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開掌心，我看見隔世的你從琥珀裡走出

攤開掌心，我看見隔世的你從琥珀裡走出

作者：魯俠客

▍一、麥秸垛（組詩）

1. 黃昏下麥秸垛

黃昏下的麥秸垛，緻密、鬆軟
像一群安度晚年的老人

抱緊炊煙，抱緊空曠的田野
抱緊樹枝上最高的鳥巢
它們抱緊落日最後的餘暉
也抱緊黑鴉掠過的一聲鳴叫

它們早已從麥芒裡
從夏日沉甸甸的麥穗裡
抽身而退

它們退出來的時候
土地抱緊骨肉分離的根

2.晨曦下麥秸垛

晨曦下的麥秸垛
熱烈而安靜
它們從尖銳的內芯抽取火種
點燃小山村的炊煙
草葉上濕潤露珠、溪水歡叫

一輪年輕的太陽
躍上它們脊背
像郵差騎著一匹老馬
漫山遍野送信

3.雪地上的麥秸垛

雪覆蓋了所有可以覆蓋的地方
唯獨這個深駝色麥秸垛

雪其實落在它上面
但就是不著白色
鵝毛般的雪花
被麥秸垛一朵朵吸收
一朵朵融化

它彷彿拚盡全力
吸納世間所有悲傷和喜悅

只有黑夜可以染黑麥秸垛
讓它熄滅又重生

▍二、.孤獨

要湧動的星月夜

金黃的向日葵

從橫臥的鐵軌上

救出春天，摔碎的浪花

從射出的子彈裡

贖回海嘯、馬林魚

—---森林裡的無花果

比教堂蓊鬱

不開花，也結果

備註：《星月夜》梵高代表作；馬林魚-海明威《老人與海》裡主角

▍三、悟道

十二月的梅花

開得慢

掌心裡生蠱

指紋上開鎖

隻待白雪，攤薄了夜

哦，一面空鏡子

只有梅落雪飛，說得清

▍四、暗香

三月還是拮據，春雨稀疏

桃花還在荒涼枝頭趕路

我們的默契還在繈褓

你只要看一眼窗外

遠處的青山就綠起來

夜色捲走黃昏

寒氣逐漸變深、加厚

亮起來的街燈

讓城市開始懷舊

我想對你說的話

都被一隻貓叼走

它爬上牆頭的樣子

像倏然消失的青春

吹走瘦削日子的風

遞過來少女陣陣體溫

在她低眉彎腰的瞬間

我無意窺見胸前湧動的春蕾

細雨無聲，一棵茱萸盛開

玉蘭花香，開始在夜色決堤

▍五、 牆

它一直橫亙在我的體內

像月光

塗白了烏鴉體色、嗓音

像屋簷下

開出的一朵野菊花

隱匿的清香，小小的憂傷

像一枚染霜的柿子

寫給柿樹的一封信

掛在深秋的枝頭

▍六、老

雪在下，氣溫已降至冰點

你不再抱怨天黑路滑

一條穿山越嶺的河流

進入峽谷，它的支流

開始節衣縮食

你握緊十指的拳頭

依然火星四射

但偶爾落入不曾落入的棉花

攤開掌心

我看見隔世的你

從琥珀裡走出

其中的凝脂、松香

像胎兒，與塵埃等重……

▍七、釣竿

空可以做誘餌

我垂釣空，也被空垂釣

景色誘我爬山

腳登山頂

它們也會反客為主

泰山壓頂

中年的視力在減退

花眼和釣竿兩詞

刻給我疼痛、年輪

從山底爬上山頂

從誘餌的空裡墜崖

粉身碎骨的瞬間

佛托住了我

▍八、醫院日記（組詩）

1）手術室

他們平躺著，聽得見鑽探機

在腹腔內鑽探馬裡亞納海溝

一隻深海潛艇浮出海面

喘著粗氣

一朵馬蹄蓮，盛開在煙囪上

一隻德國黑貝

正舔著陽光灑下芳香劑撒歡

明滅的燈光，一口一口

吞下成朵成朵的鬱金香

頭頂上的鞦韆，嘀嗒的鐘擺

波浪樣，湧上沙灘，他借船上岸了…

2）.聽診器

它鏈接著大洋風暴中心

龍捲風

送來了曙光、熱浪、寒氣

傳來淘金者狂喜

沮喪的股市崩盤聲

軍事政變的槍炮聲

一些持不同政見者的密電、竊竊私語

它正被CT、MR取代

博物館授予它文物勳章

那些老中醫

正在用望聞問切，起草檄文

3.）藥房

躺在葯架上的中外名葯

勁爆、火辣地兜售分子生物學

基因工程學理論

它們，不滿足於

進入患者口腔、耳朵、眼睛、胃腸

它們要進入患者舌尖、心臟

調製濃稠咖啡，電流

從獨裁者語錄裡

摘抄失眠、心悸、成癮金句

4）.病房

等待宣判的瞬間

他們成為難友

一個眼神，可以點燃寒流和雪花

一個眼神，可以開閘放水，散鬱去堵

一個眼神，可以從科羅拉多大峽谷

撕裂鷹的翅膀

他們小心翼翼，結成的同盟

被凌晨抬走的病友，鑄成肅穆教堂

▍作者簡介:

田勇，筆名：魯俠客。醫學專業，愛好詩歌，聲音藝術，曾在《詩潮》、《星星》、《草堂》、《關東詩人》、《作家周刊》、《新民晚報》、《雨時詩刊》等發表詩歌和評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