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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不壓正》,讓薑文飛一會兒

電影《邪不壓正》劇照

7月13日影片上映當天早上,《邪不壓正》豆瓣放出來的評分為8.2,這已經是經典之作的水準了。但是別急,讓薑文飛一會兒吧,到了晚上,評分就降到了7.2。

文 陳令孤

(本文涉及部分劇透)

這一次,薑文沒想站著把錢掙了。

《邪不壓正》的宣傳期,他上了因小女生搶C位而火熱的綜藝節目《創造101》,作為嘉賓宣布成團選手的名單。要知道,薑文基本是不上綜藝節目的,連央視的《開講啦》邀請都沒去。但這一次,他放低了姿態,並以雄壯的聲音打趣說,自己以後也要參加女團。

薑文在《創造101》登場 圖/新浪電影

之後,他就在網上大面積收獲了一個昵稱——文文。不知他聽了是什麽感覺,是否會想起小時候父母喊他回家吃飯的時光。

這倒讓我想起2005年,陳凱歌和妻子陳紅給影片《無極》做宣傳時,觀眾在下面起哄,讓他倆接個吻。陳凱歌說,別急,待會兒我們會接吻的。陳凱歌在北電時的同班同學,上海導演彭曉蓮知道後,說:“我心裡特別難過,我都想哭。”

她當然不是哭陳凱歌娶了陳紅,而是說,做導演怎麽能做到這個份上,要通過這樣的表演來給自己的作品賺吆喝?

那時,中國導演紛紛賠著笑、低頭取悅觀眾,薑文卻宣布:“我要站著把錢掙了。”他給了影迷們一份高貴而純真的幻想,並就此成了神。

如今,到了年輕就是財富的時代,連最後一個鬥士——薑文也彎下腰、淪陷了。他曾在訪談節目中說,要拍一部兒子能看懂的電影,結果兒子說很舒服,所以他覺得拍對了。

還別說,效果不錯,7月13日影片上映當天早上,豆瓣放出來的評分為8.2,這已經是經典之作的水準了。但是別急,讓薑文飛一會兒吧,到了晚上,評分就降到了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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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不壓正》原本名叫《俠隱》,和原著小說同名。但在定檔時,突然改了名。

薑文給的原因是,他把電影介紹給別人時,有人聽成了“瞎眼”,還以為是在講拉二胡的瞎子阿炳的故事,害怕其他人也產生耳誤,才改了。

原著小說《俠隱》和青年時期的作家張北海

我想,更大的原因還是向“民國三部曲”的前兩部看齊,都保持四個字。畢竟,薑文也是部隊大院出來的,對軍隊的步調一致不陌生。但是這一改,用了一句人人都熟知的大白話,就顯得太直白,也太簡單,少了可供回味的余地。

這或許也是薑文想要達到的效果。以前,他拍電影的標準是自己高興,不管觀眾能不能看懂。這一次,由於力求把最簡單的東西給大家,他主動背棄了小說原來的基調。

張北海的原著用的“隱”字,是有意味的,小說中的李天然回北京後,相貌和身份都變了,藏在暗處,仇恨也是埋在心底的,只能暗地裡去調查仇家的蹤跡;同時,仇敵朱潛龍,也藏在暗處。他是便衣隊隊長,整日不見首也不見尾,李天然花了很長時間,在巧紅和藍青峰的幫助下,終於找到他。

而在電影中,李天然一開始就把報仇的目的亮了出來,並在回京當晚就和朱潛龍見了面,還握了手。之後,“報仇”就掛在他嘴上,急迫而莽撞,一點沒有隱藏下來做周全計劃的考慮。

薑文和彭於晏對電影的宣傳十分賣力

就這樣,影片把一場謀略加武力的較量,變成了正邪雙方的直接對抗。拉伸敘事節奏的懸疑也就此消失,沒有了曲徑通幽處,也沒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觀眾們的唯一期待,就是這倆人什麽時候開始乾仗,而結局是顯而易見的,邪不壓正嘛。至於中間的時間如何消磨,只能靠那些強行加入的段子。

這樣一來,電影不是靠人物驅動故事向前發展,而是由既定的結果牽著人物往前走。角色的性格都是模糊的,李天然一邊心懷仇恨,一邊嬉皮笑臉,像是有人格分裂,同時還有點愚蠢。我實在搞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去偷日本人的印章,還要蓋在唐鳳儀的屁股上,故意暴露自己。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可能,這只是滿足薑文個人的惡趣味罷了。而他的目的,也不過是逗人一笑。

電影《邪不壓正》劇照,許晴飾演唐鳳儀

類似對故事的情節發展沒什麽用的情節處處皆是。片中人物的特點都不是他們在那種氛圍裡應該有的樣子,而是薑文刻意貼上去的。比如,薑文自己扮演的藍青峰,究竟是個什麽人?如果說是美國人的間諜,為什麽要幫助朱潛龍反清複明?直到最後,也沒見藍青峰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來,成了個模糊的存在。

電影《邪不壓正》劇照,薑文飾演藍青峰

當薑文這麽設計的時候,他心裡有糾結嗎?我想是有的。因為影片中有一個重要的改編,就是朱潛龍口口聲聲說,是李天然殺了師父,還把他雕成一條狗,跪在師父面前。即使倆人打到高潮時,朱潛龍也沒有改口。

此刻,要是有個大轉折的話,薑文就還是那個給人驚喜的薑文了。

可惜沒有。這隻成為一個毫無意義的幌子,留下的,是不變的劇情軌跡,和毫無期待的結局。

2

十年前,薑文去買《俠隱》的改編版權時,高曉松也看上了這部小說。但遲了一步。相信高曉松看了影片後,放心多了。高曉松最喜歡的部分,是小說中對北京市民生活的描寫,薑文竟然沒有拍,那麽高曉松就可以再拍一部。

高曉松在《曉說2018》裡提到很喜歡原著《俠隱》

在內務部街胡同長大的薑文,為什麽不想著還原一個過往的北京面貌呢?這與他的審美取向有關。他渴望表現的,是一種夢幻的真實,而不是實在的生活。他的電影畫面總是很乾淨,通過人物的戲劇化言行來營造氣場,而不是靠搖煤球、捏糖人這些街景來烘托氣氛。

但要講述這樣一個武俠故事,又離不開大量的外景和場面,薑文於是就讓主角跑到房頂上去。瓦片看起來是整齊又純粹,在飛簷走壁的高手腳下,更像是一覽無余的操練場,而且要比展現街景容易得多。如此,複雜的問題就簡單化了。哲學上講“形而上”和“形而下”,前為虛,後為實,薑文用“屋頂上”和“屋頂下”來對應,聰明著呢。

在《俠隱》中,李天然只是在夜深人靜時,穿上夜行衣,上到屋頂去探查敵情。而在《邪不壓正》裡,他大白天就往屋頂上跑,絲毫不害怕被人發現,同時,也看不出對李天然的復仇起到什麽作用。

比如,李天然在醫院看到朱潛龍後,立馬追著他去了行刑現場,而朱潛龍幾槍殺完人後就走了,知道這個地點又有什麽用呢?說白了,就是讓李天然有一個跑酷的機會,讓畫面好看點。你可以說這是薑文的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也可以說是不講邏輯。

《邪不壓正》劇照,巧紅(周韻 飾)俯看李天然(彭於晏 飾)

當李天然在屋頂時,薑文也安排妻子周韻上了屋頂,並且高高地站在天際線上,俯視著下面的李天然。這不是薑文第一次這麽做了,《太陽照常升起》中的瘋媽也是如此,動輒就跑到樹上去。不過,在那部片中,周韻抬頭看的是她的兒子房祖名,到這部影片中,看的對象變成了彭於晏。但給人的感覺是差不多,他們像一對母子,或者嬸嬸和侄子,就是不像情侶。

廖凡曾在採訪中評價薑文電影中的周韻

而一旦離開了飛在半空的夢幻,當薑文想要表達實在的內容時,又會產生一種令人不適的生硬感。從影片一開始,日本人一刀砍斷師娘的頭,她的身體卻依然像服裝店裡的塑膠模特一樣站立著,這種生命如塵埃的不適感就有了。後來,藍青峰被拔牙,一顆顆牙齒落地,像啤酒瓶蓋子被揭起來,影院裡陣陣驚呼,這是一種殘忍的刺激。

這個時候的薑文,成了昆汀·塔倫蒂諾,成了三池崇史。可他並不是以暴力美學為標誌的導演,何必如此呢。

在最後的結局中,唐鳳儀從圍牆上縱身跳下,就像當年王國維跳湖,用生命為逝去的時代和城市殉葬。但是,她落下來時,恰恰砸在一個興高采烈的日本人身上。於是,一個悲劇的故事,就變成了無厘頭。當觀眾哄堂大笑時,又會突然驚醒:不是有人死了嗎?不是應該悲傷嗎?

這種無所適從,正是《邪不壓正》的基調,也是薑文的電影總能引發爭議的原因。

他始終沒變,一邊故意挑逗觀眾的感受,挑逗成功後,又開始製造衝突和不適。本質上,他和影片中的李天然一樣,總想躍上屋頂飛奔,觀眾則變成他腳下的一片片瓦塊,被他踩來踩去,踩得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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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敘事上的這些漏洞,《邪不壓正》不能看整體,甚至當你追問薑文到底想表達什麽時,會發現無法找到答案。如果還想有所得,就要把影片打碎、分解、挑揀著看。在一個個的片段裡,藏著他的私貨。他自己也曾說過,導演有私貨,才叫創作。

電影中老北京城的面貌

如同電影本身的夢幻氣質,薑文要展現的,不是北京城的面貌,而是要明確歷史的概念。影片開頭,當李天然回到北京時,發現很多人在拆城牆。那時候大清已亡,紫禁城也沒人守護,很多人把磚拆了,抱回家。懂點事的,當做古董保存;不懂事的,就砌豬圈了。很多人批判是建國後毀了北京城,實際從民國就開始了。

知道了城牆是怎麽沒的,還得交代下城牆是怎麽來的。所以,薑文在敘事中,加入了一個朱潛龍和朱元璋相貌對比的畫面,相似度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這是觀眾第一次笑瘋了之處,但在搞笑的背後,薑文想說的是,北京城是明朝皇帝建的,現在還得朱家人來管。

朱潛龍(廖凡 飾)和朱元璋相貌對比圖

還有藍青峰和朱潛龍在吃飯聊天時,說蔣介石這個人不可信,因為他是個寫日記的人。這種讓人會心一笑的段子,與劇情本身沒多大關聯,就是薑文拿自己的所思來逗貧。但是仔細想想,的確是這麽回事。如蔣介石、胡適等人,年輕時就知道自己以後會進入史書,日記也會被人研究,所以不可能將太多真心話寫到本子裡。說謊是有可能的。

在原著中,李天然回北京後,職業是報社編輯,但在電影中,變成了醫生,而且是婦產科醫生。這個身份對他的復仇沒產生任何作用,為什麽要改呢?有兩個目的,一個是為了接那句台詞:我不是回來送死的,我是接生的;再一個就是為了植入協和醫院所供奉的腎的段子。

婦產科醫生李天然能給鳳儀打“不老針”

雖然影片沒有指名道姓,但這個腎顯然就是梁啟超的。流傳的故事是,當年他得了病,去醫院做手術,結果醫生治錯了,把好的腎割掉,留下了壞的那個腎。但梁啟超推崇西醫,害怕別人趁機排斥西醫,堅持不起訴醫院,因此病逝。這是一個荒誕的故事,但又有一種大名士獻身科學的悲情感,就像薑文電影的感覺,戲謔中有悲涼。

在影片裡,薑文不但殺死了《俠隱》的風格,還在劇情上殺死了向他推薦這本小說的人:著名編劇史航。薑文的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影評人捧起來的,但他其實又看不起對他的影片指手畫腳的人。於是,在這部影片裡,史航扮演的華北第一影評人,被戲弄成潘公公。有位叫圖賓根木匠的影評人曾說過:影評人評電影,就像太監談做愛。最後,這個潘公公被插了兩槍,死了。

這似乎代表了薑文對影評人的輕蔑和不屑,但是潘公公又是為了救人而死的,有種舍生取義的悲壯感。到底哪一個才是薑文的意思呢?也只有他知道了。在他的影片中,許多類似的細節之處,都會產生這種讓人模棱兩可又忍不住去解讀的感覺。

因此,至今多數人對《邪不壓正》的評價只有三個字:很薑文。這是典型的薑文風格的電影,總在天上飛,有種狂歡恣肆的酒神精神。他也經常把拍電影當作釀酒的過程。可在這部片裡,他家的祖傳好酒,被李天然給喝光了。接下來該釀什麽酒了,這是個問題。

不過,薑文在一次訪談中說,還可以拍一部講述國足奪得世界杯冠軍的電影,但要按科幻的手法拍,一定是最好的科幻片。顯然,這是中國足球至今被黑得最慘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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