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行路男的第150篇遊記
《這才是CHINA》第3集
今天要正式講講我前兩天問過的那個問題：
中國四大發明裡為什麽沒有瓷呢？
瓷在古代曾經挑起了西方人對Made in China的欲望，影響東西方經濟/政治/時尚格局，（具體可以去複習下前兩篇，文末有鏈接）。
而今天，瓷器已經徹底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前兩天我說過，只要把瓷徹底抽出我們的生活一小時，你就會知道什麽叫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在沒有瓷的這一小時裡，你會發現，廚房第一個造反了，緊接著馬桶也罷工了，樓塌了、牆裂了、管道漏了、電斷了、飛機從天上掉下來了，火箭也被熱得直禿嚕皮……
沒有陶瓷材料的夏天是這樣的...
今天，工業，建築業，電力行業，航天科技領域等等......沒有一個離得開瓷。從影響力的深度、廣度和時間的維度上說，瓷器真得應該位列四大發明，還配得上一個終身成就獎。
今天的行程，就相當於陶瓷終身成就之旅的尾聲篇吧。
華盛頓：
真不是我不想笑...
今天的目的地你猜會去哪？
英國的海德公園旁邊，藏著一個我在倫敦最愛的博物館之——英國牙齒博物館。注意啊，這裡的“牙齒”隻跟人有關，貓牙、狗牙、恐龍牙都不在收藏範圍。
倫敦牙齒博物館
這家博物館不大，但你能看到人類技術史裡，所有和牙齒有關的東西，裡面最亮的一道展品風景，就是假牙進化史線路，那這條線路跟瓷器有什麽關係？
別著急，往裡走進到博物館大廳，你會發現有個展櫃，放了很多副18世紀歐美特別流行的假牙。
其中有些假牙，形狀還算整齊，但就是又黑又黃，實在無法想象這東西曾經在人的嘴裡。當你看到假牙下面的文字說明時，你可能會決定今晚一定要好好刷牙。
假牙下面的文字赫然寫道：這幅牙是用驢牙或馬牙打造成的，而且，是給人用的，18世紀時，牙醫會按照人的牙齒大小，把驢牙和馬牙磨好了給人用。
這種假牙當年在歐美非常流行，流行到什麽程度呢？
美國第一任總統華盛頓也是這種假牙的忠實用戶。大象公會有篇文章講過這一段：
你看過1美元紙幣上的華盛頓嗎？總是緊閉著嘴，表情非常嚴肅。為什麽會這樣？
有人說，因為他不敢張嘴笑啊，華盛頓的牙口看著比鯊魚牙還難看。
華盛頓從21歲開始掉牙，57歲當總統時，就剩一顆牙了，要是張嘴一笑，可能會影響總統形象。
華盛頓的形象一般都是雙唇緊閉的...
但影響形象還是其次，最要命的是牙齒不好，會影響人類的壽命。這是牙科醫生經常會告訴我們的道理。
華盛頓總統只有一顆牙，吃飯十分不便，於是他給自己做了好幾副假牙，前幾年，這些假牙還在華盛頓故居展出過，假牙的製作材質包括驢牙，象牙，
或者，他手下奴隸的牙。（是的，奴隸的人牙。）
華盛頓的部分假牙
假牙材料供不應求，18世紀時有一種神秘的職業，叫牙齒獵人。這幫人，只要哪裡發生戰爭，他們就會奔向哪裡，戰場上的滿地死屍，在你看來絕對是人間悲劇，但對牙齒獵人來說，這就是生命的奇跡啊——別人會因為這裡的牙齒延續自己的生命，所以，他們會像禿鷲一樣，跑向這些屍體。
隻乾一件事：拔牙。
小眾搖滾樂隊Schnauser，發行了一張名為《商業與風尚相遇的地方》的專輯，封面表現的就是牙齒獵人在戰場上忙碌的樣子。
為了獲得牙齒，他們不但會跑向戰場甚至偶爾還要去墳墓裡，找到剛死去的人，把上面的牙齒拆下來，給他們的病人用。
還記得《悲慘世界》嗎？女主為了救女兒賣了自己的牙...
1787 年英國插畫家 Thomas Rowlandson 的作品，描繪了窮人賣牙的典型場景。中間的沙發椅上全身黝黑的煙囪工人，他的牙齒正要被拔出來，而左邊那位黃衣貴婦正要接受移植。
這麽看，華盛頓只是趕了個時髦。
但問題來了，把馬牙/驢牙/人牙放自己嘴裡，肯定會出狀況啊：
首先，這些假牙用久了會有排異反應，各種炎症都來了，滿嘴都是細菌，口臭程度可想而知。
其次，這些牙齒離開本體，被植入到新的口腔，裡面組織很快會壞死，用不了多久就又壞了。
第三：是醜，想象看，驢牙馬牙和牙排在一起，滿嘴花花綠綠，好意思張嘴嗎？
那怎麽辦呢？瓷來拯救人類了。
陶瓷，拯救吃貨
什麽材料最適合放進我們的身體，作為我們骨頭的替代物呢？必須同時滿足三個條件：
硬，具體說就是耐磨性要好；
懶，他的生物性必須很穩定，不能和其他物質發生化學反應；
美，他的光學性能要好，裝上之後不顯得突兀。
於是，瓷器出場了。
你在倫敦牙齒博物館就能看到，醫生如何經過長期技術試驗，用瓷牙拯救人類於人牙馬牙象牙驢牙，主宰了假牙江湖。
現在你去裝假牙，全球的牙科醫生都會給你推薦“陶瓷牙”。瓷器從身外的裝飾物，變成了我們很多人身體的一部分。
陶瓷牙完全符合上面三個條件，硬、懶、美。當然，還有個附加特點就是，貴，一顆牙動輒上萬。
我問過一位口腔學博士，為什麽陶瓷牙如此之貴？是使用了什麽特殊技術？他告訴我，用來做陶瓷牙的瓷，肯定不是像瑤裡人那樣，抓把高嶺土就能燒出來的。
要把假牙做到和真牙一樣，甚至比真牙更好，必須不斷調整原料裡的配方比例，經過成千上萬次實驗才可能成功，所以，貴在工藝和技術。
聽明白了吧？把陶瓷用作假牙，還是現代技術思維在起作用，不斷試驗，不斷記錄，不斷總結，看起來只是嘴裡的兩排假牙，背後其實是從瑤裡到麥森到倫敦的一部技術進步史。
現在的技術已經非常成熟了，可以做到在顯微鏡下都能以假亂真的地步。我們人類終於不那麽害怕掉牙了。但牙，只是瓷器非常小範圍的應用，今天的應用邊界，大到你無法想象。
英國軍方為陶瓷寫來感謝信
我們再重新審視一遍瓷的特點，首先他很硬，如果你有機會參觀鋼鐵加工廠，看看車床你就明白了，車床上用來削鋼鐵的刀子，一般都是陶瓷刀，用這種特製的刀消起鋼鐵來，就跟削土豆皮似的。
這種瓷質的刀有兩個缺陷：
一是，硬，沒地方找磨刀石，能給瓷刀當磨刀石，肯定要比他還硬才對，而比瓷刀硬的東西，估計只有鑽石了，但你不可能為了瓷刀，配一塊磨刀鑽石吧。
二是，脆，如果這種瓷刀掉到地上，很容易被摔成幾段。
但這兩個特點，恰恰導致另一種神奇的應用，就是防彈衣。中國清華大學有一個實驗室，叫新型陶瓷與精細工藝國家重點實驗室，他們就研發了一款高級陶防彈衣，幾年前，英國軍方專門給他們寫過感謝信，說他們的防彈衣太好了，士兵穿上這種衣服上戰場，幾乎沒一件被打穿，救了許多士兵的命。
你可能奇怪，陶瓷那麽脆，怎麽能擋得住子彈那麽強大的衝力，背後一定有複雜的原理，但其實很簡單，一般來說，陶瓷防彈衣的表層是陶瓷，裡面有一層非常堅硬的類似內膽的衣服，當子彈射過來的時候，陶瓷能先擋一道，在被打成碎片的過程中，就相當於吸收了子彈衝力，人穿上這身衣服，當然會更安全。
而且相比金屬防彈衣，陶瓷防彈衣要輕很多，穿一身陶瓷防彈衣上戰場，一點不影響你的行動。
在軍事領域，陶瓷的應用非常廣泛，不僅是防彈衣，連裝甲車、坦克、甚至作戰指揮部、掩體都大量運用陶瓷材料，就是利用了陶瓷硬和脆的特點，被敵人的炮彈擊中沒關係，至少不會死人。
可以上天入地的“超人”陶瓷
除了硬和脆，陶瓷還有個本事，就是隔熱能力極強，從煉鋼爐到飛機發動機、甚至太空梭，都離不開陶瓷隔熱材料。
我有個朋友是做發動機隔熱塗層的，他說飛機發動機啟動的時候，會在內部形成2000度高溫，但很多金屬到1000度時就軟了，就算用合成材料，能承受的最高溫度也就1200度，溫度再高一點，馬上就變軟。
911時，紐約雙子座迅速倒塌，就是因為建築裡的鋼材，無法承受高溫變軟導致的。
這裡，陶瓷材料就能顯神通了，依靠現代科學技術，目前已經研發出能承受3000度高溫的陶瓷，所以飛機發動機裡的2000度高溫，對陶瓷材料來說，輕鬆搞定。
現代科技手段，已經讓當初那把高嶺土，以各種面貌，滲透進我們的日常生活。
新型陶瓷材料，有的導熱效果好，你的手機裡，就可能有陶瓷做介質的電容器，你電腦的CPU裡，也有陶瓷零件，有的陶瓷隔熱效果好，比如煉鋼廠用的陶瓷瓷磚，有的陶瓷導電效果好，有的陶瓷隔電效果好，等等等等…
所以回溯一下陶瓷的歷程：
從中國景德鎮瑤裡開始，中國人獨立發明瓷器；
但歐洲人用現代科學方法對瓷器進行了再發明，打破了中國人壟斷了800年的瓷器技術；
在這之後，瓷器就插上了科技的翅膀，進入到人類生活各個角落，甚至進入你的口腔，幫助你咀嚼麻辣小龍蝦。
所以，你覺得呢，陶瓷是不是至少該得個終身成就獎？
“給我點讚了咩？我超凶的哦...”
睡前
還可以複習一下《這才是China》：
下一講小小的,預告：
下周準備跟大家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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