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網丨關於張首晟離世的四個謠言

騰訊《深網》作者 馬關

2018年12月6日，華裔物理學家、斯坦福大學教授張首晟的家人發布聲明，確認55歲的張首晟在與抑鬱症鬥爭後，於12月1日（上周六）意外離世。因在拓撲絕緣體方面的貢獻，張首晟一度被譽為“最接近諾貝爾物理學獎的華人科學家”。

在幾乎所有人都感到震驚之際，關於張首晟離世的謠言和 “陰謀論”也開始甚囂塵上。

謠言一：張首晟離世與芯片產業有關

有人列出了一系列似是而非的時間節點，顯得張首晟的去世仿佛和芯片產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連12月3日荷蘭ASML供應商的火災，也成為陰謀論中的一環。

事實上，張首晟的研究與芯片沒有直接關係。張首晟的兩大主要貢獻，一為發現量子自旋霍爾效應，二為提出拓撲絕緣體理論。兩者都和資訊技術產業是有關係的。

張首晟提出了量子自旋霍爾效應的理論預言。2007年，德國維爾茨堡大學的實驗室確認了量子自旋霍爾效應，並且在碲化汞半導體材料上實驗成功。

十年前，張首晟在接受《科技日報》採訪時就表示，他希望在通常的半導體矽材料上實現這一效應，未來5—10年這一效應可能直接應用在芯片產業上。而解決了散熱問題，降低了晶體管能耗，摩爾定律的壽命能夠延長。

今年11月，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合肥微尺度物質科學國家研究中心教授王兵和副教授趙愛迪研究團隊與清華大學助理教授徐勇、教授段文暉以及張首晟合作，成功製備出具有純平蜂窩結構的單層錫烯，並結合第一性原理計算證實了其存在拓撲能帶反轉及拓撲邊界態。

相關報導指出，錫烯是一種理想的大能隙二維拓撲絕緣體，有望實現室溫量子自旋霍爾效應，在拓撲電子學器件應用方面具有重要的意義。

但是，張首晟自己也曾表示，錫烯目前主要停留在實驗室階段，離應用量產還有距離。他在2017年表示，希望未來5到10年拓撲絕緣體能夠走向工業化。

所以，張首晟教授的研究並非和芯片沒有關係。但他研究的是未來的芯片材料，而非具體的芯片技術。其研究離真正實現工業化應用仍然需要很長的時間。

12月3日晚，荷蘭光刻機巨頭ASML的元器件供應商——Prodrive突發大火，中國商家預定的價值1.2億美元的光刻機被毀，ASML預計這場火災可能會影響到2019年年初的出貨計劃。

ASML是全球許多大型電腦芯片廠商的核心光刻機供應商，主要客戶包括英特爾、三星和台積電等。光刻機精度，決定了芯片的上限，而ASML壟斷了頂級光刻機。

“陰謀論”者臆測這件事與張首晟的離世存在某種關聯。

但值得注意的是，這不是ASML自己的火災，也不存在摧毀了中國客戶訂單的問題。受到影響的不僅是中國企業，ASML自己也損失慘重。

一些事情確實發生了，在時間節點上確實有先後順序；但前後發生，並不一定因果相關，這是科學思維的常識。將獨立發生的事件聯繫在一起，營造出一種“意味深長”的氛圍，吸引了眼球，卻未必尊重了真相。

謠言二：張首晟因不堪301調查的壓力自殺

2018年11月20日，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更新的《301調查報告》中，曾點名張首晟2013年參與創立並任董事長的丹華資本等基金。該報告通過調查上述機構近年來在美投資標的等資訊，意圖說明這些公司通過風險投資獲得美國技術，以便在中國政府認為具有戰略意義的領域建立中國公司。

一些關於張首晟離世原因的臆測認為，他是因為卷入301調查而不堪壓力。

張首晟家庭發言人Sean McCormack對《財新》記者表示，《301調查報告》確有提及丹華資本，但他否認丹華資本和張首晟本人受到包括FBI在內的任何機構的調查。他向《財新》記者確認，張首晟教授自殺的時間是12月1日晚，地點在舊金山，原因與抑鬱有關。他強調，張首晟與丹華資本沒有被調查，“事實上，不存在任何調查，這是個假消息。”

謠言三：張首晟在斯坦福大學跳樓自殺

張首晟去世的消息最初通過斯坦福大學物理學院的內部郵件被外界知曉，發出這封郵件的署名人為現任斯坦福大學物理學院教授、張首晟教授的同事Steven Kivelson。消息傳出後，張首晟教授在斯坦福大學跳樓自殺的謠言開始流傳。

張教授的家庭發言人Sean McCormack對《財新》記者表示，張首晟教授自殺的事發地點在舊金山，而不是此前有媒體報導的斯坦福大學校園內。但在事發前一天晚上，他還曾出席斯坦福的一個晚宴。

關於張教授的具體死因，其家庭發言人和警方均尊重逝者及家庭成員意願，選擇不予公開。

據悉，斯坦福大學位於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舊金山灣區南部的帕羅奧多市，據舊金山市約有1個小時的車程。斯坦福大學多是低層樓，這一點也可以從側面證偽張教授在斯坦福大學跳樓自殺的謠言。

謠言四：張首晟的博士導師是楊振寧

2017年7月21日凌晨，張首晟及其團隊在美國科學雜誌上發表了一項重大發現：在整個物理學界歷經80年的探索之後，他們終於發現了手性Majorana費米子的存在。張首晟將其命名為“天使粒子”。

這項諾貝爾獎級別的科學突破得到了媒體的廣泛關注和報導，而張首晟與另一位著名的華人科學家楊振寧的師徒情也被傳為佳話，1983年，張首晟來到紐約大學石溪分校攻讀博士學位，而楊振寧自1966年起就擔任紐約大學石溪分校的艾伯特·愛因斯坦講座教授兼理論物理研究所所長，張首晟自此如願師從一直以來的偶像攻讀博士學位。

但一個經常被誤解的謠言是“楊振寧是張首晟的博士導師”，事實上，張首晟的博士導師是荷蘭裔著名物理學家Peter van Nieuwenhuizen。

“我愛你們。”這是張首晟教授留給世界和家人的最後一句話，這位曾經被放在聚光燈下的天才華人科學家黯然離場後，又在外界的胡亂臆測和謠傳中被推至舞台中央，而現在這一切對他而言早已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