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島：意外而至的第三次“金特會”，有何內幕？

【俠客島按】

沒有一點點防備，今天（30日）美國總統川普和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在板門市會面，並進行了50分鐘的閉門會談。

這次會面的前情是，一天前（29日），正在大阪參加G20峰會的川普在“推特”上主動邀請金正恩於30日在朝韓非軍事區、也就是三八線會面；當地時間今天中午，金正恩接受了邀請。

兩國領導人此次“約見”不僅突然，性質也頗多特殊：這是繼新加坡和河內會晤後的第三次“金特會”，而川普也成了踏上朝鮮領土的首位現任美國總統。

究竟雙方如何考慮？背後有何“內幕”？俠客島還是請到了你們熟悉的島叔、複旦大學朝鮮韓國研究中心主任鄭繼永教授，為我們做番解讀。

1、俠客島：川普29日的推特是這麽說的：“我將離開日本前往韓國。我在韓國時，如果朝鮮的金正恩主席看到這條推文，我願意在邊境/非軍事區與他會見，只是握手寒暄一下（？）！”我想很多人看到這條消息時，都會疑惑這是正式地在向金正恩發出邀請，還是隨口一說？

鄭繼永：川普發推稱要和金正恩見面，並非是隨口一說。對於川普而言，這次邀約，應該是經過嚴密的權衡過後，才決定發出。畢竟對他來說，如果這次見面未成功，其在即將到來的總統大選季壓力會非常大。

與此同時，中國和韓國也對這次會面起到了助推作用。一方面，中方確實在實現當時中朝首腦會談時所作的一些承諾，即為半島和平穩定做維護和促進。另一方面，韓國在背後也在推動金正恩和川普的見面。所以說，這也可被視作美方對中國和韓國的某種回應。

2、俠客島：朝鮮外務省第一副相崔善姬29日通過朝中社發表談話稱，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提議，若朝美領導人能在朝韓邊境會面，這有望成為加深兩位領導人之間友誼、進一步發展兩國關係的一個富有意義的契機。看來朝鮮方面對川普的邀請反應較為積極，您認為朝鮮方面是如何考慮的？

鄭繼永：應該說朝鮮的反應是非常及時、正面的。崔善姬回復稱，邀約本身很有意思，其實是在對外宣稱“有可能接受”；但是朝鮮又有點不確定，需要官方的確認，所以又說對於“推特”形式的邀約需要進一步去確認其真實性。

這才有了昨天晚上美國對朝特別代表史蒂文·比根與崔善姬連夜在板門市的見面，還見了很長時間。雙方敲定了具體怎麽樣會見，包括禮賓和程序。

朝鮮這邊，對金正恩而言，河內會談失敗之後國內和國際的壓力都非常大。從國際上來看，金正恩不辭辛苦坐了130多個小時的火車，搞了一個無成果的會談回來，很沒面子，這對金正恩本身的形象塑造、朝鮮的國際形象來說都非常不好。會談結果也增加了朝鮮半島問題的不確定性——談了不如不談、去了不如不去。這並非金正恩所願。

從朝鮮國內來看，從2018年開始，朝鮮確定了新的戰略路線，並在各條戰線鋪開執行，全國上下都對經濟發展、國際環境、朝美關係，中朝關係的發展抱有極大期待。目前來看，經濟建設因製裁而止步不前，朝鮮只能大講特講“自力更生”，但沒有外部環境和外部支持的“自力更生”是不可持續的。

目前，中朝關係邁向更美好的未來，對朝鮮來說是個好消息；然而，美國不放鬆製裁，朝鮮還是不能實現舉國所盼。朝鮮更希望尋找一種突破美國製裁或將製裁轉化為無用之物的策略需求。

總之，朝鮮十分迫切需要對朝美關係有一個確定性的把握。不見到川普，金正恩對未來的新方案是沒有底的。

3、俠客島：川普在G20峰會結束後啟程前往韓國，並於6月30日與韓國總統文在寅舉行會晤。在這之前，美國國務院對朝政策特別代表比根已在韓國訪問。韓方此前為美朝領導人會面做了哪些工作？

鄭繼永：應該說這次朝美會談，是朝美之間直接的聯繫發揮了更大的作用。韓國做的更多的是“勸說”，在會談的充分性方面，可能韓方影響並不大。

我們需要關注的另外一個事實，就是朝鮮此前不斷批評韓國沒有主權，沒有考慮到民族間的作用如何如何。這對韓國來講壓力也是比較大的。

對於韓國而言還有一點很尷尬：往往朝美關係不好，就會形成對韓國的極大壓力；朝美關係好了，韓國能做的也很有限。從文在寅政府目前的內政與外交狀況而言，也確實需要一次朝美會面，表明朝鮮半島的未來是有確定性的。

4、俠客島：這次會面是朝鮮半島停戰協定簽署66年來，美國和朝鮮最高領導人首次在板門市會面；隨後，川普跨越軍事分界線來到朝方一側，成為踏上朝鮮國土的首位美國在任總統。首次、首位，這樣的第一次，您怎麽看？

鄭繼永：川普作為美國在任總統，踏上朝鮮的土地，無論是政治涵義，還是對朝鮮半島的意義，都很重大。

但也沒必要去過分誇大它的作用，因為從目前來看，這次會談更多的是雙方領導人之間的一次“政治秀”，具體的問題應該說談得比較少。更多細節性問題需要將來再談。

總體來看，美國的在任總統踏上朝鮮土地，對穩定朝鮮半島局勢來講有意義，對將來的談判環境的營造有意義；但除了這些之外，其他層面上，只是各方各取所需。

5、俠客島：金正恩對川普說，此前我們雖然有過親筆信的交換，但是並沒有提到在這裡見面的事情，對於川普昨天在推特上發布的公開邀請他感到“驚訝”。從這次會面看來，朝鮮方面的反應相當靈活，安排也是相當迅速，並不像我們此前想象的那種體制特性。根據您的觀察，近些年來，朝鮮內部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鄭繼永：嗯，這次朝鮮的決策過程、速度，確實出乎我們很多人的意料，因為我們一向都認為朝鮮的決策方式非常老套，過程長、時間慢。

事實上，這是對朝鮮決策體制的誤判。金正恩執政以來，其治國理政方式都是非常新式、高效的，可以看到朝鮮在每次會談和每次事件當中，其判斷、速度和應對策略都有相當的成功率。朝鮮的政治決策，是一個非常高效的團體在做，並不僅僅是金正恩一個人。在如此關係到朝鮮前途與命運的大事上，從其判斷的準確度、速度而言，都是相當驚人的。

具體來說，在鞏固政權之後，金正恩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治國方面，主要通過公開、透明、機制化等手法改變了朝鮮政治中老人政治、軍人主政的痼疾。

還有，過去的時代，朝鮮軍隊優先意識太強，甚至提出“先軍政治”，使軍口人員綁架、裹脅了朝鮮的政治走向。通過對軍隊高層的整肅與清理，軍隊已經被馴服成為輔助朝鮮勞動黨的武裝力量，而不再是“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

6、俠客島：習近平總書記於6月20日至21日對朝鮮進行了國事訪問。這是我們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時隔14年再次訪問朝鮮，也是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首次訪朝。您認為此次訪問成果如何？對促成今天的“金特會”有何影響？

鄭繼永：習主席訪問，穩定了中朝關係，提出了中朝關係的戰略發展方向，並制定了詳細的路線圖與執行決策；同樣也穩住了朝鮮半島局勢，提出了操作性強的方案與策略。可以說是踐行了中朝首腦會談時“力所能及”穩定局勢的承諾。

朝美始終在高度政治不信的情況下踉蹌前行，沒有雙方都認為可靠的力量熔接的話，朝美兩國領導人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見面。

7、俠客島：金正恩和川普的會談持續了50分鐘。閉門會談結束後，川普對媒體說，他和金正恩已同意重啟核談判，他還邀請了金正恩訪問白宮。您對未來的談判前景如何看待？

鄭繼永：應該說要避免過度的期待。從朝美河內會談的教訓來看，美國過於貪心，朝鮮過於自信，這導致了雙方未能走到同一條道路上來，會談無果而終。因此，本次朝美會見，雙方還是比較現實的，只是答應重啟談判。

當然，從心理來看，川普思考的是怎樣把同一個問題壓榨出最大化的利益。先前，有美國調查機構的一個調查顯示，現在能推動川普在國內支持率上升的最大因素，就是朝鮮核問題了。

對於朝鮮而言，讓川普到朝鮮，已經是當前最大的勝舉。對於核談判，朝鮮也不會指望更多，一步步談下去，在其中獲得朝鮮所需，才是朝鮮最現實的想法。

採訪/宇文雷格

編輯/點蒼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