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名紅通首犯楊秀珠自首背後：親屬不願再提供生活費 眼睛將失明

逍遙法外的日子真的逍遙嗎？1月10日起，由中央紀委國家監委宣傳部、中央廣播電視總台央視聯合攝製的五集電視專題片《紅色通緝》播出，首次透露鮮為人知的反腐追逃細節。

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注意到，第一集《引領》的領銜主演就是百名紅通人員第1號楊秀珠。楊秀珠是浙江省建設廳原副廳長，涉嫌在土地開發、項目推進、建築面積增加、配套費減免等事項上利用職務便利收受賄賂，同時涉嫌貪汙公款。案發後於2003年4月出逃，歷時13年7個月，先後逃亡中國香港、新加坡、法國、荷蘭、意大利、加拿大和美國，最終於2016年11月15日回國投案。

楊秀珠是“百名紅通”首犯，因此，突破該案對追逃追贓具有標誌性意義。此前，習近平總書記與美國前總統奧巴馬在多個外交場合會面時，不止一次談及楊秀珠等重點個案。

當年，楊秀珠曾經用頭撞牆，稱“死也要死在美國”。到底經歷了什麽，讓她最終選擇了回國投案，這也勾起不少人的好奇。

遣返令下達，鋌而走險持假護照逃往美國

荷蘭是楊秀珠滯留時間最長的國家。當時楊秀珠去向不明，工作組分析，有幾名華僑商人通過楊秀珠在溫州拿過土地，幫助她外逃的人可能就在其中。按照這個思路摸排下去，果然發現是一名項目上得到過楊秀珠“照顧”的華僑，幫助她藏身在荷蘭鹿特丹。於是，中國立即提請荷蘭協助拘捕和遣返。

2005年6月，荷蘭警方拘捕了楊秀珠，但楊秀珠提出上訴，並申請避難。浙江省檢察院工作人員則不停地給荷蘭警方提供楊秀珠國內犯罪的證據，督促荷蘭將其遣返。從2005年到2014年，楊秀珠案件在阿姆斯特丹法院等荷蘭多家法院多次審理。

而在這漫長的時間裡，楊秀珠的日子也並不好過。為了排解寂寞，她去中餐館做幫工，倒啤酒、端端碗。“要不然我一個老太婆，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親戚，給他們幫幫忙，跟他們多講幾句溫州話，多講幾句中國話，就是這個意思。”在專題片中，楊秀珠接受採訪時說道。

2014年，楊秀珠在荷蘭的處境發生了急劇變化。荷蘭警方再次將她拘捕，送到了位於荷蘭北部格羅寧根市的一處移民收容所。一直關注國內追逃形勢的楊秀珠感到這並不是避難申請成功的前兆，而是有可能被遣返的跡象。

楊秀珠沒有猜錯。在遣返令下達前夕，她鋌而走險，持一本假護照，在關係人幫助下從收容所逃往了美國。

第一次強製遣返：用頭撞牆強硬反抗

事實上，楊秀珠很早就在美國鋪路，她有不少親屬在紐約，親屬名下也有不少資產。她的一個弟弟家住長島，這個區域屬於富人區，離市中心有一定距離，楊秀珠到紐約後就藏身在弟弟家。

而另一邊，中國已經向美國通報，並提供了楊秀珠相關犯罪證據，開展司法合作。美方進行調查後，在長島將她拘捕。兩國經過磋商，美方同意立即將其遣返。

然而，當楊秀珠已經被送上遣返班機，中方已經作好了接機的準備時，意外再次發生：楊秀珠在第一次強製遣返過程當，強烈反抗，用頭撞牆，表示自己死都要死到美國。

楊秀珠決定從荷蘭來美國時，認為中美法律制度差異較大，想象中國要從這裡遣返她會更難，肯定可以滯留下來生活。她很快故伎重施，聘請律師上訴，向美國申請避難。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遣返雖然暫時中止，但她並沒能獲得保釋，而是一直被拘押在監獄。從始至終，楊秀珠都沒有如願在紐約過上安定生活，這座大都市的繁華都與她無關。

親屬態度改變，不願再提供生活費

楊秀珠逃到紐約後，當地華人就有人舉報，上世紀90年代她以親戚名義，花幾十萬美金在曼哈頓中心區置辦了一座五層小樓，後來以數百萬美金高價轉賣。美國各華人社團也發出明確倡議，但凡發現外逃腐敗分子立即舉報。

美國美東華人社團聯合總會主席梁冠軍表示，絕大部分的華僑華人有一個共同的想法，就是貪腐來的資產，來到這裡享福，他們就會很排斥。如果是街坊知道了，可能也會去舉報。

此外，楊秀珠被關押在紐約附近的新澤西州哈德遜懲教中心時，發現親屬的態度也漸漸發生變化，從最初支持她上訴，到試探著勸她放棄，到後來，甚至不願再為她提供律師費和生活費。

而這種變化，和中美聯手針對楊秀珠洗錢行為開展刑事調查直接相關。

中央紀委國家監委國際合作局工作人員透露，楊秀珠到美國之後一直有人資助，而所有資助她的錢還是來源於她當年的贓款。當時這種情況下，親屬和關係人自然不敢再為楊秀珠提供資金支持。

而且，查實楊秀珠洗錢行為意味著她違反了美國法律，即便不遣返在美國也要坐牢，這對楊秀珠打擊不小。

弟弟逃亡13年被強製遣返

就在此時，新的打擊接踵而至。2015年9月，楊秀珠胞弟楊進軍被美國強製遣返回中國。楊進軍外逃14年，涉嫌犯罪的行為和楊秀珠案密切相關。

楊進軍，男，浙江溫州人，1958年出生，涉嫌貪汙賄賂犯罪，2001年逃往美國，國際刑警組織紅色通緝令號碼A－813／5－2005。出逃前他的身份是溫州市明和集團公司法人代表兼總經理。

據新華網報導，知情人士曾透露，楊進軍多次毫不避諱地向他提及，楊秀珠是他的姐姐。事實上楊進軍經營公司就是給楊秀珠洗錢的。

弟弟被遣返後，楊秀珠滯留美國的信心更加動搖，她試探性地讓親屬聯繫了中國駐紐約總領事館，表示有自首的想法，但提出了一系列無理要求。

“她提出來說要回去不坐牢，不審判。這個怎麽做得到呢？我們講‘紅通一號，你回去還把你當嘉賓接待回去，那絕對不是，你是逃犯。’”時任中國駐紐約總領事館工作人員楊澤銳說。

最後一擊：眼睛將失明，保釋無望

最終攻破楊秀珠心理防線的一次打擊，是在2016年7月。楊秀珠雙眼患有疾病需要手術，她也一直以此為由在申請保外就醫，律師告訴她這種情況通常都能獲得保釋。

2016年7月1日，哈德遜懲教中心讓她收拾物品，告知她要離開這裡了，她以為保釋成功了。沒想到的是，經過四個多小時的飛行，她被送到休斯敦合約監獄。滿心期盼著保釋，盼來的卻是轉監，這讓楊秀珠感到了絕望。

楊秀珠清楚地認識到：保釋看起來是無望的，在美國只能繼續待在監獄裡。當時她申請避難的案子還在審理中，通知她到紐約移民法庭出庭，但她自己覺得繼續下去意義不大了。

於是，楊秀珠對律師說，她吃不消了，並正式提出來她要回家，要回國了。她讓親屬再次聯繫了中國駐紐約總領事館，表示有誠意自首，希望領事館來進行領事探視。

楊秀珠對領事館工作人員稱，她馬上要失明了，而且越來越嚴重。領事館也答應她，回來的第二天就安排去杭州的醫院。

隨後，楊秀珠放棄申請避難，並於當年11月16日投案自首回到中國。經審判被判處有期徒刑8年，追繳貪汙、受賄所得人民幣2640萬元。

2014年以來，“天網行動”連續開展，中國向全球公布百名紅通人員名單，截至2018年12月，共從120多個國家和地區追回外逃人員5000多名，其中“百名紅通人員”56人，追回贓款100多億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