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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征文東宋:小姓女·元嬰

東宋世界第

2屆年度征文第5期征文第4

小姓女·元嬰

文◎林白

東宋的第134個故事,是這樣誕生的……

東宋世界(Sunasty,宋納思地)系由《今古傳奇·武俠版》雜誌社前任社長·主編,武俠作家李逾求創立。東宋世界自2009年3月14日正式開啟,一直至今日,仍在不斷生長完善之中,先後誕生《化龍》、《燃燒吧,火鳥》等長篇作品。自2017年3月開始,正式舉辦東宋主題征文,聚集起上百位俠友,誕生優秀征文上百篇。第一屆征文“金屬罌粟”圓滿結束後,第二屆征文“秉燭夜遊”已進入第五期。

本次推出的是林白所著《小姓女·元嬰》。這是作者的第一部東宋作品。

◎題圖來自網絡,僅作示意,為劍三七秀圖,作者不詳,特此致謝。

小姓女

“閉目,見周身,見宇宙,見吾心。月光蔽體,見其形,聞其味,觀其色。”

今夜月圓,小院中擺下兩張太師椅,其間有一小桌,桌上陳列著時鮮的瓜果。吾不喜坐在左邊的太師椅上,閉目搖頭晃腦的吟誦著自創的“修心咒”。

“聞其味?”坐在右邊椅子上的溫小心睜開左眼瞥了瞥吾不喜。“師父,月光能有什麽味呢?”

吾不喜豎起一個手指:“清冷之味。”皓腕一轉,玉指垂向桌上果盤,捏了一顆葡萄放入口中,“月光如雪,雪落梅花則沾梅香,入土則增染泥土芬芳。入葡萄,自然也是葡萄之味。”

“那我直接吃葡萄不就可以了。”溫小心也捏了一顆葡萄入口,一邊嚼著一邊說,“我還想嘗嘗落在梨子上的月光是什麽味的。”說著,抓起一隻梨子,咬了一大口。

吾不喜睜開一隻眼瞄著她:“有何體會呀?”

“大有體會。”溫小心邊吃邊說。“月光如雪,更如世人。”

吾不喜這回將兩隻眼睛都睜開了:“怎麽說?”

溫小心道:“雪花隨風灑落,不能自主,正如世間之人,長恨此生非我有,這一刻我在院中吃梨,下一刻我將會去哪裡?是去廚房為師父燒湯,還是去臥房睡覺,夢中會有何遭際?是我入夢?還是夢來找我?正如手中之梨,是我吃梨還是梨借我之口渡劫轉生……”

她滔滔不絕,說著連自己都不懂的胡言亂語。

吾不喜忽然一拍桌子:“好,說的好,小小年紀竟能把師父給說糊塗了。有人說世間孩童最有智慧,此言誠不欺我也!”

“這不是師父常說的胡話嗎?”溫小心低聲嘟囔。

吾不喜一怔,裝作沒聽見:“你的意思,為師略懂一二,你是不是想說,人生遭際,冷暖難測,但正如雪落梅花、雪化成泥,添梅之豔,增土之香,看似雪花無所得,其實梅之香,土之潤,也溫染雪之身,雪不能選擇自己所落之處,梅花和泥土也不能選擇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片雪,人生與遭際,亦是如此,雖不可選擇卻也相互成全。徒兒聰慧,必能理解為師的心思。”

溫小心差點被噎著,噎她的不是梨子,是師父那番話,當然正如師父所說,人生與遭際互相不能選擇,卻可以相互成全,就算是囫圇吞棗也自有其好處。

月光流轉,兩人許久沒說話。溫小心忽然吸了吸鼻子。

“徒兒,是受寒了嗎?”

“徒兒有一問。”

“問吧。”

“月光染血,是何味?”

吾不喜陡然睜開雙目,目光竟似將周圍月光衝蕩開去。

卻聽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吾先生……”

“找咱們的!”溫小心巧如錦鯉,自長椅上滑下,蕩入月光中。

打開院門,一個碩大的身形向溫小心當頭撲來。

溫小心右臂一舉,竟將這八尺大漢的身軀牢牢托住。

此時吾不喜也趕上來,月光下只見此人傷痕累累,血水滿身。

“你是誰?什麽事?”此時吾不喜的問題相當簡潔明了。

那人抬起頭:“應暘危險……秋山苑……”

說完,那人撲倒在地,再也不曾醒來。

師徒兩人,將死者埋了。

吾不喜感慨:“我不識君,君不識我,冒死相托,有情有義,令人敬佩。徒兒。”

溫小心道:“在。”

“將這位英雄的遺物,燒給他吧。”

“好說,除了衣服,他身上有一塊木質腰牌,輕薄乾爽,應該很好燒。”

“燒不得。”吾不喜慢吞吞的說,“此物是其身份象徵,咱們用得著。”

溫小心點頭說:“師父所言極是。另外,除了腰牌,他身上還有三百兩銀票,燒起來也容易。”溫小心又從小紅襖的內兜裡掏出一遝銀票。

吾不喜兩眼圓睜:“燒不得!”一把將銀票抽到自己手裡,“小心,為師是怎麽教你的?錢財來之不易,這三百兩必是用來支付我們調查費用的,你若燒了,豈非枉費這位大俠一番好意?”她將那疊銀票揣入懷中,“錢財乃是俗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燒了也於他無用,他泉下有知,必然為此心痛也,還不如用在他關心的地方。”

“您直接說,這銀票歸咱們了不就行了?”

“我們做的,是拿錢辦案的營生。根據為師常年辦案的經驗,難道連這位大俠懷揣銀票冒死求助的用意都推理不出來嗎?”

溫小心點頭:“師父說的是,徒兒也沒反對不是?只是,這位大俠隻說了秋山苑和應暘的名字,我們何從查起?”

吾不喜細看那腰牌。上頭刻著兩個大字“應雄。”大字下面還有四個小字“河西應府”,秋山苑在南,應府在西,自己的小院恰在中間。吾不喜沉吟片刻:“小心,你去河西應家走一趟,為師去秋山苑。”

“師父英明。”

秋山苑的主人秋山滅明,正在細細讀著一本羊皮卷,忽有小廝來報:“苑主,吾不喜來訪。”

秋山滅明年方二十九,因父親早亡,他作為單傳,早早繼承了秋山家主的尊位,一直想找件大事做做,威震江湖。他知道吾不喜這個人,雖然出身小姓,還與家門斷絕關係,自己和一個十三歲的女徒弟住在一個小院裡,但這個處處透著“小”氣的女子,偏偏解決的都是江湖上聞名遐邇的大事。她來找自己,說明秋山苑肯定也不知不覺的摻和到什麽大事裡去了。

“快快請她進來。”

秋山滅明大有興致。繼續看那羊皮卷,卻再也打不起興致。

不一刻,吾不喜身穿月白袍,頭戴青黑色網巾,款款走入。

“久聞吾先生之名,今日得見,果真明朗如月。”秋山滅明急忙合上羊皮卷。

這番恭維,倒對胃口,吾不喜心中暗暗點頭。

“不知先生光臨秋山苑,有何要事?”

吾不喜右手食指輕點額頭:“要事沒有,只是聽說秋山苑山後的十裡楓紅,十分好看。我們修煉之人,有種說法,但凡世間美景,都有靈氣,靈氣聚集之地,皆是修煉力子的寶地。近來在下內視,見體內金花成殘霞之色,劍氣如楓紅,古有以色補色,以形補形之說,便唐突造訪,看是否能借貴寶地修煉一番。”

原來此來並非為江湖大事,只是為了自身修煉。秋山滅明心中有些失落,但吾不喜名聲在外,有些話還是要實說:“先生,如今已是晚秋。楓葉早已落盡。”

吾不喜一怔,似是沒想到還有這一回事兒。那應雄死前,說“應暘有危險……秋山苑”這是一句未完之言,他想告訴我一個叫應暘的人有危險,而後自知命不久矣,便簡明扼要的說出秋山苑這個地方,意思分明是說應暘的危險,而這危險將要發生在秋山苑。

所以吾不喜便到秋山苑來。

而危險既然發生在秋山苑中,那秋山苑的掌權者自然是第一嫌疑人,自然不能讓他們覺察自己的意向。所以吾不喜才編出這樣一番理由。

“哈哈,”吾不喜敲著額頭笑道,“這個在下自然知道,怪我沒說明白。這靈秀寶地,譬如貴府的十裡楓紅,盛放之時,恰是其靈氣最盛之時,萬物有靈,皆愛自身,它們怎會允許我們奪其精華,是以在楓紅盛放之時修煉,反而進益有限,如今楓紅凋落,靈力歸化,正是收其精華之時。”

秋山滅明隻覺此人滔滔不絕,說的都是他之前不曾聽過的理論,卻自有一番邏輯,說的也頭頭是道,人言,學無止境,武道浩如煙海,有自己不知道的修煉方式也不稀奇。這吾不喜所言怕也是真的。且結識這樣一位江湖名人對自己也只有好處。

秋山滅明點頭笑笑:“姑娘……呃,先生一番話,令滅明大長見識。先生先在此稍待,滅明這就為先生打點房間。”

秋山苑自從老苑主去世,威勢一天不如一天,家丁稀少,佔地又廣,人手不免周轉不過來。但還不至於連打點客房都需要苑主親自出馬,秋山滅明此舉是向吾不喜展示自己對她這位貴客有多看重。

吾不喜在房中閑坐,忽見秋山滅明之前坐過的椅背上,倚著一本羊皮卷,吾不喜立刻想到自己進門之時,那秋山滅明正是在看這本羊皮卷,登時好奇心大起。

她左右看看,四處無人,悄悄上前,將羊皮卷拈起來,展開一看,卻見第一頁上寫著:“完氏·元嬰篇。”

吾不喜再往後翻,見第一章為:

“攝元嬰:

“道家元嬰之說,古已有之。其理類時下之金花。天地萬物皆有靈氣,靈氣為凝聚力子之本,嬰孩秉天地之氣而生,元氣取用不盡,隨年歲增長,納靈之力愈衰,此所以少年進境之大,而老年不進反退之理也。”

吾不喜點頭,這一段說的是人在嬰兒時期,學習能力身體素質都處在上升期,且較之人生其他任何一個時期都要潛力無限,而隨著年歲的增長,身體素質從越來越強變為越來越弱。頗合情理,與吾不喜讀過道家、醫理學說也頗有相合之處。

只是不知道文眼所說“攝元嬰”中的“攝”字從何而來。

吾不喜繼續往下看:

“是以,老夫認為,若修煉之人能在功力與日增長的同時,保留嬰孩的納靈之力,則可進境百倍。”

哈,吾不喜心中暗笑,修煉最重要的便是順其自然,強行抗天,反被戾氣所累。心中開始不屑。

“故,述此攝元嬰之法,後輩記之:攝者,吸取也。攝元嬰,即吸取元嬰之精,以補自身。”

吾不喜大驚:“世間怎有此狼心狗肺之說!”

卻見下文所記,愈加不堪:“攝元嬰,入紫府,融金花。以元嬰之納力,吸取天地精華,滋養金花,成完美陀體。然此非人力可為,入我教,見完氏妖,方得其法也。”

此段分明是說,要攝取嬰兒入自身,納入紫府,融於金花,增加自身金花的納靈之力,但如何吸取嬰孩入體,文中並未明說,隻說此非人力可為,需要加入那個“我教”,見完氏妖,才可得到這“絕妙”之法。

吾不喜心中憤怒,卻知此非發作之時,又往後將那羊皮卷翻了兩頁,不過是些針對“完氏妖”的記述,大多語焉不詳。

吾不喜明白了,這是一本宣揚教義的書,並非修煉之書。

正要再看,卻聽門口傳來腳步聲,吾不喜急忙將書丟下,裝作四處逡巡的樣子。

秋山滅明走進來:“客房已經備好,請姑娘,呃,不,請先生,隨我來。”

吾不喜不動聲色,跟著秋山滅明走出大堂。

“是吾不喜先生的徒弟——溫小心姑娘。”

應無極看著身旁坐在太師椅上自顧自吃梨子的小姑娘,她年方十三,身穿大紅小襖,頭髮用兩個紅頭繩束成雙丫髻,一張小臉白裡透紅,十分可愛。

“吾先生為什麽讓你到寒舍來?”

溫小心看看自己身處這間屋子,雕梁畫棟,可絲毫沒有寒捨的樣子。

“送還一樣東西。”溫小心說著,將那塊木質腰牌放在桌上。

應無極取過來一看,大驚失色:“嗯?這是犬子護衛應雄的腰牌呀!怎會……應雄現在何處?”

溫小心道:“令公子現在何處?”

應無極道:“犬子不才,婚後便在府外居住。”

“這是為什麽?”

應無極一怔:“呃,這是家事。”

“什麽家事呢?”

“這……不便告知。”

溫小心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他:“有什麽不便告知的呢。”

“呃……說了,你小姑娘也不懂。”

“你不說怎麽知道我不懂呢?”

應無極再也找不到理由:“不怕你笑話,應某與兒媳不合。那年犬子外出看琉璃劇,認識了秋山苑主的妹妹秋山鏡明,兩人一見鍾情,我應家與秋山家,皆是小姓之家,犬子願意,又是門當戶對,老夫也沒什麽好阻止的,就同意下來。派人去秋山家說媒,秋山家也同意了這門親事。然而入門之後,老夫發現兒媳在為人處世,教條信仰方面,似與我們不同,故而多有矛盾,犬子不才,有妻不孝,他夫妻倆便搬出去住了。”

溫小心點點頭,又問:“有個叫應暘的老先生你聽說過嗎?”

“應暘?”應無極對這個問題顯得十分驚訝,“你是怎麽知道她的名字的?”

溫小心道:“是應雄臨死前口吐的名字。”

靜謐的月圓之夜,應雄滿身是血的闖入吾不喜的小院,告知“應暘有危險……秋山苑”這句話。但師父吩咐過,此事未弄清楚之前,不宜讓秋山苑和應府之間先起猜忌。她便沒有提秋山苑的事兒。

“真是奇哉怪也!”

“老先生認識這個應暘?”

“豈止認識,此人就在府中。”

溫小心雙眼圓睜:“哦?能讓我見見嗎?”

不知道是應無極真心想讓溫小心見應暘,還是擔心溫小心再來一次“有什麽不便告知”的拷問,他這回乖乖應承下來,帶著溫小心,出客廳,走過幾條回廊,再過兩進院子,來到一間小而精致的房間。

“這個應暘還是個女子。”溫小心看那房間極似女子閨房,心中不覺這樣猜測。

應無極推門進去:“姑娘請。”

溫小心步入房中,扭頭四顧不見人影。

“人呢?”

應無極朝她身下一指:“在那裡面。”

溫小心往前看去,卻見身前床榻之上,有一隻精致的描漆竹籃,竹籃放在榻上與溫小心同高,溫小心滿懷好奇,踮起腳,引頸朝裡張望,卻見籃中鋪滿錦被,錦被上躺著一個繈褓,繈褓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嬰兒的小臉,那小家夥正吮著拇指,安詳的睡著。

溫小心扭頭輕聲問:“她是誰?”

應無極也輕聲答:“她叫應暘,老夫孫女。”

“孫女?”溫小心滿目含疑,好像不知道“孫女”究竟是什麽似的。

應無極道:“孫女,也就是老夫犬子的女兒。”

“你不是說,你跟你犬子,分居了嗎?”

這話說的應無極很不舒服,卻自知不能跟一個小女孩計較這些:“雖然如此,但我年事已高,喜歡孩子,犬子就是再不孝,也不能不讓我見孫女啊。”應無極說著,走到竹籃前,伸出手似是想要去曾孩子的小臉兒,但臨近時卻又似怕驚醒了這熟睡的寶寶,將手輕輕收回,注視著那張露出繈褓的小臉蛋兒,一臉滿足。

溫小心也望著籃中的小孩兒,心中不禁暗想:“誰會讓一個小孩兒身處危險之中呢?”

窗外果有十裡楓紅,不過不在樹梢,而在泥土之中。

吾不喜望著爛紅的泥道感歎:“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泥土為落紅之歸宿,落紅添泥土之芬芳。人生到處從容啊!”

“姑娘好興致。”

秋山滅明正在張羅下人將一應物事擺設入房,這房間似乎很久不曾有人住,清冷了些。秋山滅明仿佛特意向吾不喜展示似的,一一介紹他新增的擺設用物,什麽一百兩銀子一匹的松江印花棉布,什麽上等天鵝羽毛被……

吾不喜聽著他不斷的絮叨,目光在四壁逡巡起來,方才進入房間的時候,她的目光被窗外落紅滿地吸引,卻也注意到牆壁上掛著一幅奇怪瑰麗的畫軸。

畫中所繪似是一樣生物,吾不喜從未見過,它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畫中背景也分不清平地還是虛空,只是被數種顏色塗抹,看去十分重濁,卻縹緲如雲朵的形狀,那奇怪的生物仿佛漂浮又仿佛履著平地,看過許久,吾不喜忽覺自己神識仿佛被這畫所奪竟有些迷糊起來。

“姑娘,也覺得這畫奇怪吧。”秋山滅明走過來撣去畫上的灰塵,說,“這是舍妹托人帶回來的。乍看被色彩吸引,細看時,卻不明所以,不知不覺就會沉浸其中,想要將它看個通透,久而久之便深溺其中,不能自拔。混如奪人心魄的妖鬼。”

吾不喜點頭,這個秋山滅明看上去俗氣,但這兩句話倒是說出了她心中所感。

“這畫的,可是傳說中的神獸?”

“舍妹說,這畫中所繪名為‘完氏妖’。”秋山滅明道,“乃是陀體修煉到極致的樣子,又說此乃世間最高貴完美之物種,世間萬物皆是進化而來,這完氏妖似乎是進化之極致雲雲。實在是不著邊際。”

“你說的難道不是當今天子的象徵——天上的真龍?”

秋山滅明嗨了一聲:“這些虛幻之事,當成傳說聽聽罷了。”

吾不喜揉揉眼睛:“如不介意,這畫還是取下來吧。”

秋山滅明連連點頭:“好說,好說。”他邊說邊將畫取下,“這是舍妹出嫁前的閨房,她歸省時也住這裡,她已很久不曾回家,如今正好空置,希望姑娘不要嫌棄。”

“苑主如此厚待,不喜心感且愧。”

秋山滅明連說不用客氣,退出房間。

吾不喜暗暗思索著這完氏妖似乎就是那本《完氏·元嬰篇》中所記的“見完氏妖”難道那並非只是一本書那麽簡單,若有人將其中意旨信以為真,照書中行事,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一個繈褓中的孩子,會有什麽危險呢?”

溫小心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她在應家,那個應雄提到秋山苑又是怎麽回事?她的媽媽是秋山苑出來的?會不會是她的媽媽將要帶她去秋山苑,而在那裡正有一場針對她的陰謀?”

溫小心來到竹籃旁邊,看著那張熟睡的小臉兒:“可誰會對你有什麽陰謀?”

得知應雄被殺的消息之後,應無極便派人去兒子應衝居住的地方查看,派去的弟子很快有了回報,家裡被砸的稀爛,應衝和秋山鏡明都不見了。

“現場可留有什麽線索?”應無極問。

“房後發現一片碎布片,應是少主的衣物所留,靠側窗的花樹從裡找到少奶奶的腳環。”弟子說著,將從現場發現的布條和腳環遞交給應無極。

應無極皺眉沉吟道:“是往不同的方向走了。應該是在房中突然受到攻擊,兩人分別逃往了不同的方向,又或者其中之一被抓走,只有一個人逃了出來。嗯……兩個方向,哪邊有多人活動的痕跡?”

弟子說:“兩邊都有,但發現少主布片的方向,腳印凌亂,估計至少有四五人,且混雜在一起,花樹小道兒上也有四五人的腳印,卻是一溜排開,且一人在前,另外幾人被甩在後面。”

“嗯……看來是吾兒被抓,兒媳逃走,卻不知有沒有甩脫追兵?”

應無極找到溫小心,將情況告知,請她回去找吾不喜前來襄助。

溫小心聽了他的轉述,嗯了一聲,道:“我騎馬到應家走了半天。”

應無極一怔:“你是說?”

溫小心道:“您犬子住的地方離這裡不遠,應雄沒有騎馬,又身受重傷,就算再快也要走一天以上。”

應無極點頭:“對。”

“這說明,他們至少是一天前遇到的襲擊。”溫小心道,“如果你兒媳婦逃了,她為什麽不回來向你求助?”

“這……”應無極倒吸一口冷氣,“莫非,她沒能擺脫追兵,也被抓了?”

“應雄死前說‘應暘有危險’,這些人的最終目的是應暘,抓您犬子肯定是為了封鎖消息。”溫小心道,“可是如果他們抓了你兒子和兒媳,為什麽不來跟你交涉呢?”

應無極被小姑娘問住了:“為什麽呢?”

溫小心道:“他們有更穩妥的辦法。”

事情似乎顯而易見了,應雄說“應暘有危險,秋山苑。”他的意思肯定是要我們趕去秋山苑,為應暘解脫危機,他是應衝的貼身護衛,遇到襲擊的時候在場,知道應暘沒有被人擄走,但他卻冒死告知溫小心和吾不喜去秋山苑救她,這說明應雄對應暘會出現在秋山苑一事深信不疑。

那麽答案只有一個,那個要給應暘帶來危險的人,有足夠的理由將應暘帶走,而且是帶到秋山苑。

很明顯,這人只能是應暘的母親,秋山苑主人的妹妹,秋山鏡明!

溫小心說:“足跡一人在前,其余四五人在後,誰說一定就是受到追擊?難道不更像是率領?”

“率領?”

“一人統領在前,其他四五人跟隨在後!”

應無極大驚:“你難道懷疑……”

“請派人嚴加保護您的孫女。”

一個秋山家的雜役,敲開秋山滅明的門。

吾不喜隱在不遠處牆角的陰影裡,看著這一幕。

秋山滅明開門出來,雜役對他耳語一陣,秋山滅明大驚:“那孩子呢?”

“小姐讓我來告訴您,孩子還在應家。”

秋山滅明看似十分著急:“不行,我們得派人去把孩子搶回來!”

雜役問:“您說派誰去?”

“我帶幾個高手親自去。你把苑裡的高手召集起來,我這就去見他們。”

雜役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秋山滅明轉身回房,連門都沒關,徑直取了掛在牆壁上的寶劍,正要出門,卻又回頭看著桌上一幅卷軸:“你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嗎?”他攥緊寶劍,走出門去。

待秋山滅明遠去之後,吾不喜閃進他房間,展開那幅卷軸,果然是那完氏妖的畫像。

他們要去應府偷孩子?

深夜,應府。

躲在床下的溫小心借著月光看到窗戶被人推開,推的無聲無息,但推窗進來的人絕對想不到窗下有人。

溫小心看到一雙腳步正在向這邊靠近。

她沒能說服應無極。

這老頭兒可能喜歡孫女,但更喜歡他犬子。得知對方針對的是應暘之後,竟打算以應暘為誘餌,引對方出來,以便救他犬子。

溫小心苦勸,反被下了逐客令。溫小心氣呼呼的離開應府,又偷偷摸了進來。她可不能無動於衷,決定暗暗保護孩子,便藏在床下。

那腳步來到竹籃前面,探下身子,溫小心聽到一陣吹氣聲,定是那人怕孩子吵鬧,噴了迷煙。

這個混蛋。

過不一刻,那雙腳轉身走回視窗,仍從視窗中無聲飛出。

溫小心等了數個彈指,從床下鑽出,順手劃破自己腰間的金粉袋,將一張字條留在房中,隨後飛也似的從視窗探身出去。

那偷孩子的黑衣人輕功不錯,不過還比不上溫小心。小心跟著他一路來到應府外面的密林中,那人忽然停下來。

溫小心心中一動,難道他發現了自己?

卻見那人口中一聲呼哨,林中忽的飛下四五個同樣身穿黑衣的人。

一人走上來問:“孩子呢?”

黑衣人道:“在這裡。”

“好,快走吧!”

溫小心想,先探好他們的落腳點,隨後再通知應府的人去救她。正想到這裡,忽然腦後一痛,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朦朧中聽到一個聲音說:“你們太不小心了。”

秋山滅明從日出時就在趕路,直到日落,終於趕到距離應府外有五裡遠近的山林裡。他一直沒發現跟在隊伍後面的吾不喜。

一個穿著夜行衣的女人在林中與他們會合,吾不喜覺得這可能就是秋山滅明的妹妹秋山鏡明。

離的太遠,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麽,只看到那女人朝後方一個黑黢黢的山形輪廓指了一指。

秋山滅明點點頭,帶著他帶來的弟子,連同秋山鏡明帶來的四五名黑衣人,一道兒向那山洞中趕去。

他們留了兩個人守在密林邊上,監視山洞的情況。吾不喜為隱藏行蹤,只好等他們進入山洞並走遠了之後才現身,將他們留下的兩名看守打翻在地。隨後跟著走入山洞。

洞中已經不見了秋山兄妹的身影,但前方遙遙可望見光芒,說是光芒,隻不過比這邊更亮一點。而這邊更靠近洞口,遠處更亮只可能是有人在那裡點亮了火把之類的照明物。

吾不喜朝著亮光走去,不過一會兒前方出現一道拐向右邊的走廊,火光便是從那裡照過來的。吾不喜轉身而去,果然在走廊盡頭燃著一支火把,走到火光跟前,左邊又折出一條通道那裡的光芒更加強盛,拐入看時,卻見此處的火把增加為三支,亮得可以看到山壁上畫滿了奇奇怪怪的詭麗油彩,像極了吾不喜在秋山家看到的那幅完氏妖的畫像。

這個時候可不能被這些油彩迷惑。

此時,忽然聽到山洞深處猛然傳出呵斥之聲,接著是激烈的兵刃交集之聲。山洞深處至少有十幾個人正在激烈交戰。

吾不喜正在詫異,卻見前方飛出一個身穿色彩斑斕的外袍額頭上紋著一個“完”字的七尺大漢,朝自己跑過來,而秋山兄妹跟在他身後。

當機立斷,吾不喜袍袖一甩,登時一道兒絢麗霞光從她袖中飛出,火光一映,耀眼生花,牆上畫像與之一比,黯然失色。

她身前的大漢與秋山兄妹同時閉眼。

吾不喜玉臂翻飛,霞光動如蛟龍,三人眼皮似有千斤之中,迷離間,又見白色身影穿梭炫彩之間,如雲展動。三人隻覺額上似乎被人拂了一下,登時動彈不得。

白影瞬停,璀璨霞光也盡收袖口。

應府大廳。

吾不喜很小心的將繈褓遞給應無極:“這次別再弄丟了。”

應無極看著應暘的小臉兒,經歷了這麽多,這孩子還能睡得這麽香甜。

“我那不成器的徒兒不知還在府上嗎?”吾不喜問。

應無極道:“哦,幾日前夜裡,我發現她昏迷在府外不遠處的密林裡。便令人接入府中修養,如今已無大礙。先生說,是從秋山兄妹手中救出應暘的?”

吾不喜點頭道:“正是。”

她指指身後的“完”字大漢:“這位應是邪教的重要人物。您既然說令公子可能在他們手上,我便將此人留下,供您拷問。至於秋山兄妹我準備押解他們去山江城,交給那幾位執武林牛耳的大人物,看能否借助他們的力量徹底剿滅邪教。”

“若真能剿滅邪教,可真是功德無量啊。先生不如在鄙府多住幾天,老夫好好謝謝你。”

“令公子下落不明,應暘也剛剛找回,您肯定有很多事要忙,我就不打攪了,不知我那不肖徒弟那哪裡呢?”

應無極道:“就在後院。我讓人喊她過來。”

吾不喜搖手道:“不必,我自去後院找她,順便就從貴府後門走了。”

“這……”

“前輩還有事忙,就不必費心了。”

應無極道:“這樣就依先生了。來人,領吾先生去後院找溫小姑娘。”

吾不喜跟著應府的下人離開。

應無極隨手將應暘放在桌上,來到那彩衣大漢身邊,一掌拍開他的穴道。

彩衣人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真是麻煩。你居然連你自己的兒子都搞不定。”

應無極哼了一聲:“我也沒想到那秋山鏡明如此強硬,還好吾不喜師徒稀裡糊塗的卷了進來。”

應無極將應暘塞到彩衣人手裡:“這回別弄丟了。”

忽聽一個粗嘎的聲音說道:“弄丟了誰?我嗎?”

應無極大驚,這房中除了他和彩衣人再無……不,還有一個人!

但為時已晚,卻聽幾聲咯咯輕響,宛如骨裂之聲,彩衣人懷中嬰兒身形暴漲。彩衣人震怖之間,繈褓砰然而碎,應暘雙臂彈出,兩手牢牢扣住彩衣人脈門。

“你!”彩衣人大叫,“應無極,你兒子生的什麽怪物!”

應暘臉上毫無表情,聲音卻充滿戲謔之意:“我不是怪物,我不過是個侏儒。”脖頸一震,似乎用上了內力,臉上聲如裂帛,落下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一張骨節突兀的臉。

應無極倒退三步:“難道你是……山江總捕趙襄?”

“正是本王!”

“哈哈,”吾不喜領著溫小心從門口走進,“既然那什麽‘攝元嬰’之法,能糊弄你,肯定也能吸引其他世家。我實在不知道這種害人之術,能泯滅多少大小世家的天良。便直接去山江城找捕王幫忙。”

“你們崇拜那什麽完氏妖,我趙世家尚龍,故吾不喜斷定本王不會與你等同流合汙!”

“山江城為江湖之都,朝廷派捕王到哪裡任總捕,捕王必是趙世家中的肱骨。”

這個趙襄雖是三尺侏儒之身,卻生性豁達,不以自己為恥,練得一身好武藝,他能偽裝成嬰兒的樣子也多虧其常年苦練縮骨功。

應無極苦笑道:“不知吾先生是因何懷疑到我?”

“應雄臨死前,說‘應暘有危險……秋山苑’,顯然他的意思是一個叫應暘的人有危險,讓我去秋山苑。我也自然懷疑這危險會發生在秋山苑中,就決定派小心來你應府通知,自己前往那可能有危險的秋山苑。我在秋山苑中發現秋山滅明正在讀一本《完氏·攝元嬰》的羊皮卷,你如此喪心病狂,正是受了此書蠱惑吧?”

應無極點頭。

吾不喜道:“我就是在這本書上得知了你們的所謂攝取元嬰之法,隨後又在秋山鏡明的房間裡發現那幅完氏妖的畫像。又得知秋山鏡明嫁入你應府,聯繫應雄的話,我自然會想到那個應暘是不是某位出自你應府的嬰兒。而秋山兄妹正準備將嬰兒偷盜出來,行那泯滅天良之事。後來我果然發現秋山滅明正在進行盜取嬰兒的計劃。便跟蹤他們一路來到此地,後在山洞中與他們偶遇。找回了應暘。”

“應暘現在何處?”

“自然在他舅舅和母親手裡。”

應無極奇道:“你知道他們是無辜的?”

吾不喜笑道:“因為我忽然發現了一個疑點,發現這個疑點之後,便發覺整件事處處都有疑點。”

溫小心問道:“師父,疑點都在哪裡?我怎麽沒找到?”

吾不喜道:“我最先發現的疑點,就是你們‘攝取元嬰’的地方居然更靠近應府。洞中有精美的壁畫,也經過了長期系統的挖掘,如果是秋山苑所為,他們為何舍近求遠,把這‘法壇’弄到你應家的地盤上?一想到這些,我不覺又想起我在秋山苑借宿之時,就住在秋山鏡明的房間裡,那房間頗為清冷,落滿灰塵,顯然秋山鏡明近期並不在秋山苑。那應雄的行蹤就很值得玩味了。他是你應府的人,只有在秋山鏡明身邊,才能得知她要害你應府的嬰兒之事。既然秋山鏡明不在秋山苑那就只可能在你應府了。那麽為什麽應雄不向你這個應府主人報告,卻一身重傷奄奄一息的出現在我的小院?”

“從秋山苑到應府,騎馬也需走半日,我的小院處在兩者中間。應雄出現在小院有兩個可能,一是他跟隨秋山鏡明歸省秋山苑,得知秋山兄妹要對應暘下手,也因此而受到秋山苑之人的圍攻,身受重傷。但他赤膽忠心不顧傷體硬撐逃出,想要回應府報信,卻再也難以支撐,發現我的小院就在附近,便去向我求助。他死前說的話,很容易讓我認為這才是實情。但後來的實際情況告訴我,秋山鏡明不在秋山苑,所以就只可能是第二種情況。

“應雄,不是從秋山苑趕往應府求助,而是從應府趕往秋山苑求助。你與你兒子分家,但父子之情未斷,應衝還住在應府的地盤上,如果應雄要求援為什麽不去向近處的本家求援,而要去秋山苑?原因只有一個,他不能去應府求援,這又是為什麽呢?因為他不是為應府中人求援,而是要為應府正在對付的人求援,而應府在對付誰呢?當然就是那個‘有危險’的應暘了!”

溫小心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不是秋山鏡明要害自己的孩子,而是你這個爺爺要害自己的孫女,這也就是你兒子兒媳要搬出去住的原因,還有那什麽你跟秋山鏡明信仰上的分歧,不是她信仰出了問題,是你信仰出了問題!”

趙襄嘿嘿笑道:“所以,你在山洞中救下孩子之後,便將秋山兄妹和孩子都帶到山江城,秘密請我配合演一場好戲?”

“這也是為了印證在下心中的猜疑。”

“印證的好。正如秋山兄妹所說,秋山苑的羊皮卷和完氏妖的畫像,是秋山鏡明送去托付兄長研究的。秋山滅明沒研究出個鳥來,倒是差點誤了大事。”趙襄大笑:“我把這兩人帶回去,好好審問,肯定能揪出一大批邪教中人。”

吾不喜道:“我想應衝就被他父親關在應府,應無極提到應衝下落時不慌不忙,好似一點也不關心,這說明應衝就在他手上。”

尾聲

應衝夫婦從趙襄手裡接過女兒,不覺淚流滿面。秋山滅明也在一旁唏噓著。

吾不喜和溫小心沒有去打擾他們,站在遠處靜靜的望著。

“哎,小暘兒還這麽小,就經歷這樣的遭遇,真是可憐。”

吾不喜微微一笑:“你知道為師的名字是怎麽來的?我本家並不姓吾,是我父親一心想要男丁,見我是女兒十分不悅,便名我為吾不喜。這個名字,令全府上下沒一人正眼瞧我,那時你見了為師也會覺得可憐吧。後來我與本家斷絕關係,卻仍保留吾不喜的名字。只想告訴世人,你們不喜,與我何乾?”

溫小心似懂非懂。

吾不喜道:“這正如月光白雪,人生遭際,不可選擇,但禍福相依,就看小應暘,能否越磨越勇。”

溫小心拍拍肚子:“我們是不是該回去品嚐落在梨子上的月光是什麽味兒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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