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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和路易十五后宮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最近兩部大火的清宮劇,都以乾隆皇帝的后宮和后宮鬥爭展開,鬥爭的核心是——讓皇上睡自己,以及阻止皇上睡別人。於是,兩部加起來120多集的故事可以有個共同的名字:讓皇上睡我的120種方法。

除去戲劇誇張的部分,后宮們的歷史原型在生存意義和目的上沒有變,等待臨幸,用盡畢生所學、機構算盡等待臨幸,對世界和歷史沒有做出任何有益的貢獻——當然歷史人物有其局限,那就橫向來看一下,同一時期、同樣君主專製中央集權的法國波旁王朝,同樣的后宮,路易十五的情婦蓬巴杜夫人已經資助狄德羅出版了《百科全書》。

在大清后宮前朝此起彼伏的一聲聲奴才知罪奴才不敢奴才罪該萬死的時候,蓬巴杜夫人邀請啟蒙運動領袖伏爾泰到凡爾賽宮講天賦人權,講人人生來平等,政府的存在是為了捍衛每一個公民的自由。

皇后富察氏帶領后宮命婦大行親蠶之禮,當眾演習養蠶織絲之術時,蓬巴杜夫人開創的洛可可風長裙已經在用英國發明的自動織布機大批量生產。

洛可可風長裙

又一次被打入冷宮而準備報復某個嬪妃時,蓬巴杜夫人在參與設計巴黎協和廣場、小特裡亞農宮。

蓬巴杜夫人設計的協和廣場手稿複原圖

擅長書法的嘉嬪替皇上抄經祈福時,在普魯士打仗的法國將軍收到蓬巴杜夫人用眉筆畫的作戰計劃。蓬巴杜夫人還推動成立了陸軍士官學校,拿破侖畢業於此。

別說后宮的女人們,就算是乾隆皇帝本人,除了在歷代的藝術精品書畫上亂寫亂畫,和對花裡胡哨瓷器的蜜汁審美之外,對歷史的貢獻也基本相當於零。他在位60年,建立了中國歷史上最嚴密最牢固的專製統治,錯過了18世紀人類歷史上所有偉大的轉折點,工業革命、啟蒙運動、美國獨立。從此中國的命運將一落千丈。

乾隆朝服像

現在很多人還在宣揚康乾盛世:國庫充盈,主要是爸爸爺爺的積累。一度GDP世界第一,但人民極度貧窮。“一個中等農戶一年全部收入不過32兩,而年支出為35兩,就是說,辛苦一年要負債3兩,才能過活。所以一旦遇到饑荒,普通人家會立刻破產,賣兒賣女情況十分普遍。”(《18世紀的中國與世界·農民卷》)

在和平的環境下鼓勵大家使勁生育。人民思想嚴加管控;文字獄史上最多;全國布滿思想警察,鼓勵告發。

以修四庫全書之名,嚴查全國圖書,毀掉70多萬部書,包括《天工開物》《物理小識》這種本來就極為稀少的科學讀物。文字學家王錫侯用17年編撰字典《字貫》,因為寫到康熙雍正乾隆的名諱——這是字典啊——被認為大不敬,王錫侯及子孫七人全被處死,全家二十多人連坐。

中國善於讚頌明君,鉗製思想強化專製的乾隆皇帝,到21世紀,依然被反覆懷念和歌頌。而同時期的法國人民,可謂忘恩負義以怨報德之典型——他們把革命的矛頭指向了宮廷和國王。

說回蓬巴杜夫人,1764年去世時,法國人民已經恨透她。國家敗落,讓女人背鍋的習慣全世界都有,法國人民認為是蓬巴杜夫人讓法國陷入七年戰爭,喪失大量殖民地。受過夫人幫助的狄德羅說:“這個女人耗費了我們那麽多的人力財力,沒有給我們留下任何榮耀和力量,而且還破壞了歐洲整個政治體系。”

蓬巴杜夫人

這個時候,中國的封建專製達到鼎盛,法國的封建君主開始走下坡路。1754年,路易十六登基,正是乾隆平定準噶爾叛亂的關鍵時期。路易十六唯一的妻子奧地利公主瑪麗·安托瓦內特成為法蘭西王后。

相比乾隆的雄才大略和皇后的賢良淑德,路易和瑪麗是兩個病人,心眼並不壞,也不算特別好。正因為他們的病,之後的法國大革命才有機會開始。

路易十六的病:血液裡有過多的“鉛”,導致他反應遲鈍,笨拙窘迫。性格寬容軟弱,智商普通,適合做一輩子機械勞動的小公務員,最不適合的職位就是國王,讓他做任何決定都會痛苦萬分。有人說,誰能走到他身邊,就已經把他征服。

路易十六

瑪麗王后天資聰慧,但無法集中注意力,任何需要她動腦的事情都會馬上放棄,連母親奧地利女皇的信都讀不下去。用現在的科學解釋是閱讀障礙和多動症。她熱衷打扮和社交,性格和路易十六完全相反,一個死氣沉沉,一個欣欣向榮。每晚十一點,路易睡覺,瑪麗參加舞會。中午,路易已經獵了六隻鹿,瑪麗才起床。瑪麗性格耿直,一輩子沒有學會虛情假意,絕會不違背自己本心去服從任何禮教。這樣的皇后倘若活在大清紫禁城,根本輪不到別人陷害已經死過一百回了。

瑪麗王后

瑪麗十六歲嫁給還是太子的路易十六,跟富察氏和輝發那拉氏(嫻妃)入潛邸的年紀相仿。乾隆身體好,那麽多雨露都能均沾;路易十六早衰,瑪麗使盡渾身解數,路易十六說不早了睡吧。瑪麗只能把多餘的精力發泄在跳舞賭博上面。

瑪麗的奢靡生活,《絕代豔後》劇照

乾隆的后宮們都在想盡辦法討好皇太后,太后一個不滿意就能把妃子打入冷宮。路易十五在蓬巴杜夫人去世後,又找了新情婦杜巴裡伯爵夫人,雖然是野生的,可影響力不次於正牌的王后。杜巴裡伯爵夫人出身低微,在凡爾賽,爵位低的貴婦不能主動與爵位高的貴婦說話,瑪麗還是太子妃的時候,拒絕跟杜巴裡夫人打招呼,完全不把路易十五國王放在眼裡,而路易十五雖然是說過“我死後哪怕洪水滔天”的有名昏君,也不敢因此教訓太子妃,對他來說這是非常難堪的事情。瑪麗母親多次寫信囑咐瑪麗,你得跟野生太后打招呼啊……直到兩年後的元旦,瑪麗終於走到杜巴裡夫人面前,說了一句,今天人不少。這在凡爾賽已經是轟動一時的大事——瑪麗終於服軟了。

當紫禁城的嬪妃們以毒害彼此皇嗣為人生最大樂趣時,瑪麗王后的樂趣是看戲,她邀請戲劇家博馬舍來小特裡亞農宮排演戲劇《費加羅的婚禮》。在此之前,博馬舍已經寫過不少嘲諷路易十六的書籍,如果博馬舍在大清,肯定祖宗三代都被殺光光。但瑪麗欣賞他的才華,同時,出於貴族階級某種自毀的傾向和王朝毀滅前莫名的狂歡氣質,瑪麗堅持要上演這出諷刺皇室權貴的戲劇。

路易十六當然不高興,他已經夠焦頭爛額了:為支援美國獨立戰爭,動用了10萬海軍,欠下5.3億的債務,出於寬容,他向貴族們加稅而不是底層人民加稅,貴族抱怨連連,而底層人民也並不買账。當個人權利覺醒和發財欲望被刺激,相對剝削對於絕對剝削來說,更會導致不滿。可以說國王做到這份上已經很沒面子了。

皇宮沒有規矩,民眾沒有束縛,路易十六推行了宗教寬容法令和廢除貴族農奴製後,人們更加不被禮教約束,伏爾泰是大眾偶像,盧梭是輿論中心,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已成為當時的暢銷書,人們互相解釋三權分立和君主立憲是什麽東西。從英國來的人告訴大家國王可以沒有實權,從美國來的人告訴大家國家可以沒有國王。人民的思想每天都有新的衝擊,每天都在顛覆舊識。視野開闊了,精神豐富了,越來越不好糊弄了,對否定舊制度和開創新生活越來越有熱情。

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初版

托克維爾說,人民投身於革命並非處境越來越糟,最經常的情況是,一個民族曾經毫無怨言的忍受最殘酷的法律,並不覺得痛苦,而當法律的壓力減輕時他們卻猛然將之拋棄。對於一個壞的專製政府來說,最危險的時刻通常就是它開始改革的時刻。1789年,當路易十六決定召開已經棄用100年的三級會議時,國王悲劇的注腳也由此開始了。

瑪麗王后徹底失信於人民是因為項鏈事件,說來荒謬,在這個事件裡,瑪麗王后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不過是一個江湖女騙子打著王后閨蜜的旗號教唆一個紅衣主教去分期付款買項鏈,結果分期尾款遲遲不到位,項鏈商人就去法院起訴了王后。一個可以起訴王后的國家竟然還有臉自稱封建專製?真是讓我大清笑掉大牙。經過調查取證,法院證實王后是被誣陷的,但法國人民邏輯思維很強,他們的失望在於,一個女騙子能打王后的旗號,一個紅衣主教能相信於此,說明王后平時的形象就是這麽不靠譜,她有粗俗的閨蜜很正常,她想買項鏈也很正常。所以她哪怕無罪也不是什麽正經女人。更逗的是,女騙子關了一年,就被歹人相救,後半生靠寫回憶錄“我和王后不得不說的香豔故事”為生。

”王后的項鏈”複製品

這樣的國王和王后所在的法國是當時歐洲公認的最專製最黑暗的國家,幾乎跟沙皇的風評一樣差。其實路易十六跟父輩相比已經算明君了,對待人民相對最寬容最有愛,而瑪麗王后頂多算一個熱衷買包但毫無心機更無野心的郭美美,絕不至於毀掉一個國家。

但就在大清臣民還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時候,路易和瑪麗被送上了斷頭台。

路易十六被推上斷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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