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的4月
“四月最殘忍
從死了的土地滋生丁香
混雜著回憶和欲望”
這是美國詩人艾略特《荒原》的開篇。
的確,4月是屬於感傷的季節。
“回南天”淤積著潮暖的水珠,讓一切都變得朦朧而抑鬱。清明祭祀也讓遙遠的悲感文化穿越2500年時光,投射在當代人身上。愚人節最初的目的,是想用惡作劇來衝淡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對異教徒血腥屠殺所帶來的恐懼。
更別提那些組團逝於4月的名人——拜倫、胡蝶、畢加索、王小波、川端康成、希區柯克、張國榮……他們的追隨者,在整個4月都會以不同形式來紀念偶像,回顧他們的生平,表達自己的哀思。
而旁觀者,更多的是挖掘偶像們背後的軼事和八卦,當做上班時“摸魚”的談資。
在大數據時代,4月網民們盛大的懷念,與其它364天少有人問津的寂寥,讓這些偶像每年都得以“復活1天”。
這其中最鮮明的案例,就是哥哥張國榮。
從2003年4月1日至今,哥哥已離開人間5479天。已是大多數人一生時間的1/5。
電影《異度太空》中消瘦的臉和看懂一切的眼神,是他留給我們最後的禮物。
在拍攝這部有關精神分裂症的港產恐怖片時,哥哥正在經受生理性抑鬱症的折磨。某些看過《異度》的觀眾,甚至自稱從角色裡看到了張國榮本人。
這種帶有詭譎色彩宿命般的巧合,讓越來越多的人試圖通過這部驚悚片來解讀張國榮人生的最後時刻。
有人說他的謝幕演出幾近瘋魔,連聲音都變得顫抖;也有玄學者說,從占卜角度看,該片刺激了他本就脆弱的神經……《異度》豆瓣條目下的影評區,也隨之變成了“哥哥大型悼念現場”。
不只在豆瓣,每年4月1日,微博、朋友圈等社交工具上,人們都在發布想念哥哥的段子。仿佛為張國榮點蠟已成為一種全民運動、或是一張標榜“我是文青”的通行證。
而99%的悼念者,是80、90後。
70後的偶像是張薔、陳玉蓮。00後的偶像在抖音、網絡選秀和古偶玄幻劇裡。唯獨親眼目睹過港樂黃金時代的80、90後們,對哥哥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的,是《胭脂扣》裡那個放蕩不羈,又情根深重的“十三少”,多少年過去,他憂鬱的眼神和美麗的側臉還栩栩如生。
還有終究和愛人相忘於江湖的何寶榮。哥哥自認為這是他最入戲的角色,他為愛癡狂,為情瘋魔,那種以身試火的風情,當今影壇亦難再覓。
《阿飛正傳》裡,他是一隻沒有腳的鳥,一個被放逐的孩子,“它只能夠一直的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落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鳥的宿命就是飛,可惜生了個花的翅膀。
又或者大多數人懷念的,是他《霸王別姬》中的幽怨之美。一折貴妃醉酒,透露十足的明豔。傾國傾城,不過如是。輕柔一笑,也已百媚眾生。
更別提那些一語成讖的港樂金曲:
然而時至今日,旁觀者們這種大張旗鼓的紀念,看上去卻又是非常荒誕的——
一個只在選秀節目中聽過小鮮肉翻唱《我》的人,卻在4.1發朋友圈寫下一行“永遠的哥哥,我們懷念你”,然後貼上一段“我就是我,是不一樣的煙火”。可惜他並不了解哥哥,因為“我就是我”之後,還有“孤獨的沙漠”,以及更重要的是“我喜歡我”。
活在朋友圈裡的巨星
正是這種毫無了解便盲目跟風的“崇拜”,將張國榮這三個字變得無比崇高,同時又無比虛幻。因為這被神化了的張國榮,和張國榮本人毫無關聯。
林夕為偶像崇拜所寫的《開到荼蘼》裡這麽講:
一個一個偶像都不外如此
沉迷過的偶像一個個消失
誰給我全世界我都會懷疑
其實哥哥也早就了解到作為巨星所受到的愛與崇拜,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他曾說:我只是希望做好自己本份,使喜歡我的人繼續喜歡我,使最初不喜歡我的人,至少不要恨我,我已經感到滿足,因為我不聖人,不能夠全世界都要和我共鳴。
我不是一個貪心的人,我希望的就是如果有朋友問起你們八十年代的香港歌星裡面都有誰,你們隨便提起我,我就很滿足了。
我始終相信,藝術家都是“自耗”的,讓別人流淚前,一定先自我感動,讓別人感受到愛,一定會奉獻出自己的靈魂。
但又有多少人,能看到他公眾形象背後那個真實的“人”呢?還是人們寧願只相信他們所願意去相信的那一小部分?
但非常幸運的是,哥哥為我們留下了非常珍貴的“遺產”。那便是以他的人格魅力,所激勵了的那一代80、90後。
比如今年在電視節目裡致敬張國榮配音《霸王別姬》的尹正,就是一位標準的榮迷,當時惟妙惟肖的配音連張國榮曾經的老搭檔張豐毅都聞之淚目。而他的微博,也常常為00後安利哥哥的所有美好與刻骨銘心。
更多被哥哥所激勵的追隨者,集中在豆瓣“張國榮小站”中。他們默默地在哥哥的影像、宣傳物料中發掘出新的“料”,讓大家發現原來張國榮並不只有憂鬱的眼神,他其實是奔放的,熱情的,貼心的,甚至魅惑的……
他們用最溫柔的姿態默默地對Leslie說早安,他們是哥哥“遺產”最好的繼承者:
這才是獻給哥哥最好的紀念。
很可惜,今年張國榮經典影片回顧展上,霸王別姬被突然撤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