦苦追尋的一個年輕人。他有天才式的感受力,渴望行動,行動能力卻沒有期待的那麽強。

瀏陽縣城,是一個很安靜的小城。譚嗣同的祠堂,他的舊居也都在,都變成了重要的旅遊景點,但是遊客不多。那些建築類的擺設都是後來陳列的,最初的樣子已經很難複原了。我去找過他的墓,墓在一個叫譚家村的郊外。有幾隻雞在他的墓前奔跑。我在一個下雨的下午去看那個墓,四周很寂靜,我也不知道當地人怎麽看他,但它好像就是一個著名的旅遊景點。

▲譚嗣同墓

我那天在他舊居的庭院裡面發呆,覺得他和現實的生活都失去了聯繫。我跟瀏陽當地人交流,他們跟我們一樣,我們都是被教科書訓練成長起來的,很難有更深入,或者更個人情感化的表述。

其實說來慚愧,瀏陽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瀏陽的蒸菜,那些所有的菜和辣椒放在一起煮的做法,真是太好吃了。我還碰到一群朋友,我們在一片空地上放了煙花。放煙花的場景和吃蒸菜的場景,比譚嗣同的遺跡對我來說印象更為深刻一些。

旅途薦書:《危機中的知識分子》】

“我們活在一個即興的、反智的語言系統”

這本書來自於一個我敬仰的老師,張灝先生。張灝先生是安徽人,少年時在大陸生活,1949 年去了台灣。他在台大讀書的時候有一位著名的老師,殷海光。殷海光有幾位著名的學生,李敖是其中之一,另外兩位就是張灝和林毓生。他們後來成為在西方大學任教的中國學者,以研究中國思想史著稱,在某種意義上都繼承了殷海光的遺志。

殷海光是 20 世紀最重要的中國知識分子之一,是一個有著寬闊視野的知識分子。但是因為晚年被困在台灣,在蔣介石時代備受困擾,他作為一個獨立的思想家卻沒有機會來展現自我,無法實現他的思想抱負。當然他後來也成為了一個符號性的人物,成為台大具有道德力量的象徵。

六七年前,我在一個華盛頓的咖啡館裡面吃飯,碰到了張先生。他非常溫和,那時候 70 多歲,一頭白發,很儒雅。我問他對晚清、民國的看法,他說要回到 1895 年,一切都要回到 1895 年開始。這也是他歷史觀很重要的一部分,他認為甲午的失敗促使了一代知識分子的崛起,帶來了後來的思想和革命的浪潮。

《危機中的中國知識分子》

[美] 張灝 著

高力克 王躍 / 毛小林 校譯

三輝圖書 / 中央編譯出版社 出版

他對晚清幾個知識分子的描述,像康有為、譚嗣同、劉師培、章太炎,都非常打動我。在一個除了政治秩序的危機,還有思想秩序的危機,文化危機,所有的危機到來的時候,一個知識分子該做出怎樣的反應?這樣的話題在這個時代顯得非常遙遠,因為我們不習慣用這種大的概念來描述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世界。我們也不習慣知識分子的語言方式,我們形成了一個非常即興的、碎片化的、反智的語言系統。

這本書中對譚嗣同的描寫是非常簡潔有力的,現在也是一本經典的思想史著作。

譚嗣同成長於一個傳統的學者官僚家庭,然而從他早年起就追求一種非傳統的思想生涯。如何解釋這個現象呢?首先,他天生具有富有想象力的頭腦和奇異的個性,從他青年時代他寫的詩中,我們可以看出他的熱情、敏感和冒險精神。除了他的冒險精神外,譚的精神在中國官場上的頻繁遷移,和譚在旅行中參加的文職人員考試,使他產生了一種漫遊癖,這種癖好使他遊歷於家鄉以外的廣闊地區,並且是那些否則不可能遇到的人。譚在旅行中與西方學者相識,激起了譚對西學的興趣。

▲“國學四導師”:陳寅恪、梁啟超、王國維、趙元任(從左至右)

在一次造訪其父位於武漢的辦公機構——湖北巡撫時,他結識了幾位開明而又有見識的學者,他們也為父親的上司、湖廣總督張之洞工作。同時當他回到湖南時,他的包括詩友在內的知識分子群眾同濟們,其世界觀往往也是反傳統的。這樣譚的早期生活像我們解釋了他能夠衝破有限的家庭環境的束縛,並獲得比他的大多數知識界同濟更為開闊的思想視野的原因。它還有力於解釋為什麽他從早年就全身投身於狂熱的思想探索,這個探索過程中他產生了許多興趣,並進行了許多活動,他廣博而貪婪地讀書,從西方的科學,到傳統的校勘學,和古代中國哲學。但是某些比其廣泛的好奇心更為深刻的因素,驅使他繼續不懈地進行思想探索,這身後的因素是什麽?

我的考察將從他現存最早的一篇文章開始,這篇文章題為《智言》,寫於 21 歲。文章告訴我們譚眼中的中國在世界中的地位,意味深長的是,中國作為華夏之國被置於世界的中心,北東西分別為夷狄之國所環繞,南面為禽獸之國所包圍,他把中國提高到周圍國家之上,因為中國具有一種無可比擬的禮儀化的道德秩序,它被概括為三綱五常。中國作為世界之中心的想象,在譚的文章中還伴之一種退化的歷史觀。譚聲稱關於聖王堯時期,以前的中國歷史他不得而知。

他把堯以後的歷史分為三個時期,始初時期為道道之世,包括夏商周三個朝代。接著,三朝代是從秦到當代中間時期,在這一時期裡道不再保持純淨,道德秩序經常受損。接著是最後時期,即譚所生活的當代。在譚看來當代最為重要的事實是,禽獸之國曾經控制了野蠻國,現在開始向文化繁榮的王國進犯了,並向它的優勢挑戰,甚至威脅它的生存。在沒有慣例可循的歷史情境中能做些什麽呢?這堅信這是他的時代所面臨的最迫切的問題,他對此的回答顯示出孔教道德遺產仍然留存在他頭腦中。

【邂逅之聲:湖知水(聽眾)】

“世界上最孤獨的島嶼”

有一個叫湖知水的聽眾,寫了一個地方叫法羅群島,說是世界上最孤獨的島嶼,我非常好奇。我對地圖上那些不太知名的島嶼都非常感興趣。

法羅群島遺世獨立,讓他不再想四處旅行,他想就此停下來,在法羅群島,那些海灣裡依傍的恬靜的村莊,幾乎所有的窗戶都面向大海,他覺得一個作家的房間就應該是這樣子的。自然是永恆的靈感來源,他說不久的將來他會搬到法羅群島,潛心構思他寫作的長篇小說,就像英格瑪·伯格曼蟄伏瑞典的法羅島潛心他的電影創作一樣。不知為什麽,他僅僅在法羅群島待了五天,他覺得像是 5 周甚至 5 個月那麽漫長。也許他在出發之前做足了功課,可他本質上是一個極為懶散之人。他常常把他極為熱愛的那部電影《the Sheltering Sky》中的那句台詞,“My only plan is,I have no plan”掛在嘴邊。

……

▲法羅群島

抵達法羅群島的那天,他在旅館放下背包,就迫不及待地去了 Sorvagsvatn 湖。這是法羅群島上最大的一面湖,徒步至湖的盡頭,攀上那座最高的懸崖,即可看到“海上懸湖”(the Lake meets the Ocean)的驚人奇觀。如果說這世上真有什麽東西,比小孩臉變得更快的話,法羅群島的氣象,必屬其中之一。沒有人能準確預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如果你抱怨法羅的氣象不好,掛在法羅人嘴邊常說的一句話是,“Just await for 5 more minutes.”瞬間湧來的濃霧中,他什麽都看不見,只見下面的草坡上,兩個憧憧人影晃出來。他們是來自紐約的一對情侶,也是他此次法羅群島之旅遇見的第一對旅行者。後來,他和他們又在快要接近 Saksun 的公路旁再一次相遇。他們不約而同地微笑,點頭,頷首,說“People met here will always meet again”。

的的確確,在法羅群島,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他寫得很長,很詩意,我沒有全讀完。聽到那些奇怪的名字會讓我很興奮,我覺得每個奇怪的地名都通向一個完全未知的情感世界和經驗世界。他另外謝謝我的喃喃自語,陪伴了他很多個孤獨夜晚。

我也很榮幸,挺開心的。因為你的描述,也讓我看到了那個孤獨的島嶼。我特別想去這些被遺忘的島嶼,可能是因為這些被遺忘之地會讓我們更認清自我吧。

總之很謝謝你,我也想去看一看,那裡面的境遇真讓人好奇。

編輯|是鴨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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