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證券4月13日訊，近日，接受媒體採訪時，DoubleLine首席執行官岡拉克（Jeffrey Gundlach）警告說，美股市場即將遭受下一波盤整行情的衝擊。他還指出，全球債務迅速增長，無法預知的貨幣政策，乃至2020年總統大選當中可能發生的動蕩都是重大的潛在風險。
岡拉克素有“新債王”之名，是全球最有影響力的金融評論家之一，對全球金融市場有著深刻的把握，在談及經濟和政治領域的宏觀問題時，總是會毫不隱晦地亮出自己獨特的觀點。今年3月中旬，岡拉克在自己公司總部發表談話，指出：“我們正生活在一個很多人都在改變規則的世界上。”談話廣泛傳播，引起強烈反響。在他看來，最大的麻煩是來自債務的迅速增長，央行乾預行動的日益極端化，以及美國存在重大問題的政治氣候。他明確表示，若是2020大選期間發生暴力衝突，自己絲毫不會感到吃驚。
在接受瑞士媒體The Market獨家專訪時，岡拉克表示，現在投資者想要獲得高回報是十分困難的。他說，標普500指數其實依然處於熊市當中，最晚到今年夏季結束時，年度回報就會變成負數。他看空美國股票，推薦短期國債和新興市場股票。以下即專訪全文。
——岡拉克先生，在今年最初的幾個月當中，風險資產大規模卷土重來了。在美國，標普500指數距離刷新歷史紀錄只是咫尺之遙。你如何看待美股的行情？
這非常有趣。大家都宣稱股市正在繁榮當中。事實上，它根本就不可能再前進了。標普500指數當前實質上是處在2018年秋季，以及2018年1月的同一水準。從這個角度來說，表現其實並不理想。指數是去年年底大跌，然後又一路漲回來，到了今天。這怎麽能夠算是繁榮？這就是波動而已。
——這是否可以視為當下金融市場宏觀局面的某種體現？
其實，任何東西都沒有真正發生改變。十年期國債收益率一度曾經漲到了3.25%，但是在那一水準沒有停留多長時間，之後就下跌到2.4%的低點，現在又回到了2.5%。美元也是一樣。在大約四年的時間裡，美元基本上就是原地踏步。雖然具體細節有所差異，但是大多數時間裡，美元指數一直都在95到99的區間。唉，黃金也幾乎是寸步難行。唯一真正的改變，就是經濟在減速，石油價格在上漲。不過，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那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我認為美股依然處在熊市當中。先是相當可觀的下跌，然後是近乎收復全部失地——其實，這是牛市開端的一種典型行情。許多人並不知道的是，這其實正是一個真正難得的賣出機會。當然，沒有任何事情是可以百分之百打包票的。不過，投資者要成功，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所謂交易定位——你必須站在更大的可能性一邊。如果你從這個角度出發去思考，那麽現在最合適的定位當然是做個賣家。
——2018年初時，你曾經準確預測到標普500指數到年底時的回報會是負數。那麽，你認為美股的2019你會怎樣？
我並不能未卜先知，現在看應該是全年不漲不跌吧。我最確信的是，在今年的前六到八個月當中，市場會呈現出一種典型的“倒V字”形態——考慮到現在的情況，我認為短期頂部已經近在咫尺，甚至可能已經形成了。正因為如此，我認為到今年年中，或者說夏季結束時，標普500指數開年以來的回報率會是負數。
——這一次，投資者又打起了央行會及時救援股市的算盤。你認為，金融危機十年後的今天，貨幣政策是怎樣的情況？
過去很長時間裡，央行真正的政策工具其實都是短期利率。可是現在，他們把長期利率也鎖定在了他們希望的水準，這就導致了系統當中不當投資的大量發生。歐洲和日本近若乾年來都一直處於負利率環境當中。瑞士的十年期國債甚至已經是負利率了，而日本和德國的同類債券也不時會如此。當利率是負數的時候，人們持有債券也就徹底沒有了意義。這就意味著，資金不得不投入其他領域，如投機、房地產或者風險投資等等。這裡的危險就在於，一旦央行的政策放棄鎖定利率，這些不當投資的後果就將徹底展現出來。
——不過，看上去各國央行似乎都很有信心，相信自己的非常規措施都行之有效。
這就像一句俗話所說的，是抓著老虎的尾巴。換言之，這些央行現在覺得局面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可是他們一旦放開老虎的尾巴，後者就會掉轉頭來，要了他們的命。造成這種局面都是他們自作自受。他們自己製造的陷阱幾乎沒有辦法爬出來。這些過於激進的貨幣政策持續的時間越長，他們就越是別無選擇，只能訴諸更加激進的政策。
——那麽，這些激進政策到哪裡會是個頭？
在美國，民主黨陣營裡提議發放全民收入的候選人正在得到越來越多的支持。來自矽谷的科技企業家楊安澤就是其中之一。他希望每人每月發1000美元，這樣一年下來就要4兆美元。我想說，為什麽就到此為止？如果一年發1.2萬美元是好事，那麽為什麽不發2.4萬？或者2400萬？乾脆24兆算了。這樣貧富差距就徹底消失了。這樣我們就可以還掉所有的國債，讓每個人都一樣有錢了。當然，我要說的是，這種做法其實是什麽也創造不出來的。世界並不會因此有實質性的改變，差別只在於你偷走了別人辛苦賺來和積攢下的財富，只在於你有了一個蕭條時代那樣的無政府主義系統。大家會覺得這樣一點小錢就可以發揮出巨大的功效，同時他們又都知道要將這樣的措施推向極端就會造成魏瑪德國或者津巴布韋式的惡性通貨膨脹，這種情況豈不是很吊詭？
——現在人們在大量討論現代貨幣理論（Modern Monetary Theory），你對這個怎麽看？
我們現在已經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了，似乎任何東西都可以接受。現代貨幣理論本質上就是說，美國可以隨便像日本那樣舉債，因為我們的債務是以我們的貨幣發行和償還的。日本的債務一路暴增，看上去似乎也沒有引發什麽重大後果，但是，他們的股市見頂距離現在已經三十年了。當前，日經225指數較之1989年的峰值依然差距達到50%。我不相信這一事實和他們的零利率、債務激增，以及缺乏經濟成功之間沒有聯繫。像這樣的理念最初誕生時可能是真的為了創造一個更好的、更公平的和機會更多的社會，但是它們當中有太多在實踐當中都適得其反，而且轉移了人們對真正問題的關注。
——那麽，真正的問題都是什麽？
在美國，道路在開裂，橋梁在坍塌，許多機場都已經淪落到第三世界水準。比如加州，人口從1000萬增長到了4000萬，但是同期之內，在供水系統和高速公路系統等領域，卻沒有發生過相應的升級。我們甚至連一條從洛杉磯到舊金山的鐵路都修不起。美國最富有的州甚至都沒有財力修築一條自己最大兩個都會區之間的鐵路，還有什麽比這更具說明力嗎？
——這種狀況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在美國沒有資金儲備的債務已經迫近國內生產總值600%比例的時候，許多民主黨候選人還在宣傳令人難以置信的政策，要再多花若乾兆美元。去年，國債的增幅為1.5兆美元，相當於國內生產總值的7%——這還是在經濟據信比較強勢的情況下。這簡直讓人感到是幻覺。如果我們只是在看一部恐怖電影，那倒還好，可這是現實，我們正在加速向著經濟系統的全面紊亂奔去。上一波衰退，就已經使得局面被扭曲到了這個地步，那麽下一個經濟低迷周期，還會有多極端的政策反應呢？這真是個值得關注的有趣目標。
——那麽，屆時可能會有怎樣的政策頒布？
毫無疑問，下一段低迷時期，聯邦赤字會大幅度增加。這也就意味著我們必須相應地大幅度增發債券。按照正常的邏輯，這必然將使得長期利率進一步上揚，而後者只能導致衰退變得更加嚴重。因此，也許聯儲將會積極效仿日本央行，買進聯邦政府發行的所有債券。正因如此，現在要判斷長期債券的利率變化，已經變得極為困難了。
——儘管債務猛增，但是長期收益率依然很低迷，你對此有多吃驚？
考慮到市場的結構性因素和聯儲宣稱的政策，利率本該比現在高得多。去年12月，聯儲說，他們不管局面如何變化都會繼續進行量化緊縮操作。於是乎，股市短短幾周時間裡就跌了個一塌糊塗，迫使聯儲在加息和量化緊縮問題上出爾反爾了。他們甚至等不到2019年開始，就改變了自己的年度前瞻。至此，大家已經清清楚楚地看到，聯儲的前瞻根本是沒有意義的，非常短的時間裡就能夠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可是，華爾街卻開心了，因為他們將不必再面對這些經濟壓力了。債券收益率也降低了一些，因為量化寬鬆受到削弱就意味著市場上的債券將不會有那麽多了。
——一些投資者現在甚至預計聯儲要降息了。他們接下來會怎麽做？
如果真正能夠讓市場來決策，那麽從現在到下一次衰退到來，利率還是可能會上漲。只不過與此同時，聯儲完全可能恢復量化寬鬆。聯儲自己也已經在吹風了。在名義國內生產總值還在增長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公開談論正在考慮量化寬鬆了——這不是應對危機，而是似乎變成了某種常規操作。換言之，讓我吃驚的是，他們現在就在讓市場做心理準備，準備好在下一波經濟低迷時迎接第四輪量化寬鬆，他們甚至暗示，量化寬鬆將成為一種常規性的政策工具，哪怕經濟並沒有衰退，聯邦基金利率也沒有降低到零，也隨時可能使用。總之，我們確實是生活在一個許多人都在改變規則的世界上了。
——從當前看，經濟衰退完全可能發生在2020年大選的同期。2016年，你是極少數預測到了川普勝選結果的人之一。那麽，2020年誰能勝出？
現在談這個還為時太早。民主黨方面預計將有二十人競爭最終的候選人資格。因此，你至少需要看了他們在辯論當中的表現再說。最後，將有兩人進入最終的民主黨候選人提名爭奪，每一個都會是財力雄厚。其中之一可能是個民主社會主義者，類似拜登（Joe Biden）的人物。在共和黨內，川普也會有一個實力不俗的主流對手。到這時才談得到誰可能贏得選舉人團的最終支持。
——過程會怎樣？
不和與摩擦會越來越誇張。2016年大選就已經讓不少人感到吃驚，覺得非比尋常了，而2020年，怪異的事情只能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們可能真的會經歷需要由眾議院選出總統，參議院選出副總統的危機。想象一下那時，關於大選是如何“不合法”的憤怒情緒會有多強烈。還有，我們很可能會在大選期間目睹暴力衝突。這可不是爭吵那麽簡單了，而是實實在在的暴力，甚至可能發生騷亂。
——投資者在這種環境當中該如何應對？
從2018年1月開始，我就一直說，要在現在的市場上賺錢將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去年，全球各種資產超過90%的價格都遭到了損失，而現在的環境依然艱難。我要推薦的投資之一是很不起眼的兩年期國債——它們有2.5%的利息，而且到這個世界可能變得很糟糕時，它們也就到期了，你可以拿回你的本金。到那時，在別的投資者都在被痛楚折磨的時候，你恰恰有了流動性，去把握可能出現的機會。
——折磨投資者的會是怎樣的痛楚？
我們上一次舉行的是一次合法的選舉，但是建制派並不喜歡其結果。過去兩年多以來，他們一直在等待機會反撲，製造麻煩，拖緩各種議事日程，重新集結力量。我們不難想到，川普的獲勝是基於選舉人團的合法投票，尚且出現了這樣的摩擦，如果屆時總統是由國會來決定的，將會引發怎樣的矛盾？如果我的判斷準確的話，到時候很可能每黨都會有一名候選人的合法性受到質疑，對於金融市場而言，這簡直是噩夢。屆時會發生什麽？我們現在根本沒有線索。
——那麽，這對債券意味著什麽呢？
下一波經濟低迷周期，債券市場最大的麻煩很可能是來自高等級企業債券。這一門類的債券近年來供應大幅度增加了。企業債發行一般都是為了股票回購進行融資的，而其買主往往也是企業退休金系統。這些債券為數眾多，而且其中不少的評級都存在問題——大量現在獲得投資等級的企業債其實本該是垃圾評級，到了經濟低迷時，這些債券就將被打回原形。到那時，市場就會被淹沒在債券的供應之中，而自然的購買者卻近乎於無。
——投資者當下該注意些什麽？
我認為美元匯率將會走低，使得許多東西發生改變。在之前的大舉升值之後，現在美元本質上已經沒有了什麽繼續上行的動能。任何一種資產，在其動能消失，而價格幾乎沒有變化時，都是理想的下跌押注對象。還有，貿易和預算雙赤字也指向了美元走向疲軟的方向。我想，聯儲表示不再加息，對美元也是個利空消息。
——美元疲軟，對新興市場股市是好消息。現在，那裡是否理想的投資對象？
對於是否能夠在新興市場賺到大錢，我並不確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全球股市今年表現良好，新興市場的利潤肯定要超過美國股市。反過來說，如果股市整體表現糟糕，那麽至少可能會重演去年第四季度的一幕，即新興市場的跌幅要小於美股。這種局面其實是很罕見的。正常情況下，發達國家市場遇到麻煩時，新興市場只能更糟糕才對，因為其貝塔系數更高。可是，最近的市場大跌中，新興市場卻出奇地交出了更好的答卷，而且還是在沒有弱勢美元幫助的情況下。現在的反彈行情中，它們也一樣可圈可點。
——那麽，歐洲股市呢？
我現在不想和歐洲市場發生任何關係。歐元可能在走高，但是歐洲債券的收益率都變成了負數，我是沒有興趣的。此外，歐洲股市已經進入了一個長期價值陷阱。歐洲的麻煩是令人難以置信的。這在一定程度上和負利率有關。你看看德意志銀行和德國商業銀行的合並談判就知道了——一家看上去幾乎要破產的銀行要和另外一家難兄難弟合並，後者雖然談不到破產，但是也境況不佳。那麽，兩家不健康的銀行加在一起，得出的和是什麽？一家不健康的銀行。（費綠）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