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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的大火到底燒掉了什麽?

巴黎聖母院夜裡的一場大火,讓我們不由在朋友圈感慨,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

不知道哪一種腦殘回路能把燒在整個法國心頭的火,與當年圓明園那把火,用“天道殷勤”的清奇邏輯聯繫在一起。

幸災樂禍不是愛國主義,這種狹隘的民族主義,與其說是愛本國,不如說是恨別國。如果隻知功利利益,不知命運和審美;他們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以吞噬美好和燦爛文明度日的白蟻。

難道,從此我們只能在電影裡瞻仰Notre Dame de Paris(意為“Our Lady of Paris”)的絕代風華了嗎?

1956年《巴黎聖母院》最經典的版本,上海電影譯製片廠曾翻譯引進

《愛在日落黃昏時》裡的這段台詞今天火爆朋友圈

國產片裡也有她的倩影,最著名的就是吳宇森的《縱橫四海》,發哥、哥哥、紅姑在巴黎聖母院對面喝咖啡

巴黎聖母院的這場大火到底燒掉了什麽?

燒掉的只是電影大片的背景板嗎?還是燒掉了每年1300萬遊客的生意?

不!巴黎聖母院是虛構故事和現實歷史裡真正的主角,也是人類記錄自身命運的信息,被燒毀的是漫長時間長河裡,渺小人類為數不多的能夠證明自己是“萬物之靈”的驕傲。

當我們在哀歎巴黎聖母院大火時,我們哀歎的是古典浪漫主義的消亡,我們哀歎的是被視為“愛情”和“永恆”的象徵正在消亡。

如果這些美好都灰飛湮滅,人類還剩下什麽呢?也許只剩下“贏”和“爽”這樣的粗俗。我們996的奮鬥究竟是為了什麽呢?在光速同步的自媒體傳播時代,傳播信息、刷個體存在感的快感,已經壓倒了對文明、對傳統的尊重,對命運的敬畏,這才是真正的悲哀。

這場巴黎聖母院大火,也許是互聯網時代,自911之後最具象徵意義的一幅圖景——從紐約雙子塔的倒掉,到巴黎聖母院尖塔的坍塌,都是古典時代的一曲挽歌。

這曲挽歌,是燒焦的石頭在哭泣。

《三體》裡,人類為命運而戰,想到的把信息保存1億年的唯一方法就是——把字刻在石頭上!

建築是石頭製作的書本。當中國的建築們——被博爾赫斯和卡爾維諾們津津樂道的涼亭、花園、雕花的窗格和流水園林——在時間的流逝中逐漸被白蟻和火災銷蝕,依然屹立在塞納河邊的巴黎聖母院,就是人類在石頭上刻下的字,用高聳入雲的塔尖,在世俗的人間和神秘的上蒼之間,傳遞著命運的信息。

巴黎聖母院的命運,就是一部法國的命運史,也是全人類的精神圖騰:

1239年,聖路易國王將荊棘花冠放在聖母院,而大宋在蒙古鐵騎衝擊下搖搖欲墜……

這件珍貴的文物萬幸從火災中脫險

1302年,被譽為古代世界七大奇觀之一的法羅斯燈塔毀於地震時,法國國王腓力四世在聖母院首次召開巴黎全體市民大會,是法國市民開始參政的標誌。

1430年,年輕的英皇亨利四世在聖母院舉行加冕典禮時貞德被俘,而鄭和開始了第七次下西洋……

1455年,“聖女貞德”昭雪的儀式在聖母院舉行。而這一年古騰堡用活字印刷機第一次印刷了《聖經》,讓雨果哀歎“印刷術的產生將毀滅建築”。

主殿和聖女貞德雕像

1804年,拿破侖在聖母院加冕稱帝,法蘭西第一帝國建立。而此時林則徐中舉,任廈門海防同知書記,另一個帝國的命運日後將壓在他的肩頭。

1944年8月26日,法國人民在聖母院舉行巴黎解放紀念典禮。

1970年11月12日,戴高樂的國葬在聖母院舉行……

最富盛名的玫瑰花窗據說已在大火中毀了

今天,巴黎聖母院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本身的宗教意義。不過,對全世界而言,旅遊已成為這個時代新的宗教,她依然是不朽的勝地!

當年,當我用一個通宵看完《巴黎聖母院》這本書,關於建築的第三卷,被選擇性的快進跳過。後來才明白,這一章也許才是哥特式建築發燒友“雨哥特”寫這本書的真正基石。

雨果的鵝毛筆撫過巴黎布滿皺紋的灰色肌膚,河灘廣場、聖母堂、前廣場、鍾樓、乞丐的奇跡宮廷……流於筆端的是埃斯梅拉達的美貌,卡西莫多的高貴,更是對建築的讚美。

他描述的是一個人類文明從誕生到零散地發展,再到組合、匯聚,最終用石頭築成龐大宏偉體系的交響曲。

讓我們重溫雨果的序言——

若乾年前,本書作者參觀聖母院——或者不如說,遍索聖母院上下的時候,在兩座鍾樓之一的黑暗角落裡,發現牆上有這樣一個手刻的詞:AN?ΓKH(命運)。

在牆上寫這個詞的人,幾百年以前已從塵世消逝;就是那個詞,也已從主教堂牆壁上消逝,甚至這座主教堂本身恐怕不久也將從地面上消逝。

這本書正是為了敘說這個詞而寫作的。

當年,我來到巴黎聖母院門口,在熙熙攘攘的人海,腦海裡浮現出的畫面是美麗的吉ト賽女郎埃斯梅拉達在這裡翩翩起舞——

卡西莫多那醜陋而不屈的頭顱——

我傻乎乎地向當地人打聽,鍾樓的石頭上是不是真刻有一行希臘字母——ΑΝΑΓΚΗ?

我想在國內5A景區,精明的商家是一定不會讓遊客失望的。

原諒我對虛構故事的迷戀。尤瓦爾·赫拉利在《人類簡史:從動物到上帝》中指出,人類之所以能區別於其他物種稱霸地球,最大的特質就是虛構故事的能力。

每個時代、每個文明,都是人類用虛構故事建立的。人類一旦不再相信虛構的故事,那任何社會都可能一夜之間土崩瓦解,歷史上無數革命的實質正是如此。

想象當年的雨果,徘徊在聖母院前牆巨大的陰影下面,聽著鍾樓傳來的悠悠鍾聲,輕輕撫摩那一塊快被歲月雕刻上命運的石頭,鍾聲的渾厚和石壁的冰冷在他腦海交融,讓他心裡緩緩升起一股崇高而痛楚的情愫,浮現出一個波瀾壯闊的故事。

這個故事在文學史上開啟了從古典主義到浪漫主義的先聲。

這個虛構的故事始於愛情,終於全人類的命運。而正是虛構的故事讓智人成為了人類。故事帶來的認知革命,讓全人類可以成為一個協作整體,從而開創自己的文明。ΑΝΑΓΚΗ這個詞也許沒有刻在巴黎聖母院的石頭上,但也刻在了我們的DNA中。

命運由人類書寫,歷史也由人類改變。

1944年8月25日,巴黎解放那天,阿道夫·希特勒在東普魯士“狼穴”的地堡裡,向總參謀長約德爾上將發出責問:“巴黎燒了嗎?”

巴黎聖母院的鍾聲做出了回答。

當盟軍坦克開進巴黎,巴黎聖母院的鍾敲響了。四年來一直沉寂無聲、沒精打采地掛在巴黎各個教堂裡的鍾,一個接一個響了起來,從城市的這一頭到那一頭……幾分鐘之內,巴黎的天空都震蕩著莊嚴的鍾聲合鳴。

人們在黑暗中聽著鍾聲,淚流不止。

十年,二十年……全力重建的巴黎聖母院會重新站起,但有人會說,一切不如往昔……就像雨果在《巴黎聖母院》裡的筆調:我站在這裡,當年這裡……

卡西莫多的家還會有,但人類共同建造的巴別塔早已不在。今天,我們離現實越近,離真實越遠;我們越來越急於發表意見,卻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如果你有被社會遺忘被時代拋棄的焦慮,不如閉上嘴,傾聽廢墟上石頭的訴說……

曾經有人問羅丹關於雕塑的技巧。

他說:完美就是去掉石頭上一切多餘的東西。

一場巴黎聖母院的大火,也許會讓你學會屏蔽掉那些多餘的“朋友”,多餘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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