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潤發：江湖最後一個大佬

這幾年發哥拍的爛片太多，都快忘記這個人了，直到《無雙》，又拾起發哥獨一無二的風采。

想起還很小的時候，家裡剛有錄影機時，經常有一群父母的朋友來家裡看片，有天是兩個選擇：成龍的《飛鷹計劃》和周潤發的《老虎出更》。

因為第二天要早起上學只能看一個，我爸問我選哪個，我糾結了好久，選了周潤發，結果那片子不但血漿亂迸還邏輯混亂，過了很久看了《飛鷹計劃》才發現選錯了，可那時周潤發給小孩子的印象就是酷、耀眼，成龍當然有趣，但他在小孩子眼裡不夠英雄啊!常常被打得鼻青臉腫的。

後來我邀同學來家看《縱橫四海》，裡面鍾楚紅和張國榮親完又和周潤發親，親得那叫一個抵死纏綿，現在看濕濕碎，當時簡直是面紅耳赤不敢瞟螢幕，偷偷覷一眼其他女同學，發現她們都憋紅了臉想笑又不敢笑。

大概有十幾年，發哥是錄像廳時代的演技之神，昏暗肮髒，飄著煙霧的狹小太空，幕布上的他像天神一樣閃閃發光。劉德華曾經形容林青霞的星味是站在人群裡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周潤發也是一樣，無論和誰站一起，他都是你最先注意到的那個。

劉德華、張國榮、梁家輝、周星馳、梁朝偉，還有如今的郭富城。。。。各種影帝站在他身邊都是小弟，哪怕隻演大哥的萬梓良，和周潤發合作《江湖情》的時候，一樣要演小弟。黑社會橫行的日子，港台影壇有不少大哥級人物，有的還是真大哥。

砍過人也被人砍的王羽、手下刺傷古龍的柯俊雄、在肥肥葬禮上訓斥鄭少秋的鄧光榮。。。。哪個生活中不是威風凜凜？可黑社會找人演大哥的第一人選還是周潤發，其次萬梓良，出身貧苦的鄉下人，卻比任何人都更嶽峙淵渟。當年薑文要和萬梓良合作《狹路英豪》時，像獵豹一樣較勁、戒備，也是港片看多的緣故。

只有《英雄本色》時，周潤發演了狄龍的小弟，狄龍男一，張國榮男二，結果男三號小馬哥得了最佳男主角，他叼牙簽拔槍、旋轉開槍的慢鏡頭換成其他人一定裝逼失敗。

周潤發有好些角色都強行讓演員羞恥裝逼，黑大衣白圍巾的許文強，用鈔票點煙的小馬哥，邊偷畫邊喝紅酒的大盜。。。。

這次戲精上身的畫家，後半段郭富城演同一個角色，那股梟雄之氣一下子就瀉掉了。有些事只有他能做，別人做就是東施效顰。

一是因為他高大，小頭寬肩長腿，別的男演員站在他身邊就像挨著超模，很難找到自信。二是他有“氣”，人群中的焦點不動不說話也會散發一股氣，迫得旁人不敢多嘴，這股氣生活中的周潤發是沒有的，市民周潤發就像個街坊，只有扮上妝他才是大佬。

如果說區別，萬梓良是壞大哥，周潤發是好大哥。除了威嚴、氣勢，周潤發的大哥有種喜感，他有很多搞怪小人物角色，也有悲愴小人物比如阿郎，《賭神》裡的高進開始是個失憶的白癡，又萌又乖，可後面他臉色一變，梳上大油頭進賭場的那刻，旁邊的劉德華和觀眾都想跪了。

除了喜感，他還有其他大佬沒有的瀟灑，《縱橫四海》裡和鍾楚紅那段輪椅舞仔細一看動作實在太簡單了，可不知為什麽，留給人的印象就是專業，其實兩個人完全憑借的是表情。

李翰祥說周潤發是加裡格蘭特和哈裡森福特的結合體，我倒覺得他更像克拉克蓋博，本人的魅力超過角色魅力。《無雙》裡有一幕他站在樓下，似笑非笑向上望張靜初的神情，那樣子簡直像足了白瑞德在樓下看郝思嘉，只看這個片斷還以為他要勾搭張靜初。就是《臥虎藏龍》編劇王蕙玲說的：他的同一個眼神，可以看情人，也可以看敵人。一般男人哪怕是男明星，超過50歲性魅力就大減，可周潤發就算過了60歲，也是翩翩大哥而不是大爺。

考無線訓練班時周潤發是被淘汰的，又被考官鍾景輝保了下來，他有個死穴是古裝扮相不行，可能因為過於大隻，臉又短，打戲看著也笨拙。《臥虎藏龍》李安想要的李慕白是一個虛偽隱忍的俠客，本來屬意李連傑，改成周潤發後，你會發現他的武打動作的確是比李連傑滯重得多，但這個大俠的虛偽屬性變得更隱形了。

清點帥哥時大家不太想得起周潤發，他給人以帥氣回憶，帥的是他的形體、舉止、氣勢，並不是那張臉。他有點娃娃臉，五官鈍厚，笑起來憨憨的，所以他演的大哥能轉瞬從冷血無情變眉花眼笑老頑童，相反的是劉德華那種比較尖和凌厲的五官更像帥哥。《上海灘》裡年輕的周潤發眼神還比較死，遠沒有後來情人看刀式的鋒利，他的嘴是俗稱的婆婆嘴，癟進去的，不把他算進帥哥不奇怪。

《讓子彈飛》裡周潤發有個替身演員，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絕對不會有人覺得那個演員帥。周潤發其實是用先天的身材和後天的氣場和彌補了他臉的不足，這種玄學大概只能用演技來解釋。

我覺得他最不合適的是演《玫瑰的故事》裡的家明，家明是受過良好教育會樂器的書生，周潤發的江湖氣使他一看就不像愛讀書的——事實也是如此，一個大名潤發，小名細狗的人怎麽會愛念書呢？

但另外一些角色只能周潤發演，比如許文強，不知道黃曉明當年怎麽敢挑戰的？

還有范柳原，看書的時候我就想：蒼黃色的臉膛，粗枝大葉的算不上美男子，無比地懂女人，善於調情，許鞍華版《傾城之戀》女主角選得不夠好，可男主角縱橫五十年再也找不到這麽恰當的了。

如果要拍華人版的《亂世佳人》，再也沒有比四十多歲時的周潤發更像巴特勒船長的了，他的洞察、松弛、熱中帶冷、看穿一切的笑容，在華語影壇已經絕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