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沙時間10月20日，第34屆華沙國際電影節落下帷幕。入圍本屆主競賽單元的華語片，周立冬導演作品《秋田》榮獲亞洲電影聯盟獎(NETPAC)，評審團評價這部處女作為，“導演憑借扎實的表演、劇作與調度，描摹了一幅中國當代中年人的肖像畫，真誠，細膩而幽默”。
《秋田》是導演周立冬的首部長片作品，導演身兼編劇以及主演。著名電影人周強擔任監製，魯大舉擔任製片人。影片講述了中產階級老林的中年男人危機，導演用影像營造了一個源自他身邊生活的世界，看似平淡，實則暗潮洶湧。這些看似過上優越生活的新中產階級，努力的奮鬥，小有成就，但犧牲的可能是健康、底線，孩子送出國，只剩下孤家寡人，還在這個社會掙扎。
◇《秋田》劇照
那只被困在城市森林中的大鳥
撰文：張勞動
深夜加班的老林，突然聽到辦公室窗外一聲巨響。像是什麽重物砸在玻璃窗上了。他起身打開窗戶，窗外寂寥。
影片講述城市中產階級老林的中年男人危機，經營一家小企業，有房有車，但最近碰上了煩心事，兒子出國，被大公司拖欠款項，平靜的生活機器跟以前轉的不一樣了。這不是一個容易在國際上獲獎的題材。加之，導演兼主演的是作為企業家的“電影愛好者”處女作，你很容易錯過這部作品。
但這部作品還是有很值得可說的地方，導演用影像營造了一個源自他身邊生活的世界。看似平淡，實則暗潮洶湧。他描述的是大部分看似過上優越生活的新中產階級，努力的奮鬥，小有成就，但犧牲的可能是健康（片中男主角有抑鬱症的征兆），底線（不遵守誠信底線的甲方），孩子送出國，只剩下孤家寡人，還在這個社會掙扎。
◇《秋田》劇照
老林需要經常開車外出。影片中很多矛盾衝突的場景都發生在車裡，因為停車位的問題，老林多次跟別人爭吵，甚至打架。攝影機放在狹小的汽車的太空裡，讓人趕到非常壓抑，也更體現了籠中之鳥的意向。
導演對於現實生活的觀察是細膩的，時不時會一些冷幽默的橋段，讓人忍俊不禁，但又好像在生活中經常會出現。這在很大程度上，讓這部電影看似拙，卻令人回味無窮。影片放映結束，導演兼主角的周立東背著一個黑色雙肩包走進放映廳，我恍惚有種錯覺，他是從電影裡走出來的一樣。生活中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老林的故事，大部分取自於他及周圍朋友的生活。我問導演下一部作品的主題會是什麽？導演的回答是，還會繼續拍攝這類題材，聚焦在男女關係上。
撞在玻璃上的大鳥是真實存在，還是擦玻璃人造成的假象？每個觀眾有不同的解讀。我相信是真實的存在，而這個存在契合了男主角對於籠中籠外的意向。與財富無關，與地位無關。我們，都只是困在城市森林中的籠中之鳥。
◇《秋田》海報
導演訪談
凹凸鏡：《秋田》是您的第一部影片，在華語電影圈，我們其實很少看到已過不惑之年的導演“新人”。請問是什麽時候想到要拍《秋田》的，靈感又來自於何處？
周立冬：我是個電影愛好者，從小就是，拍電影這個念想可能一直隱藏在心裡吧。但是從參加工作到下海經營公司，一直在忙，得賺錢，養家糊口啊。年歲長了，覺得該稍微喘口氣的時候，突然就有了把自己想寫的故事拍出來，挖掘一下這個愛好的想法。《秋田》這個劇本要追溯到2011年，2012年開始動筆，斷斷續續寫了一年，感覺不是很滿意，放了一段時間又重新寫。期間反覆修改，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秋田》故事中的主角，就是一個經營小公司的中年男性，是我熟悉的生活和故事。
後來在北京碰到我現在的製片人魯大舉先生，經過討論，彼此認可對生活和電影的理解。他也是懷有電影夢想，從圈外走進圈內的，可以說和我的軌跡有很類似的地方。於是我們成立了一家公司，開始《秋田》項目的製片。
凹凸鏡：華語片中不太有以如此真切的方式地去描述中產階級生活狀態的電影，作為觀眾，我看不到它的“功利性”，是一部特別純粹，為自己表達欲所拍的影片。影片為何取名為《秋田》(The Fall)？
周立冬：片中的主人公都是所謂當代中國的中產階級，也同是男性中年。現在在中國的城市中，有好多這樣的人，他們有點錢，但內心很頹敗，矛盾。一方面孜孜不倦的追尋，一方面又覺得這種堅持沒什麽意義。他們都是相對正直一點的人，我說的是相對哈（笑）。而“正直”的個性又會加深他們的挫敗感。這些人白天在辦公室或酒桌上談笑風生、指點江山、縱橫四野，但到了晚上一個人的時候就蜷縮成了一團，仿佛在等待著什麽，是一種挺糾結、挺兩面的狀態。
片中的主人公老林說過一句話，“二十年一季，我們都是入秋的人了。”所謂“秋田”，是秋天的田野，所謂收獲的季節。按春夏秋冬來排，40歲到60歲剛好就是秋季。片中這些的中年人，也在經歷自己事業上、生活上的收獲。但是收獲了什麽？大家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別人眼裡的他們可能是收獲甚豐，碩果累累，但自己果實好與壞只有自己知道。
英文“fall”是秋天的意思，也是“下墜”的意思。是片中主人公們人到中年的狀態——雖然生活已達小康，但並非處處如意，甚至還有四伏的危機。人們在“入秋”的年紀後在生理上和精神上會經歷一個“下墜”的過程。
◇《秋田》劇照
凹凸鏡：從電影愛好者到電影創作者，對您來說，這個過程中最大的困難是什麽？
周立冬：困難太多了。第一次寫劇本，能想象的所有劇作中的困難都遇到了，但我是本著無知無畏的精神寫這個劇本的。真的要說最大的困難，可能是如何所謂質密度高一點的表達之你所表達，劇本老是寫不滿意。如何通過合適的劇情、台詞把內心的想法通過鏡頭呈現出來，這個我沒有經驗，更不太知道一些在電影院校中流傳的編劇技巧或者說“公式”。從劇本到正式開機，中間我改了十二稿，這算是這個過程中最大的困難吧。
凹凸鏡：您是這部影片的編劇、導演，同時還是主演，您之前也沒有電影表演經歷，為何這次會做這麽大膽的決定，選擇親自上陣？
周立冬：其實我原來沒有出演老林的打算。選角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找演員有多困難。在寫劇本的時候，我腦海中有老林該有的樣子，在看到他時我應該立馬知道。但後來面試了不少演員，總是沒有老林樣子的演員出現，快開機了也遲遲沒有定下來，製片團隊有一次當著大家的面說，“你們看立冬導演不就很像老林嘛！”他們就找我來商量，要不要我自己演得了。我的製片人魯大舉更是一直在“慫恿”我演，說我要答應演老林，他就答應演“拒不給錢”的宋部長。
我一開始沒有答應，因為覺得這個挑戰過於巨大了。臨開機還有一周，還是沒找到合適的老林，也實在沒有備選方案了，我自己關起門來操練了幾天，就硬著頭皮演了。我們戲裡幾個主要角色都是非專業演員，大家就在這種似懂非懂的狀態下，根據自己對周圍人的觀察，和對表演細胞的強行壓榨，把片子給演完了。
◇《秋田》劇照
凹凸鏡：影片的節奏比較緩慢，敘事上也沒有大起大落，導演您是否有意地用“去敘事的方法”進行創作？
周立冬：選擇這樣的處理方法，是想嘗試著描述靜水下的暗湧，但話又說回來，我個人認為，但凡是所謂現實本質上的準確描敘，都是徒勞的，是幾乎不可完成的任務，但可以接近，無限的接近，可以討論，這需要足夠的耐心注視水面以求更接近之下的暗湧。水面上浪花過多的話，可能會牽偏了視線。本著這個所求，才嘗試了片中的拍攝方法。至於這是不是你說的“去敘事的方法”我自己也不太肯定。
另外還有，這樣的拍法，省時省力又省錢，何樂而不為啊？（笑）。
凹凸鏡：如果用一個詞來概括片中主人公老林的故事，您覺得用什麽詞最合適？
周立冬：請允許我反問你一下，你的一個詞概括是什麽？
凹凸鏡：身不由己，隨波逐流。這符合您的概括嗎？
周立冬：也符合吧（笑）
凹凸鏡：您在創作的過程中有沒有受到您愛看的片子或您熱愛的導演的影響？如果有的話，具體是哪些？
周立冬：有，有很多，像小津安二郎的電影、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伯格曼、布列松、錫蘭、奧爾米、橋口亮輔等等吧，很多很多（笑），一時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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