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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9.1,今年最想看又最不敢看的佳作

作者 |魏子薇,劍橋大學

在《走鋼絲的人》獲得第81屆金像獎把最佳紀錄長片整整十年之後,今年的奧斯卡又把最佳紀錄長片頒給了另一部記錄極限運動的《徒手攀岩》。而現在這部超級刺激的作品已經來到了上海國際電影節,與中國觀眾見面。

標題Free Solo,即無保護攀岩,顧名思義就是在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情況下,赤手空拳地攀岩。片中的男主人公亞歷克斯就試圖一口氣爬上高達900多米、岩壁幾乎垂直的伊爾酋長岩之巔。在影片的前八十分鐘,他幾乎都在反覆測試、訓練攀爬這座高峰。片子事無巨細地記錄了他的在生理和心理上作出的準備。

片尾,亞歷克斯終於越過極限平面和怪獸大裂縫,一個長焦鏡頭對準攀上岩間的他。看過這部電影的人中,沒有人可以忘記這一幕:在航拍闊遠的視域裡,一半是蒼翠的峽谷樹林,一半是垂直岩壁的頂端。腳步輕盈地躍上山頂的平面,亞歷克斯的身體像一個黑紅的微縮點,和被他征服的山巒相比如此渺小,但又因他的渺小讓人更感震撼。

影片結束後,我和朋友說:他爬的這個優勝美地,不就是我們四年前一起去過的那個國家公園嗎?她回道:是啊,你不記得了嗎?當時我們爬的那座山,就在伊爾酋長岩對面,爬上去就可以看見了。可就算是那一座更矮的,我們也半途而廢。

我想了想那個下午精疲力竭的日落,只有長歎一口氣,覺得人比人氣死人。

看完電影,大多數觀眾都會和我在前文中一樣,生發出對極限運動者的欽佩。他們是孤膽英雄,是不服輸的追夢人,是赤誠和偉大。

然而在觀影過程中,除了亞歷克斯的冒險之外,另一樣始終無法被我忘懷的存在,是始終凝視著他的攝影機。

紀錄片導演金國威早前是《國家地理》的攝影師,有著豐富的戶外經驗和戶外運動的拍攝經驗。此番要拍攝一個攀岩者,他要求所有的攝影師也同時要是資深的攀岩者。唯有如此,才能最清晰地記錄下這場峭壁上的冒險。

在影片中,攝影機很多時候是隱形的。大多數時候,觀眾只能看見亞歷克斯一個人在岩壁上攀登,而看不見拍攝團隊的存在。只有在幕後花絮照裡,被懸掛在幾百米的高空中大顯神通的攝影師們才一一顯形。

這種“隱形”的跟隨對於亞歷克斯來說十分重要,因為這樣可以把對他的影響降到最低。

在長達兩年的時間裡,攝製組始終跟隨著亞歷克斯的攀岩訓練。在他漸漸摸索出伊爾酋長岩的輪廓的過程中,攝製組也逐漸找到了最合適的拍攝角度。在最後的攀岩當天,我們看到的鏡頭,是由5位岩壁上的攝影師、3個留守地面的跟拍攝影師和1架負責航拍的直升飛機提供的。

然而,極限運動的性質,讓攝影機的凝視始終暗含倫理學的隱憂。雖然用亞歷克斯的話說,他喜歡區別風險與後果兩個詞。即當他攀岩的時候,他會傾向於想,他摔下峭壁的風險幾率,其實很小,而不是想他摔下去的後果會十分嚴重。但無論如何,作為無保護攀岩者,他失手的可能都無法忽略,更不用提片子列舉出的他許多已經遇難的前輩了。

於是影片記錄的,其實是一個有高概率死亡的主體。在這種情況下,鏡頭的注視是否道德?或者說,怎樣的鏡頭注視才可以是道德的?

早在1959年法國新浪潮的先驅就討論過影像和倫理的關係。呂克·慕萊說:“追蹤鏡頭(tracking shots)是一種道德問題。”隨後是戈達爾更著名的宣言:“橫移鏡頭(travelling shots)是一種道德問題。”這些宣言主要和當時電影對於猶太人大屠殺的處理相關。他們認為,橫移、特寫鏡頭消弭了觀眾和主體,也就是屠殺遇難者間,本應存在的距離,因此既失去了對主體的尊重,也失去了觀眾對歷史事件形成自我感知的自由。

鏡頭的選擇之所以格外需要審慎,正是因為電影所展示的世界和真實的世界間的界限並非涇渭分明。看過《天堂電影院》的人都會對這個情節印象深刻:小男孩多多從放映師那裡得到了一些電影膠片。他把膠片存在盒子裡,但膠片易燃,差點引發了火災。

這是一個再顯而易見不過的隱喻:正如菲林易燃,電影確實可以危及現實,即它展示的主體。

儘管攝影機大部分時間保持隱形,《徒手攀岩》裡也承認過這一點。影片到中段的時候,亞歷克斯曾嘗試過一次無保護攀登,但半途而廢了。隨後,鏡頭記錄了攝製組成員間的一次對話。其中一位成員憂心忡忡地說:“只有當亞歷克斯真正有自信和安全感的時候,他才能自如地應對攝影機和其他人在場。而這正是拍攝的窘境。這窘境從未被突破:只要我們有人在,就必定有所不同。”

然而意外的是,金國威說:“去年他回心轉意(指放棄攀岩),對我來說意義重大。因為這說明,我們的在場沒有給他硬著頭皮上的壓力。這真的讓我放心不少。”

這是片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對話。正是這段對話減輕了影片在剝削紀錄片主體,或把他的探險和可能的死亡用作奇觀和賣點的嫌疑。導演不因亞歷克斯的放棄而失望,因為比起作為紀錄片主題的攀岩是否能在短期內完成,他更如朋友般關切亞歷克斯的生命。

影片進行到亞歷克斯最後的歷險。留守在地面的攝製組和他們的長槍短炮第一次集中出現,與岩壁上的亞歷克斯穿插對照。多數時候,攝影師沉默地注視著鏡頭裡的亞歷克斯,但在後者要以幾乎違背人體工學的方式通過怪獸大裂縫的時候,攝影師也忍不住要背過身去。他搖著頭對同伴哀歎:“真不敢相信你們還敢繼續看。噢不,我不想看,我不能看。”

當亞歷克斯終於有驚無險地通過最後一個關卡時,一個攝影師感慨:“今天是亞歷克斯人生中最精彩的一天。”另一個已經被嚇到虛脫的同伴回應道:“這絕對不是我最精彩的一天。我受夠了,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們再也不要做這個了。”

在這過程中,導演金國威則完全缺席了。他的聲音只在畫外通過通訊設備出現,小心翼翼地向自己的同僚確認:他通過極限平板的時候,請告訴我好嗎?

與亞歷克斯一往無前的孤勇相對照,導演和攝影這種設身處地的寬宥、緊張和不忍看,更讓監視者心生動容。他們對於攀岩產生的反應,為觀眾提供了一個范例:不是置身事外的路人,不是視覺奇觀冷漠的消費者,不是感知到血腥味聞風而來的嗜血的鯊魚。只有在一種“不忍看”的態度裡,相機的“看”才成為道德的。

雖然影片的標題叫Free Solo,而solo是單獨、獨自的意思,但令人欣慰的是,亞歷克斯從來不是一個人在冰冷的峭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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