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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談談人生的生死必修課

每個人都有轉身離去那一天,然後將更多的人和事留在這世間。但不管怎麽樣,活在這世上的人,總得為了那份生命的質感好好地經營自己的人生,然後懷著忐忑的心面臨死亡的必然。一切的畏懼、不安、嚮往、憧憬,都將在死亡來臨那一刻被一一回應。人生無常,本應心懷崇敬。

文|又謙圖|unsplash

死亡是不知其期的命題

過年回家,跟母親閑聊,母親拿出中學時的照片跟我說,你看,照片上好幾個人都已經走了,到了我這個年紀,身邊的人都逐漸離開了,離生命裡那個時刻越來越近,真的是知天命了。

母親的體會,不難理解。就好像人生到了某一個時刻,會發現身邊的朋友都開始結婚,然後開始生孩子,置身其中,不免也開始盤算自己的生活,是不是該談婚論嫁了,是不是也該規劃有個孩子了。

生命的終結是一個類似的話題,當身邊的同齡人開始一個個離去,自然會想到,或許自己也將近那個時刻了。

但其實這與年齡也並不是有必然的關聯,即使我尚未至不惑之年,也不時可見身邊的同齡人離去的背影,有的因意外離開,有的因痼疾遠去,死亡是不知其期的命題

我的一位朋友,最好的年華裡,卻照顧了植物人的丈夫八年時間。他們在同一個部門裡相識,第一次見面,她便為他的才華所吸引,苦苦追求與等待,終於在幾年後與他結成連裡。

那之後是最好的時光,他停薪留職去了英國讀書,她一路追隨,兩個人在倫敦市區租了一間小小的公寓,他每天上學放學,規律有常,她則每天閱讀當日的報紙新聞,寫寫文章,待到傍晚他快到家的時候,系上圍裙為他準備簡單的晚餐。

但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不長。一年後,他結束學業攜她回到北京,身體卻開始出現異常,上下班的路上,偶爾無故地摔倒,路人將他扶起,他每每總是說,沒事的,走路不小心,一個趔趄就倒下了。之後,他時不時地嘔吐,一開始以為吃壞了肚子,但這樣的情況日漸頻發,他們開始擔心,或許他的身體出了問題。

擔心果然應驗了,在醫院做完檢查,醫院慎重地告訴他們,他得了腦膠質瘤,必須馬上手術。然後是漫長的治療過程,就像很多腫瘤患者一樣,鼓起十二分的勇氣挨過了痛苦的治療,滿心期待著病痛結束了,一切都將好起來,但很快,腫瘤又生在他的腦子裡。醫生說,這樣的情況並不少見,許多腦膠質瘤的患者都會面對複發的局面。

這之後,他的病情每況愈下,漸漸地,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動作,夾不起菜,或者拿不起東西,然後開始不能行走,只能臥床,再接下來,他不再能跟她交談,語言能力逐漸喪失,到了最後,他沒有逃離變成植物人的命運,並就此生活了整整八年。

八年,她就這樣與他相守。她照例每天上班下班,如果沒有了工作,他們的生活便斷了收入來源。她為他請了一位護工,負責白天看護他,但再好的護工也終究代替不了家人。

她每天下班回家糊弄兩口飯,就開始為他讀報紙,把世界每天發生的故事說給他聽,也說自己這一天的生活,在部門裡做了什麽事,遇到了什麽煩惱,去超市裡買了什麽東西,看到了什麽新鮮的玩意兒,又或者認識了新的朋友,讀了最近出版的好書……

她每天放肖邦給他聽,他曾經熱愛肖邦,他們在倫敦的公寓裡總是聽著肖邦一起讀書、喝茶、閑聊。每年他生日那天,她都會買一件白襯衫給他,她覺得他適合穿乾乾淨淨的白襯衫,他的氣質就是那樣的,明亮、筆挺。她把這些白襯衫掛在他的衣櫃裡,偶爾取出來熨燙,就好像為他明天的出行準備行頭一樣。

然而,生活並非只有浪漫,他的病情不穩定,時常突然就抽搐起來。最初,她不知所措,打電話向朋友求救,朋友告訴她,打120是最快的解決方案,於是她打120,救護車趕來的時間裡,她背著他下樓。

他個頭很大,一米八出頭,以前是學校藍球隊的主力。她卻矮小,從個頭上完全看不出是北方人,甚至在南方人裡也算嬌小的。但有什麽辦法,她就這樣背著她,數著腳下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把他扛到樓下。

這樣的生活,周而複始。

八年後的一天,他因為病情惡化住進了醫院,醫生說,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為了方便醫生檢查和插管,他被脫光了衣服放在床上。就他的個頭而言,病床實在太小了。他就那樣被蜷起身來縮在床上,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醫生和護士偶爾進來例行檢查,掀起被子的一角,他赤裸的身體暴露在前來探視的親朋面前,讓他失去了作為一個成年人最起碼的尊嚴。

一天早上,在熬過了又一個不眠之夜後,她起身離開病房,準備用最快的速度回家取一些需要的生活用品。

然而就在那不到一個小時的罅隙裡,他走了。

她回到病房的那一刻,他已經被白色被子蒙住了,他的臉、他的身體都在被子的掩蓋下,仿佛就是那個被子,把他和她永遠地隔開了。但她不服氣,她衝到他面前,一手掀開被子,她使勁地搖晃他的身體,大聲喊著,你為什麽不等我,為什麽不等我,眼裡沒有淚。

直到有人抱住她,強迫她停下來,她整個人都癱軟了,淚水終於流下來。

那個時候,抱住她的人是我。死亡那麽切近,分明就在眼前。曾經以為那八年會一直延續下去,也許再一個八年,又再一個八年……總之他和她會用這樣的方式一直相守,那就是他們的生活,就像尋常夫妻一樣,平淡無奇,卻一直到白頭。但誰能想到,上一分鐘他還是那樣安靜乖巧地躺在房間裡,下一分鐘,他就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了。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仿佛他們昨天還在倫敦的郊外散著步,就著肖邦的圓舞曲,他帶著她翩然起舞,潮濕的空氣還包裹著他們的皮膚。

生命的重量

死亡是什麽感覺?這是許多人終其一生都在思考的問題。離開我們的人,走進了一個什麽樣的世界?他們痛苦嗎?解脫嗎?快樂嗎?他們是否也在他鄉遇見了故知?他們是否還記得生前發生的一切?

之所以有這樣始終追尋卻終不得答案的思索,是因為死亡是逃不開的必然。誰又不是向死而生呢?

從生命開始那一刻,死亡就已經迫在眼前了。

另一位朋友跟我說,他想了很久,最近似乎有所體悟,也許人死後就跟出生之前一樣的感覺,沒有人記得我們出生之前是什麽感覺,那麽死去之後,也不會有人記得活著的時候是什麽感覺,無所謂開始,也無所謂終結,一切關於死亡的不安和恐懼,不過是現世的人們無端的揣測罷了。

這麽說起來,死不過是生的另一種延續方式,一切歡喜苦厄皆逃不脫,又何以懼之?

也許死亡只是有別於活著的另一種選擇。當我有這樣的想法的時,正被嚴重的抑鬱症困擾。

那是2007年的初春,我站在北京安定醫院的院子裡,陽光剛剛好落在我的睫毛上,但上一個冬天似乎還沒有過去。一切都是灰色的,樹還沒有綠,房屋也都沒有色彩,但這所有的灰,都敵不過我心裡的灰。

那真是一個難挨的春天,似乎所有的敘事在那個時候都戛然而止,沒有言語可以真正進入其中,那是一個真空。無數個清晨,當所有人都穿戴齊整邁出家門準備開始這一天的新生活時,我用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起來,我不想理會這個世界。我不想吃東西,也不想打扮自己,更無心工作,無心做任何事情。我感到空氣沉重地壓在我的身體上,我的四肢無法動彈,我被死死地縛住了手腳。

我想到了死。

那扇窗戶近在眼前,窗外的空氣也許輕盈很多,我想著也許我只要探出身去,輕輕一躍,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就可以獲得自由和解脫。但我的腦子裡還尚有一絲理性存在,我想我是病了,萬一我能好起來呢?我想起我的父母,他們遠在南方的故鄉,想到他們淚眼婆娑的模樣,我感到心痛。

後來我想到,這也許就是生命的重量。就好像一隻秤杆,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讓秤杆撬動,原本是輕輕鬆松就可以完成的事,但當一個秤砣吊在了一頭,再想從這頭走到那一頭,秤杆就再難撬動了。

那個秤砣,是凡俗人生裡放不下的許多情愫和責任,它沉沉地墜在每個人的生命裡,卻也因此賦予了生命實實在在的質感。

這是我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雖然我並沒有選擇它。但也正是因為這次經歷,我變得不再那麽懼怕它。我知道它是我的另一條路,只是人生還沒到站,那樣的選擇並沒有那麽迫切。

人生無常,本應心懷崇敬

但另一些人,也許活在對死亡的憧憬裡。

二十年前,我的外公因為癌症病逝了,那一年他七十四歲,外婆才剛剛六十出頭。從那以後,除了忙著家務的時間,她總是坐在房間角落的沙發上發呆。她沒受過什麽教育,認得的字不多,話也就更少。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吃飯,她總是把每個人愛吃的菜換到每個人面前,自己拿著碗半天不動一筷子。

外公走之後的一天,家人聚會,末了,大家都留下來住,實在住不開,母親安排我跟外婆一起睡。

我已經好久沒跟外婆睡在一起了,她的身上有一股老年人特有的氣味。我們倆蓋著一張被子,枕頭挨在一起,我的好奇心突然發作,我問她,您跟外公是怎麽好的呀?

她沉吟良久,幽幽地跟我說起來。

那一年她十九歲,姐姐帶著她去趕集,誰知道,姐姐的心思是在集市上與心愛的男人相會。那一天氣象好得很,她們穿著母親新置的衣裳,姐姐果然與意中人相遇了,那一刻她淺笑吟吟,卻疏忽了他身邊還有一位他的朋友。

但外婆注意到了,他長得精神,打扮得也利索,上衣的口袋裡還別著一支鋼筆。他看著她笑,她也笑。

後來他成了我的外公。

她從來沒對我說過那麽多話,以至於我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她還在絮絮叨叨。後來我想到,她每每安靜地坐著沙發的一角,摩娑著自己的雙手靜靜發呆的時候,心裡或許滿滿的都是關於外公的回憶。

他們也曾經那樣年輕過,他們在一起,也和所有年輕的戀人一樣有過怦然心動的悸動,然後時光漸漸漫了過去,兩個人的愛漸漸沉澱成了生活裡的瑣碎,但這一切卻成了外公走後她內心裡最堅實的支撐。她仍然被生命裡那個沉沉的秤砣墜著,她的膝下子孫滿堂,每個人都希望她健康長壽,只有她自己心裡知道,她期待與外公再一次相遇,哪怕是在另一個世界裡,那一天她穿著新衣服,他別著漂亮的鋼筆,他們倆在那一刻相識相愛。

每個人都有轉身離去那一天,然後將更多的人和事留在這世間。但不管怎麽樣,活在這世上的人,總得為了那份生命的質感好好地經營自己的人生,然後懷著忐忑的心面臨死亡的必然。

一切的畏懼、不安、嚮往、憧憬,都將在死亡來臨那一刻被一一回應。

人生無常,本應心懷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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