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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消失的邊界

成都的舊與新之間並無清晰的分界,就好像明與暗也無法完全分離

撰文、攝影:朱毀毀

“如果從準確的歷史記載來考察,成都最早建城是在戰國後期的公元前311年,主持建城的是當時的秦國蜀郡郡守張若。從那時起,成都城的位置從來就沒有遷移,名字也沒有改變。

——《成都街巷志》中的這段話時常縈繞在我耳邊,將成都與其他城市分隔開來。

2017年的新鴻路,待拆除的棚戶區與天府塔

在之後兩千多年的歲月中,老城牆沒有了,但留下的殘磚上還能聽見唐朝軍民在它修成那天歡天喜地的呼喊。新城從舊城的遺跡中拔地而起,棟棟高樓擋住了從前平坦寬闊的視野。

但公共廁所旁的崇德裡,依然保留了過去的城市街道肌理

而錦江之上的安順廊橋則在林立的高樓之中努力緩和城市的節奏

成都市博物館與皇城清真寺前,一對戀人正在擁抱

所以儘管驚心動魄的歷史在交到現代人手中時已經所剩無幾,那座沉澱已久的老城也並沒有在現代化的進程中完全消散。它以一種神奇的姿態接納了一切新生血液,開始與新的城市共生,而兩者的邊界也正逐漸消融。這種衝突的美感,為這座城蒙上了別樣的色彩。

大慈寺—春熙路片區便是這樣一個宗教與商業、歷史與現代、本土與國際之間和諧共處的區域。

這個相對古怪的市中心,總是在不斷打破我對城市的刻板印象。與周圍的大廈相比,它是一片平坦的低窪地,位於正中的也並非精致的現代建築,而是一間由來已久的寺廟——大慈寺

本土與國際在大慈寺—春熙路片區和諧相處

世俗與宗教的邊界在此並不分明。“眾神”的所在之地,亦可容納眾生的形色匆匆;幽深的歷史建築之間,也可放下一杯閑散的溫茶。

青羊宮,一位道士

文殊院,一位僧人

不管是市中心的寺廟,還是寺廟中的茶館,都足夠引人注目。這是成都特有的場景,也是這座城市歷史與未來相互妥協的結果。這種結果讓成都在快速發展的洪流之中擁有了自己的步調,這也是我常常流連於此的原因。

它沒有因為發展需要就急於衝破過去沉重的軀殼,而是不斷地從舊的土壤裡汲取力量,換取更為扎實的成長。於是諸多的生活習慣得以保留。

蜀漢路的晨曦之中,街道的模樣似乎從未變過

雨天的耿家巷,青瓦上的雨聲熟悉而動聽

鶴鳴茶社的竹椅,等待著本地茶客與遊客的到來

老城面對這份包容,則慷慨地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開辟出一塊被塗鴉抹得五顏六色的水泥地,專供抱著滑板的潮酷青年來此盡情跌倒、奔跑。這樣對立卻不衝突的和諧,讓急速前行的新城和長久生活於此的“慢生活”都找到了回家的路。

大慈寺社區的滑板場與川劇團,只有一牆之隔

但成都從來不是一個天堂,它的史詩有一半是悲歌。

據《四川通志》記載:“巴蜀自漢唐以來,生齒頗繁,煙火相望。及明末兵燹之後,丁口稀若晨星。

戰亂將這片土地燒得面目全非,大量的移民湧入這座城市,以維持它的生機。

草堂紅牆之中的晨練者,這裡為紀念詩聖杜甫而建造

有人將成都的移民分成了兩半,來此躲避戰亂的人被刻在杜甫草堂的紀念碑上,“湖廣填四川”的哀慟則散落在成都的大街小巷,化成了嫋嫋炊煙。

成都接受了它的移民,

而移民也接受了成都。

這些不同地區的人流帶來了花樣百出的生活習慣,最終在成都這個大熔爐中

鑄就了全新的成都人。他們融合了南來北往的飲食,創造出了平民化的生活方式和市井氛圍。而這些又造就了成都文化現象的大特徵——世俗文化的發達

廣東客家人所建造的邱家祠堂

緊鄰東大街和三聖街的耿家巷,成都市中心僅存的、基本完整的廣東客家移民大院便是證據。

我喜歡這樣的舒服自在的成都,帶給人可以慢慢踱步的快樂,也喜歡它街巷之間的不莊嚴與散漫——它們組構成了成都最真實的觸感

文翁石室前的一對母子

這樣的妥協與平衡,

在華西壩也分外明顯。

華西鍾樓,又名克里斯紀念樓,是一棟中西結合的建築

有人說:“成都的國際化是從華西壩開始的。”但成都的國際化進程,並非是轟轟烈烈的,而是一場不動聲色的革新,是“披著中式的大袍,做著西式的禮拜”。

華西校園裡看似西方的教室,房頂卻帶著川西民居特色的翹角飛簷

五座西方教堂,用中式宮殿的飛簷青瓦,包裹遮蓋了一個完全西化的教育和醫療體系。東方和西方的神獸在屋簷上各佔一半,它的設計圖由英國人在百年前繪製而出,而完成它的卻是川西民工。這些古與今、東與西、老舊與摩登的碎片疊成了今天獨一無二的成都,也是川人的菜單為何如此豐富多樣,甚至可以稱得上“美食大融合”的原因。

玉林的老街區,一家冷鍋魚店

東糠市街上的蛋烘糕老爺爺

儘管成都遍地小店,但有人說,它真正的美味要去破破爛爛的地方找,這句話並不全無道理。畢竟這座城市美食文化的精髓就在於無差別的平民化

街邊“破破爛爛”的小店賣著成都的小吃

辣椒入蜀的歷史不過短短兩三百年,據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出版物《中國菜單》記載,百分之七十的川菜都不是辣味。

但在今天,我們已經很難定義川菜究竟是什麽味道。他是甜水面也是缽缽雞,是可以與福建四果湯一爭高下的冰粉,也是熱氣蒸騰的肥腸粉和鍋盔。

夜晚的合江亭,府河與南河在這裡匯集,它似乎象徵著愛情,但也代表了這座城市的融合

就像我很難定義成都,但如果城市有氣質,倘若說重慶是漫天的大霧,總是讓人想一探究竟,那麽我想成都就是水——

它海納百川的體量和開放性,

讓人和建築、精英與庸俗,

都呈現出了各不相同的有趣面貌。

以至於我們的目光久久流連——

在這條正逐漸消弭的邊界線上,

究竟還可以挖掘出多少

似曾相識的面貌和從未見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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