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尚智、劉旭強/封面新聞
當天事故場景 本文圖片均來自封面新聞
封面新聞4月18日消息，4月16日，天有些陰。
山東省濟南市歷城區董家鎮，一個總人口有4.9萬人的小鎮。
齊魯天和惠世製藥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和惠世），就坐落在這個小鎮的南端。
4月16日下午1時許，封面新聞記者在這家製藥廠的門口看到，這家藥廠看起和往日沒有太大不同，兩名身穿著藥廠制服的員工正在門口小憩，雖然事故才過去不到20小時，但是他們已經正常上班了，“沒有放假。”
很難想象，就在20個小時前，這裡發了一起重大安全事故：2019年4月15日15時37分，位於這家製藥廠凍乾車地下室內，在管道改造過程中，因電焊火花引燃低溫傳熱介質，產生煙霧造成10人死亡，另有12名救援人員受嗆傷。
而且，這並不是這家藥廠第一次因安全事故而引來媒體和公眾關注。
封面新聞記者的走訪調查中，因經常聞到臭雞蛋味的“刺鼻氣味”，家住藥廠附近的多名附近居民表達了不滿，一名小學生的家長更是直接形容為“毒氣”，氣憤的說：“這個工廠我們已經受夠了，希望它能夠搬到它應該在的地方！家裡要裝空氣淨化器才行，而且我女兒的學校就距離這裡不過500米！”
然而封面新聞記者調查了解到，這家藥廠的未來可能還要擴張，甚至“吞掉”隔壁的歷城二中學校地塊。
【現場調查】
民憤已久
當地居民：臭雞蛋味的“毒氣”聞夠了！
“這個工廠出事不是第一次了，還經常發出難聞的味道，早點搬走最好。”說起天和惠世，附近的居民顯然都沒什麽好感。
4月16日下午2點左右，封面新聞記者來到董家鎮，一走近天和惠世廠區的附近，隨著起風就能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刺鼻氣味，類似臭雞蛋的味道。
從地理上來看，天和惠世的廠區北臨住宅區文興苑，街對面也有一排商戶和住宅。在其北邊，不到五百米處就是董家鎮中心小學。當日下午五點，附近住戶趙先生正在學校門口，來接即將放學的女兒。他告訴記者，從藥廠冒出來的味道讓人崩潰，雖然不是隨時都很明顯，但不定期地，這股異味會突然變得濃烈，難以忍受，很多住戶不得不安裝空氣淨化，“白天基本不會很明顯，主要是在夜深，特別是有風的時候，一股像臭雞蛋似的味道就會特別明顯。有時候在凌晨時分，自己也能聞到這股味道。”
同樣，廠區附近一位快餐店服務生說，自己在學校接孩子的時候，有時甚至也能聞到的異味。這樣的異味和接連幾次事故令附近居民感到不安，但他們更多的是表達的是一種無奈，“我們就生活在這裡，總不能因為這事兒搬走吧。”一位住戶說道。
“這個工廠我們已經受夠了，希望它能夠搬到它應該在的地方。”作為小鎮最接近廠區的住戶，趙先生將這股異味形容為“毒氣”，直言不諱的希望這家藥廠搬走。
事發不足20小時
出事藥廠已恢復生產秩序
4月15日15時37分，這家製藥廠凍乾車地下室內發生的安全事故致10名員工死亡。
而這是天和惠世自2015年年初以來的第四次事故，其中2016年10月10日生產廠區的爆炸事故，雖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引發了天和惠世僅有一牆之隔的歷城二中師生的抗議：因無法忍耐製藥廠傳出的刺鼻異味，選擇戴口罩上課。
“正常作業，沒有休息。”4月16日下午2點左右，封面新聞記者看到兩名穿制服的廠區員工，在問及本次事故的情況後，一名看起來30多歲的員工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他表示自己並不在涉事車間工作，對事故的原因也並不了解，此後便不再多言，而另一名中年男子始終沉默不語。
由於本次事故發生地在該藥廠的地下室，且目前未有事發車間內部視頻或圖片流出，因此事故發生時的悲慘場景可以說是一個謎團。
16日下午三點左右，記者向濟南市相關部門和涉事工廠相關負責人詢問事故原因時事故稱“原因仍在調查”中，不過截止記者發稿仍未得到進一步回應。
據濟南市相關負責人介紹，事故發生後，現場沒有引起火災；對周邊生態環境未造成影響；12名傷員傷勢輕微，正在醫院接受治療；企業生產秩序已恢復正常。事故原因正在調查中，將依法依規對相關責任人予以嚴肅處理。
【選址爭議】
隔壁中學“人去樓空”
天和惠世的製劑園項目正在施工
對天和惠世有意見的，不只是董家鎮中心小學的家長。當地居民告訴封面新聞記者，與天和惠世僅有一牆之隔的“鄰居”歷城二中，早已對其積怨已久，一度師生不得不戴口罩上課。
但16日下午4點過，封面新聞記者來到歷城二中原來的校址時，這裡已人去樓空，學校操場也凹凸不平，顯然已經荒廢許久，只剩下幾位保安在門口看守著，看守稱“歷城二中早已搬走”。
可以查閱到，天和惠世2016年10月的事故後，歷城二中的官方網站上發布了《歷城二中致學生家長的一封信》稱，歷城區政府擬將歷城二中遷建至董家鎮南側的唐冶新區，新校區將在當年底開工建設。另據該校官網介紹，2018年8月，歷城二中整體搬遷至唐冶新區。
老校區雖然沒有了師生，但是卻有不少建築工人進進出出，在學校操場背後正在熱火朝天地施工。封面新聞記者在在工地的一旁看到了施工項目介紹：齊魯天和惠世製藥有限公司計劃利用原歷城二中地塊建設製劑園項目，計劃總投資約26.8億元，用地面積約330畝，建設無菌凍乾製劑車間及配套動力車間、高架立體庫等9棟單體建築，建築面積約19萬平方米，”項目建成達產後，預計實現年銷售收入17億元，年上繳稅金2.5億元。“
從地圖上可以發現，如果該公司最終在原歷城二中地塊完成了項目，幾乎對南面的住宅區形成了“半包圍”，同時與董家鎮中心小學相隔的，也只有一條雙向車道。
質疑選址
當地住戶與環保局對簿公堂
事實上，對於身邊製藥廠的選址，不少人保持著懷疑的態度，甚至有居民為此選擇走上法庭。
封面新聞記者從天眼查的相關訴訟中發現了一起案例。2017年8月，董家鎮居民宋先生向濟南市環境保護局提起訴訟。原因是齊魯天和惠世製藥有限公司東北部的生產車間距其所住地點不足百米，他認為這違反《危險化學品經營企業開業條件和技術要求》中，“大中型危險化學品倉庫與周圍公共建築物、交通乾線、工礦企業等距離至少保持1000米”的規定，致使其長期生活在有毒有害物旁。但另一方面，濟南市環境保護局在2015年5月20日作出濟環報告表[2015]32號，認定齊魯天和惠世製藥有限公司東北部的生產車間符合環評標準。
於是他提出請求撤銷被告濟南市環境保護局的相關批複。不過法院以該批複程序正當，事實確鑿，最終駁回了宋先生的訴訟請求。
但儘管如此，天和惠世還是經常因為環保問題被點名。山東省人民政府曾於2016年發布的一份環保專項檢查情況中，通報點名批評了150多家存在環保問題的企業，而這份“環保黑榜”就包括天和惠世製藥有限公司，上榜的原因是“因公司危險廢物未按規定進行分類收集、危險廢物標識不全”；2018年，濟南市環保局有關部門研究發布的《濟南市2018年重點排汙部門名單》中，齊魯天和惠世製藥有限公司也在其中。
【藥廠幕後】
五年發生4次事故
這家製藥廠背後的濟南首富
天眼查數據顯示，天和惠世製藥公司成立於2006年，是由齊魯製藥有限公司和安替香港國際有限公司共同投資成立的合資經營企業，其中齊魯製藥有限公司持股比例為60%。
封面新聞記者梳理發現，天和惠世法定代表人為李保勇，實際控制人為李燕，佔股約16.08%，其次是李伯濤，持股比例約15.38%。現任齊魯製藥集團黨委副書記、總裁的李燕是齊魯製藥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李伯濤的女兒。
李伯濤這個名字當地人可以說非常熟悉。據公開信息，李伯濤家族曾以財富172.71億元登上2016年濟南首富。2009年，李伯濤將集團總經理一職交給女兒，李燕當時年僅35歲。
背靠首富，天和惠世的發展自然是“不差錢”。
封面新聞記者從查閱該公司官網了解到，天和惠世已累計投資10多億元人民幣，佔地28萬平方米，擁有技術先進、凍乾規模超大的無菌凍乾車間群。還提出“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企業是公司的長遠發展戰略。
但在一位環保行業人士看來，只要居民能夠聞到明顯的異味，那就說明企業的環保方面的工作是有問題的。2018年8月23日，濟南市化工產業安全生產轉型升級專項行動領導小組辦公室發布了一批濟南市城鎮人口密集區危險化學品生產企業搬遷改造企業名單，齊魯天和惠世製藥有限公司赫然在列，由於安全防護距離不符合要求，被要求就地改造。
該人士分析，相對於主城區，董家鎮的地價要便宜許多，搬走肯定對企業來說是不劃算的，只能尋求讓附近小鎮的居民搬走，從而達到獲取“安全防護距離”的目標。他說，作為實力雄厚的製藥廠，未來肯定需要繼續擴張，“但是一個本來就有環保問題的製藥廠，新建的廠區能否達到的標準，我持懷疑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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