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嶽霖，愛到不自私的地步

小文：愛不是佔有，而是讓他/她快樂。很多人說愛就是自私的，那是因為他們無法愛到不自私的地步，像金嶽霖愛林徽因那樣，超越了美貌、才情、婚姻甚至生死。

金嶽霖，愛到不自私的地步

江徐丨文

民國文化猶如璀璨煙花，追求個性，放蕩不羈愛自由，跟魏晉風度有一拚。那個年代，才子佳人輩出，一首“輕輕的我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吟誦出徐志摩在文學界的赫赫聲名；參與設計中國國徽的國民女神林徽因，同樣被今朝的文藝狗津津樂道；梁啟超的兒子著名建築學家梁思成亦不乏稱頌。

有一個人，跟以上三人都有交集，名氣不如仨，其生命中的情事，或許更令人動容。他叫金嶽霖。

西南聯大期間，左起：周培源、梁思成、陳岱孫、林徽因、梁再冰、金嶽霖、吳有訓、梁從誡

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在師范時期的文學課上，具體哪篇課文已無印象，隻記得如此情形——有一天，梁思成出差回來，妻子林徽因推心置腹地坦白：我苦惱極了，因為我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兩個人，一個是丈夫梁思成，另外一個，便是毗鄰而居的哲學家金嶽霖。

梁思成自然是愛林徽因的，那時，又有哪個男子不傾慕於她呢？梁思成輾轉反側了一夜，猶豫掙扎了一夜，第二天帶著黑眼圈給予妻子珍貴回應：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選擇金嶽霖，我將祝你們永遠幸福！

如此慷慨，著實為之震驚。不管現實還是影視，我們都看慣聽慣了自私的愛，因為我愛你，所以就一定要擁有你、佔領你，自己得不到，他人也休想。私欲這般強盛，究竟是愛對方，還是愛自己？

1924年4月，梁思成、林徽因與泰戈爾

第二天，林徽因將丈夫的話學給金嶽霖聽，他的回復相比於梁思成，更讓人動容，幾欲落淚：看來，梁思成是真正愛你的，我不能傷害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我應該退出。

這般胸襟，還能言語幾何？王小波有一句話，可以作為他們之間情義的最佳注腳——我愛你愛到不自私的地步，就像一個人手裡一隻鴿子飛走了，他從心裡祝福那鴿子的飛翔。

讀一遍，心酸的幸福，落寞的自由。

金嶽霖愛林徽因，便是愛到了不自私的地步，愛到了願意“拱手相讓”的地步。

因為愛的謹慎，所以恆久。

因為愛的真誠，所以尊重。

因為愛你愛到不自私的地步，所以讓你自由讓你飛。

看印度影片《我的個神啊》，外星型男PK最後拎著兩隻沉甸甸的箱子，默默走向來接他回去的飛船，沒有回一次頭，他不想讓心愛姑娘嘉谷看到自己的眼淚，他也沒有讓嘉谷知道，箱子裡全是錄有她聲音的卡帶，這一切，全因為他於無意間知道——嘉谷已心有所屬。他讓地球姑娘明白了真愛的意義——如果愛你，就給你自由。

自由之愛，民國才子梁思成做到了，紳士金嶽霖更是將這四個字演繹得淋漓盡致。

金嶽霖在專業之外，一直惜墨如金。林徽因去世，他寫下挽聯——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在西方，四月天代表豔陽日，豐碩，富饒。除此之外，找不到更多他對林徽因的讚譽。難道是身為哥大與賓大高材生、之後又擔任過清華大學文學院院長的他，缺乏表達能力麽？No！No！No！用他自己的話來講便是，對林徽因，極讚欲何詞啊！

之後，梁思成續弦再娶，而金嶽霖依舊孑然一身，終身未娶（注）。

林徽因與友人在一起，費正清攝，左一金嶽霖，左二梁思成，左四梁再冰，右一費慰梅）

多年後的一天，金嶽霖鄭重其事約了一幫好友到北京飯店，大家都為之感到納悶。飯吃到一半，他站起來說道，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對所愛之人深入骨髓的思念，心心念念，便是這般穿越時空，生死也無法阻隔。

林徽因寫過一首田園詩，《八月的憂愁》。日月如駛，嗖然而過。佳人已不在，當年風度翩翩的金博士已然雞皮鶴發，身體與記憶隨之衰退，像一支風中殘燭。前來拜訪的人提及這首詩時，久遠的記憶被喚醒，他因當年林徽因作詩不成的的苦惱而失落，也因此詩最終讓他的林妹子寫成而兀自歡欣。他為她興奮，為她欣慰。愛人如斯，自己的神經始終為之牽動，為之喜怒哀樂，一生一世。

就是這樣，一路走來，悲傷著你的悲傷，快樂著你的快樂。又何必在意是否牽過你的手？

金嶽霖孤獨終老，進入暮年，當別人帶著窺伺秘密與挖掘隱私的心理，向這位著名哲學家、中國邏輯學第一人，詢問他和林徽往事時，他悠悠回答：我所有的話，都應該同她自己說，我不能說，我沒有機會同她自己說的話，我不願意說，也不願意有這種話。

他愛了林徽因一生，莊重地，自由地，坦蕩蕩地，寧缺毋濫，非她莫屬。

戀愛是一個過程，戀愛的結局，結婚或不結婚，只是戀愛過程中一個階段，因此，戀愛的幸福與否，應從戀愛的全過程來看，而不應僅僅從戀愛的結局來衡量。這是金老的愛情觀。

有一首歌曲，看曲名便知道是為二人量身打造——《金嶽霖與林徽因》。聽一聽，你會發現，其中的歌詞與王小波“不自私的愛”異曲同工：

從來不曾擁有你

就像飛鳥不屬於樹林

只是想著就足夠溫暖

即使身在天涯心卻比鄰

用一生編織的夢啊

深鎖在月下的湖濱

雖然只是斷續的詩篇

卻賭上了幸福相信

刻在靈魂的烙印

就像是風燭殘年的金嶽霖

依然深愛著林徽因

……

小文注：有友人回憶金嶽霖在美國留學期間曾談過一個美國女友，後隨同金回國並同居過一段時間。但此段感情經歷與金對林的終身摯愛無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