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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紐約藝術治療師的閱讀書單

我是Yiyi,

一名在紐約工作的注冊藝術治療師。

從一開始拿起畫筆到完成學業,再到如今從事工作,“藝術” 是一個陪伴我長大的好朋友。它以不同形式和我走過生命的不同時期,甚至已經成為了“我”的一部分。在我看來,藝術是一種超越語言、蘊含著治愈力量的存在。

“藝術治療”一般指代以“視覺藝術”(素描、彩繪、雕塑、及其它美術形式)為主的心理治療方式,和音樂、舞動、戲劇治療屬於不同派別。 相較於基於語言的心理谘詢,藝術治療借助表達性的創作歷程,幫助有需要的人抒發和處理情緒衝突,克服困難經歷,發展人際能力與適應力,從而有助於自我覺察和自我成長。

畫面中,剛剛破殼的小鳥孤零零待在鳥巢裡,大聲地呼喚鳥媽媽。周圍的小朋友猜測這個小鳥可能很想媽媽、很傷心,畫了這幅畫小朋友卻兩手一叉腰,說,“不,它很生氣!”

現實中,小女孩的父母因為需要打工,沒有精力撫養她,於是她一出生就被送回國內,寄養在親戚家中,直到五歲可以入讀紐約的公立小學才得以回到爸爸媽媽身邊。曾經的留守經歷讓小女孩感到被拋棄、背叛,但因為要做一個“聽話的乖孩子”,她又不能直接表達對媽媽的憤怒,所以通過一個需求沒有被滿足的小鳥來寄托她的憤怒和不安全感。

還有一個曾經遭遇重大創傷的高中男生,他在畫作中講述了一粒種子掉進深不見光的大坑裡的故事。被漆黑寒冷包圍著的種子,憑著一絲光亮、一點雨水,努力扎根在最深的地方,最終長成了森林裡最高最健壯的參天大樹。

通過故事中一個充滿希望和力量的轉折,他完成了從victim(受害者)到survivor(生還者)的轉變,既接受了創傷這一事實,又樹立了改變和重建的意念。

藝術治療室中,有各種各樣的美術材料:蠟筆、水彩、黏土、泡沫紙、木塊……

在這裡,除了畫畫、捏塑、做剪貼畫這些常見的藝術創作方法外,還有通過使用玩偶進行角色扮演、設計通關遊戲、拍攝定格漫畫等各種與藝術和表達相關的活動。

那些難以用語言來描述,或者令人不安的想法和感受,通過藝術創作中的形狀、色彩等被賦予意義之後,變得不那麽難以承受和表達了。

藝術治療室不僅是小朋友們困難情緒的表達空間和安全庇護所,更是他們放下“壞孩子”、“多動”、“膽小”這些負向標簽,重新定義自己的轉折點。

在這裡,他們是“藝術家”。他們自由地表達,勇敢地面對問題,積極、有創意地解決問題,將衝動和不被允許的欲望轉化為創作動力,在成就中喚醒自驅力和獲得滿足。

在我們的治療室中有這樣一個特別的角落,“住”著很多繪本和童書。這些由藝術治療師甄選的書目在日常治療中發揮著不容小覷的作用。無論小朋友來自哪裡,上幾年級,遇到了什麽樣的困難和疑惑,總有一本屬於他/她,關於他/她,像是專門為了他/她而存在的書等著被發現。

小朋友們在讀書時會發現:

「哇,原來不只我有這樣的經歷,原來也有人懂我的困惑,甚至把它寫成了一本書,這足以說明我不是小題大做,我的問題值得受到重視。」

這是心理谘詢師常會運用到的一種實用工具——“閱讀療法”(Bibliotherapy)。

書本就像是那根連接了治療室、家庭和學校的隱形線。老師們常常借藝術治療室的書,和班級中的小朋友們一起閱讀討論。藝術治療師也會把書單推薦給家長們,作為孩子睡前親子共讀的內容。當一個小朋友找到屬於他/她的那一本書,他/她無比珍惜,在很長一段時間反覆閱讀。書本成為承載著情緒、重要關係和個體經歷的有力載體。

有位爸爸與我們分享了他和兒子的親子共讀經歷,讀的是很多家庭都熟悉的《猜猜我有多愛你》:

“從他三歲到三年級的這幾年,我們有無數個夜晚是以這本書來結束的。有時候,他說對我的愛可以延伸到冥王星上,甚至往返100次,但有的時候,他隻愛我到客廳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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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爸爸無奈地搖搖頭,卻掩飾不住眼裡的笑意,也許這是多年以後,父子二人一想到就會覺得溫暖的記憶。

小朋友們從書裡得到的,不僅僅是被理解的安慰,還包括理解與共情的能力。孩子們的理解力和共情能力比起大人來一點也不遜色,缺少的是一些引導和示範,這時,書本就是再好不過的工具了。

“Mike今天特別暴躁,惹大家不高興,就像那本書裡的主人公一樣呢!我想,他是不是遇到什麽困難了,所以他的‘憤怒怪獸’特別想出來搞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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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邀請新同學Nana一起玩滑梯,可是她都不回答我。也許,她和那本書裡的女孩一樣,除了說話,還有其它特別的表達方式?我真好奇她的“語言”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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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讀書成為了生活中一部分,很多小朋友就會開始自己講故事。在藝術創作中,利用角色和創作過程敘事,也是常常出現的自然現象。在和孩子們的接觸過程中,最美好也最鼓舞人心的部分,就來自於一個個小朋友自己講述的動人故事,這些故事大多來源於自身的真實經歷,且常常通過隱喻和象徵來表達,正如文章開篇的兩位小朋友那樣。

這裡所運用的是另一種和“故事”相關的治療取向,由澳大利亞心理學家邁克爾?懷特(Michael White)提出的“敘事療法”(Narrative Therapy)。他認為,一個故事能做的,不只是映射個體的人生,更加是重塑他的人生(「A story does not just mirror one’s life, but reshapes one’s life」)。

如果說閱讀療法是一個“對症下藥”的輔助工具,敘事療法則常常在小朋友畫畫的時候,自然而然地發生了。後者在實踐中的使用頻率更高,因為藝術治療師的首要目標是鼓勵小朋友自我表達,而不是被動接受,或是依賴治療師的乾預。

一個故事中有“起承轉合”(beginning、middle、and end)或是童話故事中的經典架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或最終的“幸福地生活了下去……”。這其中的架構有助於促進孩子們形成“成長型思維”(growth mindset)。也就是說,人的能力不是全靠先天決定、一成不變的,而是有很大的成長空間。我們常說,孩子取得好成績時,需要鼓勵的是他個人的努力和堅持,而不是智商或是“天資”,因為前者更能幫助兒童建立自信心,自主地進取和成長。

在敘事療法中,小朋友會這樣講故事:

“我今天在課堂討論上之所以感到沮喪、緊張和害怕,是因為昨天在操場上遭到其他小朋友的嘲笑,並不是因為我天生膽小或是愚蠢醜陋(外化和理解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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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數學考試中,我沒有想象中表現得那樣好,有些失落和傷心,但在下一次考試前,我可以認真複習,或者換種方式練習。我並不是永遠都學不好數學,甚至其它任何一門科目(“固定式思維”和“災難性思維”)。也許我以後還能成為數學天才,就是因為今天沒有考好而調整了學習方法!(我來決定故事的視角和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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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作為“作者”,可以選擇看待故事與解讀故事的視角,還能自由地決定故事走向。“現在遭遇的挫折看上去好似悲劇故事的終章,但它也可以是我要寫的這本書中的一頁、一個章節,或者是為了後面偉大勝利而埋下的伏筆也說不定呢。”

注:根據治療保密協定,文中案例及畫作是治療師基於真實來訪的再創作,僅供闡述觀點。

宿子依:美國藝術治療協會注冊藝術治療師ATR。紐約大學藝術治療碩士,密歇根大學藝術設計與心理雙學士學位。現任NYU Art Therapy in Schools項目全職藝術治療師、研究員,紐約My Friends Place“衛星寶寶計劃”主任藝術治療師和臨床督導。曾在紐約曼哈頓的公立小學和高中,醫院新生兒及小兒科,精神科病區及診所,自閉症兒童康復機構,家庭暴力受害女性庇護所等等機構中有2000小時的臨床工作經驗。

版式設計:山伯語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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