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寂滅

滅在朝，在野，在花朵的傷口處。

是流螢，是燈籠，是夢的蝴蝶，都不能引我再誤入歧途。

我是石頭的一部分，蒼蘚的一部分，流水的一部分

你拿起經書，我就是菩提。

你將明月攬入懷中，我就是靜寂。

▌飲酒帖

在雨天，在黃昏，

在被一隻知更鳥遺棄的時刻，

我看到直立的沙漠與倒置的荒原，猛虎與薔薇相互為鄰。

無數個我紛紛呈現——

梅花樣，桃花樣，蓮花樣，

哪個都不是你說的：

一塊生硬的冷鐵。

▌矢車菊之戀

流水無聲。它的沉默帶有佛性。

一定有菩薩看著時間從茂盛到枯萎。

我的身體也由迷惘到清醒。

哦！親愛的，美好的東西都在彼岸。

當我確定無法折斷一支蘆葦，渡過這條河流

那麽，必須學會遺忘。

像一枚魚骨，忘卻水。

▌夜歌

就這樣湧過來，每條乾涸的河道都灌滿了水。

魚群從一條小溪遊向另一條小溪，蝴蝶飛走了，

低處的植物成了水草。搖呀，擺呀！

這夜，月亮罷朝，眾星隱退。

洪水覆蓋了整個村莊，樹林與良田。

水面是一枚放倒的古銅鏡，

映著空蕩蕩的夜空。

▌魂

我始終相信，

那些留在草尖與樹木上透明的殼，

才是一隻蟬真正的肉身。

它很像某些人，

譬如我，順從黑夜久了，

便會在某個清晨離家出走一次。

▌秋深了

荒草匍匐。

舊疾顯山露水。啄木鳥——

那行走山野的郎中，請將我體內的毒素都啄去。

還我一株蓮的身軀。

▌聽曲

——仿蔣捷聽雨

少年橫笛在牛背，

春風灌滿袖，春夢懷中生。

中年抱緊琵琶半遮面，

堅硬的石頭，內藏火種，外有水聲。

老年聽塤屋簷下，像抽出最後一根肋骨，

一座松動的秋天即將倒塌。

▌無題

隱去萬畝雷霆，讓閃電之火僅存內心。

蝴蝶吻過的地方我吻了，蜜蜂抵達的地方我亦涉足。

好像沒什麽遺憾。一切皆在虛無之境。

你抱緊的風月與星辰，我松開的流水與春光。

都是不可挽留之物。

一切終將散去，

哪怕一株稻穀剛在秋日加冕。

▌風雪夜

須暴風，須烈酒，才有江湖的況味。

我等你，撞開我的柴門。

讓你的白馬，欺負我的梅花。

你也可以偷盜，掠奪。殺人，或者再放一把火。

在今夜，大罪與小罪都值得饒恕。

▌能飲一杯無

銀碗盛雪，也盛酒。

來，我要背靠黃昏，一口飲下蒼茫的江山，

讓它著火，讓它燃燒

八百裡。

哦！這無辜的液體，

一次次讓我成為縱火犯。

文字已獲作者范蓉授權，圖片為宋樂天等攝影，圖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