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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屆活在遊戲中的年輕人:劍早配妥,行走江湖已多年

今年美國黑五期間最暢銷的遊戲屬於《精靈寶可夢:Let’s GO 皮卡丘/伊布》。9月16日,這款遊戲在任天堂Switch掌機平台發布,首發三天全球銷量就已破300萬份。已經“22歲”的黃色精靈(1996年皮卡丘第一次出現在Game boy遊戲機中)再度證明了自己魅力不減。事實上,這些年裡,它一直與玩家並肩戰鬥。遊戲的世界裡,皮卡丘和玩家都沒有長大。

像這樣的經典遊戲,或許在遊戲之外的那些東西其實比遊戲本身更吸引人。

那些年讓我們熱血追隨的遊戲,到底最吸引我們的是什麽?情懷?夥伴?每個玩家都有自己的答案。

我們採訪了五位在同一款遊戲中玩了接近十年時間的玩家。在這一款叫做《夢想世界》國風武俠回合網遊裡,他們少年時代裡的豐沛情感和劇烈躁動都得到了保存。他們在遊戲裡戰鬥、交友、戀愛、交易、形成團體,同時彼此關懷、陪伴,爭執。幾乎現實中的所有社會規則和情感組別都被浸入交織在了遊戲裡。某種意義上,他們也是在這個遊戲裡第一次來認知這個社會、世界和情感。

十年過去,他們有了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按時工作、柴米油鹽。但談起遊戲的時候,他們的狀態明顯又變回少年時那些敏感、純粹的樣子。原來那些在遊戲裡曾經投入的情感,現在依然在他們的生活裡佔據著重大的位置。

這些故事是他們的,或許也是你自己的。

01

-小凱 26歲-

戰鬥、副本、“森林仙子”,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那個一直贏我也還願意陪我PK的人。

中學時一個周六晚,我和發小用存了一個星期的早餐錢,跑到網咖下決心去抓一隻叫“森林仙子”的變異寶寶。晚上十點開始,我們就一直在地圖裡,不停與野怪戰鬥。我記不清最終我們倆是不是抓到了它,隻記得在那個大多數人還沒起床的清晨五點,我們緊握的滑鼠不停地發出倉促的點擊聲。

其實從那時候起,我就一直打不過我的發小。遊戲裡有一個很特別的機制叫領悟,就是在打野怪和PK時,會突然習得一個從未擁有的招式,純粹隨機,“看臉”。我印象最深的技能叫“三環套日”,一個回合可以攻擊三次。這是發小沒有的技能,靠著這個我終於贏了一次他,到現在我都清楚記得他懵了一臉的樣子。

後來我學會了所有的招式,依然打不過他。但現在我們還一直在一起玩。戰鬥、副本、“森林仙子”,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那個一直贏我也還願意陪我PK的人。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會一直陪著你。大學時我天天組固定隊去PK其他隊伍,有一次PK輸了,一個隊友把我叫到明月城的大月亮下面說,我不和你們玩了,你們再去找人吧。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打下去。

後來慢慢我也理解了。結婚、創業、移民……遊戲裡的大家都會有自己的生活。老朋友們偶爾還是會上線來看看,什麽也不乾,就只在大月亮下面找我們蹲著聊天。大月亮是這個遊戲裡最漂亮的地方,玩家如果連線心情不好或是心情好、合影的時候都喜歡去那裡。無論版本怎麽更新,那個大月亮一直都在。最近,全新《夢想世界》也上線了,明月城的大月亮也變得更大、更漂亮。

有時也會突然意識到打遊戲已經快十年了。一天,一位四五十歲的老隊友突然在語音裡叫了我一聲“叔叔”,我以為他喝多了,結果那邊說:“不是,是我爸叫我來下副本兒。”那一刻突然意識到時光飛逝,隊友的兒子都那麽大了。

現在我的兒子也出生了。巧的是我發小和我現在住在同一個小區,他也有一個男孩。我本來想,等我兒子長大繼續玩我的號。後來我們笑著說還是讓他們各自建個號繼續玩下去,他們會有自己的故事。或許他們會一起領悟招式、一起去抓那隻永遠也抓不到的“森林仙子”、遇到不辭而別的隊友、在更新了無數版本的大月亮下體會那些哀樂喜怒……

到那個時候我會告訴他:那個“大月亮”,你爸小時候也去過。

02

-Z 23歲-

我想了想,還是去看了他的婚禮影片,新娘很美。

我是初中時開始玩《夢想世界》的。那時遊戲裡有個選美,第一名可以拿到“選美第一”的專屬稱號和頭像,那是全服所有女孩子的夢想。

我第一次參加,就拿到了第一名。那時我只是一個39級的小號,有些級別高的人看不慣,在路上就把我強殺了。

選美投票之前,有些大佬會在廣播裡用遊戲幣收票,花錢讓大家去投自己捧的人。幫我拉票的是我們幫派的幫主J,他還幫我出頭,帶了五個人去找挑事的人打PVP,結果輸了很多經驗和錢。

對那些級別高的人來說,這些損失其實很大。

這個事之後,我就一直和J一起玩,甚至為了和他一起組隊買了一個高等級的號,我們幾乎形影不離。

我們有現實朋友般的信任,他因為工作離開遊戲一段時間,我一直照顧他的號。 高三時我生了場病,很長時間都在醫院裡,成績也變得很差。在瀕臨崩潰的時候,他在QQ上安慰我:好好讀書,堅持下去。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這樣一個虛擬的人,其實我都沒有見過他,但就是對他有很深的感情在那裡。

後來,我花了三個月時間,成績從年級倒數逆襲到了第二。

上大學後,他放棄了他的幫主,我也放棄了那個“選美第一”的稱號,一起去了一個新區重新開始。我們又像以前一樣天天混在一起。

直到家裡要我考研,我再一次準備離開遊戲,他沒有挽留我。當我再回到《夢想世界》的時候,他已經在遊戲裡“結婚”了。他遊戲裡的老婆想和他“奔現”(把關係發展到現實),理所當然的不喜歡我。我們不可避免的爭吵,最後一次我把他所有的聯繫方式拉黑,幫派也分成了兩派。

我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我在想,我跟他之間到底是一段什麽關係?可能就是陪伴吧,就是很真實的一種陪伴對方走過一些現實當中無人陪伴的日子。其實少年時代也會有那種莫名的情愫,但我們都沒有想過要去發展。

後來遊戲裡的朋友告訴我,他在現實中結婚了,不是和遊戲裡的那位。我想了想,還是去看了他的婚禮影片,新娘很美。

03

-梵小晴 24歲-

要是足夠有錢,我就派直升飛機去把梵家村的家人都接過來相聚。

梵家村這個家族是我讀高中的時候成立的,從固定的隊伍慢慢發展起來。它在遊戲裡並不是官方認證的機構。但我們審核嚴格、分工明確,要看加入者的戰鬥能力、人品,還要看在幫派裡有沒有不良記錄。除此之外所有人都要實名認證。

現在家族裡有三十幾個人,分布在全國各地。正是因為這些奇葩的審核,我們在線下都認識,平時又一直開著語音幾乎什麽都聊,甚至去吃飯都要發影片出來,聯繫很緊密,跟現實中的朋友沒有區別。最近聚會,梵家村有十一個成員從全國各地趕過來。

這個遊戲的主軸是戰鬥,家族裡那些PK骨灰級玩家經歷了大大小小幾千幾萬次戰鬥,把家族的名字送上系統榜單。是他們造就了所謂的花好月圓69級第一家族。當然,我們家族貫徹的理念是不惹事,不怕事。我們會依照遊戲規則文明PK,從不會無故去做強襲點穴的事情。有次家族裡的朋友要賣一隻寶寶,後來想想又後悔了。雖然沒有收取任何費用只是口頭協定,但是買家非常喜歡這個寶寶,他氣得去貼吧說我們壞話。我代表家族去找他和解,經過努力最終取得了他的諒解,撤下了那些帖子。

我定了個規則,不許歧視新人,對新人的提問一定要回答。我剛開始玩這個遊戲的時候什麽都不懂,也沒有人來教我,幾乎所有人都嫌棄我,直到遇到了這些一起組家族的人。他們願意帶著我這個菜鳥一起做任務,我才覺得這個遊戲開始有趣。我想把這種感覺延續下去。

其實家族裡並沒有什麽實際權力或者福利,但我們的認同感一直很強,我想還是因為我們的有一套自己的價值觀吧。當他們站在你面前的時候,你會覺得,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你不是在跟數據溝通,你真正了解他的喜好,了解到他的生活軌跡,他就跟你現實的朋友沒有什麽區別了。

剛玩遊戲的時候,自己打得菜就到處認哥哥,沒想到現在自己都變成大姐大了。

我個人並沒有家族願景,是家族成員的共同努力,成就了花好月圓69級第一家族。在這個區裡再沒有人敢和我們打架了。他們是真正的功臣。

現在我只想我們家族所有人聚一次,我知道這很困難,畢竟大家都只是普通的上班族、學生黨。但我還是會期待,我跟家族裡的人開玩笑說,要是足夠有錢,我就開著直升飛機把你們從全國各地都接到一起。

因為我覺得他們就是我的家人。

04

-法師 29歲-

我打贏了,你就嫁給我。

我是一個很理性的人。對我來說,遊戲就是遊戲,不能和生活混為一談。

我在《夢想世界》裡結過婚。結婚在遊戲裡是挺重要的一個設定,但我對這個事情不是特別感冒。

我和她認識就是在幫派裡隨便聊天,我說,我們打一架,我打贏了,你就嫁給我。她比我高三十個等級,我把她叫到野外,還禮讓了半招,竟然贏了。

在一起後,就有遊戲裡的朋友起哄要給我們辦婚禮。在遊戲裡辦婚禮算是件大事,和現實裡的社會關係一樣,有的女玩家會要求對方拿多少金幣或珍稀寵物作聘禮。我以為她也是這樣,結果她什麽都不要,隻說你對我好就行。

我覺得她很特別。

我們在遊戲裡成了夫妻,但我明白本質上我們只是朋友。我們在現實中也沒太多聯繫,加了微信,也只在群裡偶爾聊一些遊戲裡的東西。對虛擬和現實裡的人際關係,我有明確的邊界和分寸。

《夢想世界》之所以能夠成為很多人的情懷,就是因為他創造了一個相對非常公平的遊戲環境。其他遊戲基本上氪金就能學會一些套路和招式,但《夢想世界》領悟技能是隨機的,不是所有人都會有。有個玩家充了幾十萬人民幣,但他想要的道具也一直沒打出來。平民玩家和人民幣玩家在遊戲裡能夠公平競技。更何況,這個遊戲除了戰鬥之外,還有朋友、隊友、幫派。

後來我和遊戲裡的老婆分開了。我也不會覺得特別遺憾,聊得來就在一起,聊不來就散了,也無所謂。我有時候可能太過理性了。

但我記得那次辦婚禮,我用了遊戲裡最豪華的花轎來娶她,載著她在主城裡遊了一圈。玩這個遊戲十年了,那次做了人民幣玩家。

05

-情迷歐羅巴 24歲-

做師門任務真的遇到老師了。

初中時,下午五點準時響起的下課鍾,是我們一天最期待的時刻。

鈴聲一響,我和幾個朋友就會偷偷摸摸跑到附近的網咖去打《夢想世界》。有一次我們照常開黑,做著每天的師門任務。當我們眼睛正全神貫注盯著那台沾著油汙煙漬的顯示器時,真正的老師已經走到了身後。

去網咖抓人的老師,他們的腳步好像是“沒有聲音”的。

場面騷動,幾個反應快的同學,已經提前衝出了網咖唯一的玻璃門,隻留下校服綠色的影子。我們丟下滑鼠,躲在了主機後面。

和所有人一樣,我們被毫無意外地抓獲。我爸當著老師的面狠狠打了我一頓,一點面子也沒給我留。被打的時候腦子裡一片空白,但突然閃過的,還是那個顯示器裡師門裡的司機會不會在問:“人呢?”

那些無數的戰鬥,主人公和召喚獸來回攻擊,組合、變化、克制,一場又一場的預判。我固執地相信,我是在這些數不清的往返攻擊中,學到了最基礎的博弈。

那年被我不小心合成不見的寶寶,現在會在哪呢?那個夢寐以求的技能,在那個通宵到底有沒有領悟到?那些上課寫的小紙條裡記滿了各個神獸的資質、屬性,現在還會有人寫嗎?

級別高了後,那些少年時代在意的東西好像都不重要了,但還是有一些忘不掉的。

我記得內向的自己鼓起勇氣第一次參加幫派組織的重慶“面基”;想起無數不眠夜晚在螢幕裡吐露的苦水;也想起這十年裡人生中出現的各個重要節點,都要第一時間登上遊戲和戰友分享。

或許和所有的玩家一樣,我現在開始了朝九晚五的生活,上課鍾變成了打卡鍾,下午五點的下課鍾卻不見了。不過下班後我還是照常打開這個遊戲。十年的《夢想世界》,已經成了我的生活的一部分,只不過沒有了“走路沒有聲音”的老師。

有些好友的頭像幾個月甚至幾年前就已經變成了灰色,當然,也有不少新的朋友加入。

新的《夢想世界》來了,明月城的月亮更大了,但依然還是當時的那個。有時腦中一閃:如果今晚加班忘了上線,師門裡的司機會不會還在螢幕裡問:

“人呢?”

本文由《南方人物周刊》與《夢想世界》共同策劃呈現

本文首發於南方人物周刊微信公號

文 / 吳曉飛

圖 / 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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