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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圈丨一樁事後張揚的抄襲案:黃渤“受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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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訊娛樂專稿(文/耿颺 、葉彌衫 編輯/三替 )

上映第二周,《一出好戲》票房已破11億,豆瓣評分7.3,日票房第一的紀錄保持了9天。撇去國民好感度帶來的附加分,對新導演黃渤來說,這仍然是個漂亮的成績。

但躋身“10億導演俱樂部”,並不足以激勵黃渤再接再厲再執導筒,“除非找到自己特high的故事,特別有創作欲望的時候才會再當導演吧。”黃渤對《貴圈》表示。

大眾理解演員轉型導演的原因,基本不出“演而優則導”和“試水市場”兩種可能;跨界導演們的自述中,則往往強調當演員的被動與好劇本的難得——只有自己製作才能獲得主動權。但對黃渤來說,他當導演,更多因為,不光有想講述的故事,更有想呈現的思考。

“他不是想當導演,他只是想拍這個戲。”王迅非常明確地對《貴圈》說。

為了8年前的一時起念,黃渤在演員事業的高點,幾乎拒絕所有工作,把寶貴的三年完全投入在這部處女作裡。他“寫廢十幾個編劇”,修改幾十稿劇本,經歷了4個多月的拍攝,又經過了一年的剪輯,最後奉出的《一出好戲》,堪稱是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後,取回的真經。

個中苦辛,可能得在他的行為細節裡流露:殺青時黃渤大醉,對每個演員說謝謝,被拍下的片花裡,他看著監視器的時候眼淚順著臉流,而自己毫不自知。於和偉看著難受,“一下就很心酸,一下就哽咽了。”

每個新導演為自己第一部作品的付出,都堪稱一部受難記,黃渤也莫能外。隻不過是,他的受難並沒有因為電影上映而結束:8月12日,微博上有劇實名舉報《一出好戲》“抄襲”。

這容易令人聯想起,不久前《西虹市首富》上映後,同樣有編劇聲稱影片涉嫌抄襲。不同的是,《西虹市》片方采取聲明回擊:本片基於合法、獨家授權獨立改編,不涉及抄襲。而黃渤和《一出好戲》,選擇沉默。

對於電影宣發來說,這不算一個很好的選擇。在如今的輿論場,片方的嚴正聲明仍然是體現態度、廓清事實的有效方式。

但對於黃渤來說,這是一個更符合他性格的選擇:不出惡聲,不下定論,讓現實界的“一出好戲”,和銀幕上的《一出好戲》那樣,把判斷和思考的權力交給觀眾。

一場事後張揚的“抄襲案”

電影上映第三天,一名叫於夢媛的編劇以微博账號“炅靈子Bess”發文,舉報《一出好戲》抄襲了她的創意與框架。

雖然該編劇質疑“2010年的證據在哪裡”,但在已經出版的《有點意思:我的電影日記》裡,可以看到黃渤這8年的歷程。早在2011年2月,黃渤已經有了一個荒島喜劇的文本,但他不能滿足於“只是做成一個簡單的情節喜劇”,“我心裡的那個故事可以以喜劇方式呈現,但應該沒有那麽簡單。我不是不喜歡喜劇,而是不喜歡簡單重複。”

她展示了劇本的立項公示和攝製許可證,以及劇本策劃時給各角色選角的照片,以證明自己的確曾經邀請過黃渤,堅稱後者是在看過了自己創意之後,才得以完成了《一出好戲》的劇本創作。

但在有關抄襲的證據上,她並不是通過比對劇本,而僅僅是通過自行描述。在其描述中,相似之處主要在於:核心創意類似,角色身份相似甚至名字接近,故事框架和推進類似。最後得出結論:“我發覺《一出好戲》抄襲借鑒了《男人危機》劇本中的故事創意與框架,為了規避侵權風險對大量的細節進行了有針對性的重編。”

一個星期後,於夢媛又發微博,主要內容是回應網友爭議,但也出示了一份2013年的“黃渤工作室”的謝絕出演的郵件,確實提到了劇本“已經看過了”。並表示材料已經公證,而這幾天她正與律師團隊準備訴訟材料,準備正式走法律程式。

有趣的是,相比通常舉報抄襲後,抄襲者往往遭到輿論聲討不同,這位編劇的指控並不為網友買账。在知乎問題“如何看待編劇舉報《一出好戲》抄襲”下的1000多個答案裡,基本可以視為1000多個角度花式挺黃渤:一方面是因為黃渤的好人緣,另一方面,是因為該編劇給出的證據並非大眾所期待的“實錘”,描述多於證據,而與此同時,大量水軍轉發了她的文章。

在《貴圈》的了解中,指控他人抄襲“創意和框架”,在法律上並不成立。著作權保護的是具體的作品,而不是“創意”。而於夢媛羅列的類似於“信任危機、人物心理變化、時間期限”等所謂“框架”,都可以視為“類型化敘事”的組成元素,在影視行業中是普遍存在的創作技巧。

這種指控,連《男人危機》的第一任製片人袁冰濤都在知乎上予以反駁:“版權法保護的是內容而不是形式。內容上來講,我只能說無論是人物設定,人物行動,人物關係,故事進展,劇情推進,橋段設計還是思考內涵,故事主題,都不具有抄襲的痕跡。”

看過電影也看過劇本的袁冰濤認為,《一出好戲》與《男人危機》的關係,類似於《指環王》與《西遊記》的關係:“你非說有肯定是有的,都是一夥人組隊,去遙遠的地方尋寶,路經艱難險阻。核心主角都是沒什麽戰鬥力的普通人,身邊的幫手個個身懷絕技。區別一個是尋佛法,拯救蒼生,一個是毀神器,拯救中土。你看,他們造福的這片土地也都叫中土(東土吧,起名方式也都類似)。但是你要說《指環王》是改編自《西遊記》就有點不講道理。”

袁冰濤表示不便出示劇本,而編劇出示了3頁劇本截圖,很難看出與《一出好戲》的關係,但目前《男人危機》的招商ppt已在網上流傳。雖然該編劇自稱“邀請黃渤出演劇中男一號”,但從“主演人選”裡看來,男一號另有其人,是當紅鮮肉——與選角照片中的位置可相印證。而從劇情梗概看,該片也是一部典型的爆米花喜劇,與《一出好戲》的批判意識相去甚遠。

在時間點上,更有大量人證證明,黃渤對《一出好戲》的準備遠早於這位編劇所稱的2013年。在8月5日的電影點映後,徐崢回憶起第一次聽說黃渤要做一個“寓言”電影是在09、10年,而梁靜也表示10年的時候就聽黃渤說起這部電影。王迅對《貴圈》介紹,這8年裡他見過的劇本,多達幾十稿。而早年間參與過《一出好戲》的編劇周海豐,更在知乎上曬出了10年的劇本,反駁這種被他描述為“穿越式碰瓷”的指控方式。

即便根據公開材料都能羅列如此多的證據,網友又眾口一詞認為對方碰瓷,但黃渤與《一出好戲》仍奇異地對於指控保持緘默。《貴圈》聯繫了影片主創,但他們的口徑一致:避免表態。

這大約是因為,這類抄襲指控,在影視行業並不新鮮,有一部分確實是編劇維權,但也有一部分,看起來另有所指。頗為類似的,今年4月,有一位電影編劇將陳凱歌告上法庭,稱《妖貓傳》抄襲其劇本《又遇白居易》:“場景、人物、時間、地點與我的劇本一模一樣”。當時網友的評論基調是:“蹭陳凱歌IP。”

而已經用一部電影討論了人性各種可能性的黃渤,或許不必再在現實裡,繼續配合可能性的展開。

8年寫了幾十稿的劇本,要講“人類進化簡史”的初心不變

《西遊記》裡師徒雖求得真經、返回中土,然而一難未滿,又生波折。如今《一出好戲》的“抄襲風波”,也像是黃渤導演的受難未滿,平白再加一筆。

他為這部電影付出良多。如今通常報導黃渤為《一出好戲》打磨兩年劇本,但事實上,早在2011年2月,黃渤已經有了一個荒島喜劇的文本,但他不能滿足於“只是做成一個簡單的情節喜劇”,“我心裡的那個故事可以以喜劇方式呈現,但應該沒有那麽簡單。我不是不喜歡喜劇,而是不喜歡簡單重複。”

那個時候顯然他還有迷茫:“不想在沒有想清楚之前,就拿出兩三年的時間去做一個最後被自己認為意義不大的東西。”

而到2012年12月黃渤看完《2012》,啟發了他重新構思《一出好戲》:“如果秩序崩潰後,人們獲得機會面臨秩序的重建呢?這時候的人類社會,又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呢?嗯,感覺有點意思,我很喜歡這種主題的表達。”

這時候他再思考故事:“不就是《2012》電影延續之後嗎?我說這個故事要不就叫《2012後》吧。”

那時候他對朋友的描述裡,常概括為“世界末日那故事”。徐崢催他“趕緊寫”,而梁靜的回憶裡,曾經說過讓管虎執導,內容已經大致與今天的電影差不多。

但在這個處女座導演這裡,別人眼裡的差不多,實際上是,經過了一個如魚飲水的漫長調整過程。王迅回憶,除了最初的核心——“人類進化簡史”——沒變,每個人物的走向、設定都有調整。包括如今的多視角敘事,也是後來才調整出來的。

那幾年的黃渤,忙碌得基本沒有喘息時間,直到2015年拍完《尋龍訣》,黃渤才開始給自己放假,騰出了寫劇本的時間。除了一年十二期《極限挑戰》裡的鬥智鬥勇,時間都用來實打實地與《一出好戲》劇本較真。

“劇本階段,也痛苦,也興奮。因為故事每天都在變化、每天都在成長,也有很多的試錯,進入到很多個死胡同。但是這樣它好像才有意思。”黃渤對《貴圈》回憶。

寫劇本的時候,演員形象會隨著角色“慢慢長出來”,黃渤在劇本創作過程中,就開始給他想到的演員打招呼,不過,都是靠他口頭描述,幾乎每個人,都被他激情四射、手舞足蹈的描述所感染,“從演員確定到簽合約準備開拍了,他們都沒看過劇本。全是我給講的。”

不過,憑借黃渤工作室唯二藝人的身份,王迅向《貴圈》打保票:黃渤不僅有劇本,而且光他看到的,“前前後後就看了有幾十稿”。“一直到我們拍攝,劇本都沒有真正定稿。外界以為我們沒有劇本,實際上是劇本太多了,拍第二天的戲,頭一天晚上還要修改推敲。”

這或許是因為,黃渤在《一出好戲》裡,想探討的話題幾乎和裡面的人物一樣多。每一條伏線的設定,每一個人物的承載,牽一發動全身,一個細節都可能引發後續無限大的蝴蝶效應。

坊間傳聞,為了滿足黃渤的劇本要求,“寫廢”了十幾個編劇。而如今出現在編劇欄者有七人,除了黃渤和他公司的年輕編劇黃湛中,其余都是行業一線,包括張冀(《親愛的》《中國合夥人》)、郭俊立(《讓子彈飛》《十月圍城》)、查慕春(《妖鈴鈴》《大鬧天竺》)、邢愛娜(《心花路放》《瘋狂的石頭》)、崔斯韋(《無人區》《瘋狂的賽車》)。

對這位處女座導演,他對每一個線頭的推敲程度,基本等於逼瘋編劇的程度。2016年黃渤在泰國拍《記憶大師》,硬把寧浩太太邢愛娜薅到泰國改劇本。編劇會的時候,黃渤妄圖讓編劇們想不出劇本就別出關,張翼忍不住爆發:“黃渤,你就是個魔鬼,你太折磨人了,好端端的故事可以寫,你非寫這個。”

一開始,黃渤沒打算自己出演,也沒有馬進這個角色,故事的主線原本集中在王寶強飾演的小王身上。“定演員的時候第一個就跟寶強聊的,劇本最早成形的人物就是寶強的角色。”黃渤對《貴圈》說。

但到了2015年3月的劇本會,“小王”被剝奪了“主角權”,原因是人物的力量與可能性存在局限。王迅演的老潘也無法擔當,“物欲外化”,故事會變得太淺。而後,才決定增加一個“中間層”的角色:“會更具有戲劇張力。因為他努力一把,可能改變自身生活命運,變得強大;或者有什麽變故,突然就會遇到很大的生存困難,跌至谷底。比‘上’,他沒有那麽多的資源;比‘下’,他抗擊風險的能力又會好得多。”

之後才有了黃渤演的馬進。對於自導自演的體驗,黃渤的感受其實是,“挺不科學”:“一會兒主觀,一會兒客觀,一會兒要跳出來,一會兒又要投入進去。”

而後,電影發展成了多視點敘事,除了馬進,也有小王和小興。王迅介紹,這並非黃渤不懂戲劇規律,而是因為他太清楚自己要什麽了,“他需要一些主視點和次視點來烘托他想要的東西。這也是他作為導演我覺得很牛的地方,不是走前人走過的路,而是做一些實驗,闖出一些路子。”

隻不過是,小興的選角開始使黃渤非常為難,因為黑化的表演難度,黃渤一度考慮要損失角色的年齡感去找成熟演員。而最後是舒淇建議了張藝興,並幫黃渤打消了顧慮:“新演員演得好是天分,演得不好是導演的責任。”

上映後,作為非職業演員的張藝興,表演的出彩程度被大眾津津樂道,正如這部一開始就沒有奔著票房去的電影,蟬聯一個多星期的單日票房冠軍。

黃渤要展示的真實人性:“一念之仁”下的苦心善意

2017年2月,《一出好戲》在青島開機,之後轉場到日本屋久島拍攝。

選擇拍攝地海島的勘景過程,像是沿著太平洋畫了一個圈,最終選擇的屋久島屬於世界自然遺產,不允許過度開發,頗為與世隔絕。哪怕繁忙如張藝興,也在黃渤的要求下,四個多月的拍攝時間全部待在島上,為此推遲了發片時間。

一次喝酒時被黃渤邀請來演張總的於和偉對《貴圈》介紹,島上的生活用一個詞形容,就是無聊。現實的島和電影中的島幾乎一樣封閉,交通不便,沒有商場,只有一個超市,逛超市是劇組唯一的休閑活動。在他看來,在島上的拍攝過程,”像是一次行為藝術,具有先鋒實驗性”。

具體解釋,就是能激發演員進入劇本情境,“能設身處地進入角色。”

另一個好處是,由於朝夕相處,劇組的感情都非常好。舒淇感慨拍攝結束,“感覺大家都像相處四五年的老朋友。”

這種環境也使劇組能夠更專注創作。開機之前,主創已經在北京進行過一輪劇本圍讀。到島上後,晚上的時間也用來圍讀劇本,對第二天的拍攝進行調整和打磨。“我們對劇本提了很多問題,提了很多想法。不過導演很冷靜,知道哪個東西他要,哪個東西他不要。第二天要拍的戲,頭一天就會去現場走一遍,這種習慣堅持到了最後。”王迅介紹。

屋久島素有“一個月下35天雨”的美名,氣象拖延了劇組進展。同時,黃渤自己是演員出身,對於表演有很高要求。於和偉表示,一天常常只能拍一場戲,甚至一場戲的一半,如果是夜戲,常常沒法睡覺。”狂風大作、所有人在岩石上掙扎的戲,一天拍不完,但用起來就一點。晚上夜戲,在山洞裡躲雨。躲雨倆字,我們就拍一夜,全身濕透,鼓風機吹著,不讓睡覺。”

於和偉回憶,每一場戲基本要來個二三十條。劇組有個習慣,當監視器前的導演終於說出“過了”二字,副導演拿對講機一傳達,整場戲的演員都集體鼓掌。有時候一秒鐘前宣布過了,話說出口黃渤又反悔了,趕緊叫停鼓掌。“有時候說這條挺好你來看看,結果走到跟前,他又緊張了。我說導演真的挺好,他說,真挺好?”

“他是完美主義者。其實他的標準很高了,但他還是怕留有遺憾,對每一場戲每一個鏡頭都非常謹慎,這點讓我挺尊敬的。”於和偉說。

但三十條挑一的鏡頭,也未必能出現在鏡頭裡。於和偉和王迅都對《貴圈》介紹了自己在片中的得意之筆,但我們的反饋只能是:“也被剪掉了。”

王迅的老潘原本有一條單獨的人物線,成片裡基本被剪沒,有些貼到了群戲當中。王迅一直表示理解,“要壓縮時長,肯定要剪我這一塊”、“我知道演的時候哪些點觀眾會印象深刻,但觀眾沒有聊這些,顯然是(剪)了”。但聊得多了,他也感歎了一句:“全剪掉了。”

相比王迅被綁在礁石上受了一下午大海洗禮的戲份一無所存,於和偉覺得自己更委屈。拍攝時,有張總落海小王搭救的戲份,拍到後來兩人都絕望地喊救命,成為了於和偉的人生汙點。至今他在朋友圈一得瑟,舒淇都會回一句:“但是很怕水。”

到現在,於和偉說起來都很激動,“懸崖底下那都是幾十米深,浪那麽大,跟游泳池完全是兩回事,游泳根本用不上,只能在裡面漂和撲騰。後來發現戲其實已經演完了,所有的船離我們遠去,還沒有人過來。”

不過他特別強調,“救命”是王寶強先喊的:“王寶強先喊的,救命啊,來人啊,我不行了。他一喊,我也開始喊。”把倆人撈上來之後,黃渤還不忘調侃於和偉,“你可沒看見你當時上船,恨不得把船梆子給撕下來,死死抓著,摳你手都不松開。”

但這場戲還是從2個多小時的正片中拿掉,放在了花絮裡。於和偉曾半真半假地和黃渤抱怨:“你看把我戲剪了多少,保持一個人物的完整性很重要啊。”黃渤看了他一眼,說:“保存一個人物的存在感更重要。”

王迅認為,黃導的風格,是與他的朋友管虎、寧浩一脈相承。“管虎有句話:戲拍出來就是為了剪的,現在他也拿來用。因為到後期才知道前期拍攝什麽都缺,在現場盡可能多拍,絕不拘泥於一個人的想法,一定要拍多幾種可能,不然上剪輯台就傻了。”

不過素材量之大,遠超出一部院線電影的容量,黃渤剪片就剪了一年,他甚至覺得如果能等到過年再上,“還有能再提高的地方。”

讓黃渤回憶拍攝期間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他舉的例子是:搖臂攝影機。

當時某個鏡頭以理想中的效果,應該用搖臂攝影機拍攝,但工作人員需要冒很大的風險,才能在懸崖外搭起腳手架、架起搖臂。黃渤估算了一下實現想法的性價比,放棄了。

第二天他去現場時卻發現,“腳手架支出來了,大炮也探出來了,所有人都在風雨裡,有的人甚至在側面。”

“你會覺得特別感動,你也覺得特別驕傲,能跟這麽一群專業的人一起合作,做一個有意義的事情。”他對《貴圈》回憶。

但在另一個角度,這個細節令黃渤如此銘感,可以理解成,大多數時候,困擾這位導演的“處女座”和“情商高”的矛盾衝突,被同事用自我要求解決了。

畢竟,做演員的時候,再追求完美,也只是自己對自己的要求,但成為導演,把同等標準加諸他人,對別人來說,或許是一種為難——而黃渤又是一個習慣於避免使人為難的人。發號施令、當機立斷、讓人反覆重來只為了品質達標的職責所系,與善良敏感、推己及人、對他人並沒有控制欲的為人之道,在他身上反覆拉鋸。

這可以理解,上文中凡是演員憑借自我修養,對導演要求做到的極力配合,於黃渤,並非受之坦然。於和偉認為,黃渤“情商高”這個標簽,更具體的理解應該是,“他覺得每個人都應該用真誠相待,他不忍心冷落任何一個人”。在現場,黃渤管每個演員都叫老師,而上文描述的,黃渤為什麽總在拍了二三十條之後,對“過不過”的問題猶豫動搖,“是他體恤演員。”

就像於和偉訴苦的“沒法睡覺”的細節,黃渤也都記在心上,甚至,並不比演員們好受。在採訪中他提及:夜戲天冷,演員們渾身濕透,還被鼓風機吹著。有次準備工作沒到位讓演員在風裡等,黃渤心裡“特別著急、特別憤怒”。

這可以理解,為什麽《一出好戲》呈現為這樣一部電影。黃渤強調自己當導演,無非是因為有話要說——對這個在生活和電影中都體驗過人生百態,以“會說話、情商高、照顧人”著稱的演員來說,對人性如果有表達欲望,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但他理解的人性是怎樣的呢?雖然說是極致體驗、世界末日、荒島餘生,然而30來人的小社會裡,並沒有到你死我活的生存鬥爭,人們之間的矛盾,無非一點爭權奪勢、利欲熏心,並沒有置對立面於死地之心。哪怕網絡上爭相討論電影裡“有哪些細思極恐的情節”,但說到底,馬進——以及黃渤——的存在,實際上,將“極恐”大惡,予以對衝。

當所有人都說小王瘋了、小王也幾乎認為自己瘋了的時候,馬進告訴了他真相。當小興希望把所有人都留在島上的時候,馬進毅然要拯救蒼生。當啟蒙者馬進為他的救亡使命而墜崖的時候,鏡頭切到了醫院——一切仿佛黃粱一夢。

《一出好戲》在部分觀眾那裡的失分,就是因此而來。有人質疑海嘯船難竟然無人傷亡,有人覺得矛盾設定沒有逼入絕境,也有人失望於結尾反轉消解了全片力度。在影片設定裡,有太多可以凝視真實人性,而使全片深度更進一步的地方,而黃渤仿佛都只是輕輕看了一眼、退了回去。

他並非沒有看到另一種可能性,只是他做了現在的選擇。導演頻繁秉持的“一念之仁”,且不論藝術高下得失,但至少,體現了黃渤的苦心善意:“我不想把血抹到觀眾臉上,我也不想皺著眉頭跟大家講一件事情。”

王迅非常能理解導演的這種“不極端”,因為,人到中年的他也有類似感收:“生活的幸福與痛苦,都不是一兩句話能說的。人的好與壞,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的,都不是二元的,太複雜了。生活這個事絕對不是說你跟別人講生活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都是每個人隨著自己的年齡、閱歷去感悟。”

回到開頭,在梳理了黃渤這8年“受難”之後,可以理解,為什麽這位票房漲勢喜人的新銳導演,會對當導演興趣欠奉。“我對導演這事來說並不是那麽high,因為我知道要面臨什麽:一方面投入的時間成本、精力成本都會比較大;另一方面我也很尊重這事,我不想那麽草率處理。”

在另一個角度,也可以理解他對《一出好戲》的感情之深。畢竟,對他來說,這不僅是一部電影、一次工作,更在這個過程裡,他完成了一場自我博弈,一場責任與心性的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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