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虐待到「健腦」，電擊大腦百年簡史

在怪蜀黍的地下實驗室裡，往頭上貼滿電極片，通過刺激大腦一下打開「任督二脈」「大小周天」、提高智商，在很多文藝作品中都是主角逆襲的經典橋段。相信對頭部的物理刺激能夠直接作用於大腦，如同相信用棍棒敲打全身就能讓肌肉更加有力一樣，介於「民科」和「黑科技」之間的灰色地帶，既沒有進入主流市場應用，又暗搓搓的如秘法一般流傳於民間。

而在最近利用電磁刺激大腦，或者用更專業的說法——經顱電磁刺激，正在越來越流行，市面上已經出現了不少家用級的經顱磁刺激儀器，甚至在還有人DIY經顱電磁刺激儀，有事沒事就對自己進行「電療」。

用幾百年走完從虐待到健腦的路

經顱電磁刺激，通常是將絕緣線圈放置於頭皮的指定部位，讓強烈的電流產生脈衝磁場，透過頭皮和顱骨刺激中樞神經，嘗試影響腦內神經活動，或者直接試圖用微弱的電流來刺激大腦。

傳說中最早的經顱電磁刺激來自11世紀，埃及人羅馬人發現將電鰻魚放置到頭部，利用產生的電流進行刺激可以治療頭痛，甚至還批量生產這種「醫用鰻魚」。

不過在蒙昧的11世紀，電鰻療法和放血療法類似，不僅缺乏臨床研究甚至還多多少少有著巫術的陰影。

到了18世紀人們發明了電池，對於電力資源的隨意獲取和可控，讓醫學界逐漸重拾起了對於電力與腦部神經之間關係的研究。我們已經了解到，大腦是依靠細胞產生動作電位來傳遞資訊，細胞的興奮或抑製也有產生電信號的快慢、多少有關。因此從理論上來講，如果能控制不同細胞信號的強弱，同樣也能控制到腦神經。通過其他哺乳動物的臨床試驗，我們也發現電流刺激可以直接影響到動物的行動狀態。

於是在20世紀初，電療神經刺激技術就開始被應用於臨床。但在今天看來，當時的經顱電磁刺激無異於虐待——精神病院和各種私人醫療作坊利用強烈的電流刺激讓患者暈厥，聲稱可以用來治療狂躁症、抑鬱症、同性戀甚至用來「驅邪」（治療癔症）。

實際上在今天看來，當時經顱電磁刺激的臨床應用大多是通過電療的痛苦來「馴服」患者，加上當時對於精神疾病的診斷本來就不夠標準化，讓患者精疲力竭，看似恢復「正常」。《發條橙》、《美國恐怖故事：瘋人院》等等影視作品中都展現了當時對於這一技術的濫用，當然現在的一些網癮治療機構也還刻意保留了這些副作用。

（如今已經成為古董的健腦儀）

儘管如此，「電磁對於大腦是有益的」這一觀念卻在人們心中根深蒂固。甚至人們還相信，即使不「通電」，磁鐵和頭部的物理接觸也能有益於大腦狀態。最典型的案例就是20年代曾經風靡全球的「健腦儀」，一條由磁鐵和金屬組成的「抹額」，據說可以刺激腦部血液，從而「凈化頭腦淤血，旺盛新陳代謝」。

不光新文化運動中的錢玄同是它的「粉絲」，我們在《三毛流浪記》中也能見到頭戴健腦儀的美國大兵。

戒毒、減肥、清明夢……總有一款適合你

在今天看來，健腦儀無疑是一種智商稅產品。但某種意義上健腦儀的形態加上經顱電磁刺激的基本原理，構成了今天家用經顱電磁刺激儀器的雛形。

首先，設備要夠小、接近可穿戴設備。像一家名為「光環神經科技」的美國企業，就推出了一款擁有兩個電極，可以向佩戴者的大腦發射輕微的電流的耳機，加強大腦傳送出去的神經信號從而刺激運動神經。

同時，設備的作用要非常廣泛卻又模稜兩可，基本屬於「有病治病，沒病健腦」的範疇。目前市面上關於家用經顱電磁刺激儀器作用的說明，大多集中在提神醒腦、提升學習記憶效率、提升運動效率、治療失眠、治療帕金森、減肥等等無數領域，不管你是學生、白領、運動員甚至肥宅……總之總有一款產品適合你。

最重要的，是電流強弱可控制，不再像以往那樣用強烈的電流灼傷皮膚甚至將人電暈，大多數產品隻發出非常微弱的電流。根據使用者的表述，大多數時候沒有任何感覺，只是偶爾能感覺到微微的敲擊感。

（Reddit群組中電療愛好者自製的經顱電磁刺激儀器）

正是因為經顱電磁刺激儀器的外觀越來越接近3C產品而非醫療器械，使用時不會造成疼痛感，所謂的功能性上也比較全面，加上近年來腦機介面技術的火熱，剛好讓風馬牛不相及的經顱電磁刺激儀器跟風火了一把。

如今經顱電磁刺激儀器的應用正在越來越泛化甚至濫用。在歐美甚至已經有了一批用戶自己DIY儀器，對自己的大腦進行「試驗」。在「美國貼吧」Reddit的相關群組中，有不少用戶互相交流經驗，甚至互相交換自己製作的經顱電磁刺激儀器。

在中國的百度貼吧中，也有不少人在研究經顱電磁刺激儀器，甚至在淘寶眾籌中還能看到相關產品。而這些家用儀器的用途也越發詭異，除了常見的提神醒腦提升注意力之外，甚至還有產品打出了「提升遊戲水準」、「做清明夢」一類的功能。

可惜「中醫」總會引誘「患者」想太多……

那麼這種經顱電磁刺激儀器真能起到這些神奇的作用嗎？

在醫學研究中，「電療」的確是一種已經投入使用的物理療法，經顱磁電磁刺激也被美國FDA批準用來治療抑鬱症和強迫症。但除了這兩種病症外，雖然每年都有大量論文論證經顱電磁刺激與戒斷、減肥、注意力等等多種現象之間的關係，但這些都僅僅是研究，並不能進入臨床應用領域。

何況正式的經顱電磁刺激都要在醫院進行，通過可監測的儀器來進行。而目前市場上流傳的儀器，是否真正能達到醫療器械的適用標準還是一個謎題，更不用提那些用電池DIY的產品了。

尤其在現在，家用經顱電磁刺激治療器械並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市場中大多數產品仍然把自己定位於「經絡理療儀」這一範疇中——這是一個什麼概念呢？經絡理療儀基本等同於電動針灸按摩，是根據中醫經脈理論研製，採用寬頻電子脈衝進行治療的醫療設備。

真沒想到，一項來自於11世紀，與人類最神秘器官大腦相關的技術，最後還是淪落成了中醫項目。

20年代的健腦儀，在收割智商稅的時候好歹不會對人體造成什麼傷害。但如今的經顱電磁刺激儀就不一樣了。

在2017年，波士頓貝斯以色列女執事醫療中心和賓夕法尼亞大學佩雷爾曼醫學院的神經系統科學家們就集體號召，經顱電磁刺激需要在經過嚴格的實驗並且在專業人士的監控下進行，擅自使用家用經顱電磁刺激和DIY產品，會造成很大風險。輕則造成皮膚灼傷，重則可能會對神經系統和大腦造成未知的影響。

隨著我們對大腦了解的越深入，對於這一神秘器官的控制也逐漸成為可能，在這一過程中，少不了歷經錯誤再反覆修正，但這些後果，絕不應該由普通人來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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