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源村，七夕夜、圓滿宴、那些叫茉莉的姑娘

七夕夜

就像奧爾罕·帕慕克《紅發女人》裡所寫：在我父親看來，最大的幸福，是年輕時和一個姑娘為了理想一起興致勃勃地讀書，然後娶她為妻。

這不僅是老一輩人的青春和愛情，也是來余乾湯源的五百個年輕人所愛的。

無論戀愛中，還是正單身，都願意來唱一首情歌、猜一個燈謎、朗誦一句詩詞。於是那個七夕夜，我聽到了各式各樣的放肆和克制。

菜地、采摘園、“老房子”酒吧、文脈相承的書院和寫作營、村莊人清新友好的種種，夏天的日曬豆豉醬、茄子乾、荷花芯和野生百合，到處雞鳴狗叫，傍晚的時候從老奶奶到小娃娃一起吃飯、嬉戲、聊天、出汗，笑聲此起彼伏。湯源，最適合在這裡擁抱鄉愁和過往的情懷，最適合在這裡看露天放映的《大話西遊》和《天仙配》。

湯源村百合園和荷花田裡的花，一輪輪地生長、開放、落下，自由自在地。

我來的時候，成千上萬朵花都已經開過了，但是花瓣被曬乾、做成了食物，一品嚐、過往的香氣好像留下來，如同親身光顧了小村莊的大花園。村裡人為年輕的孩子們送去幾朵荷花，希望他們一邊有了情和愛，一邊有了高潔和美德。

不是一派水色的明亮太空，也不是鏡面餐桌，而是農耕歷史的土地的顏色和親切淳樸的原木色調，老木板一直延續到如今的建築的地面上鋪著在那裡。

鄉愁書院和《三清媚》寫作營外各放映著電影。那麽多人聽著那句“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大概在這樣的鄉村，在這樣的夜晚，更加能讓人懂得愛的深刻，更加地讓人與整個外部世界隔絕。

他們有猶疑、有缺點，也有自己的情感模式和百折不回。她們美麗、脆弱、不願面對分離。這樣的男孩女孩，不再是在商場的櫥窗裡，電腦和手機前，眼看各種關於七夕的資訊。

而是坐在秀美的村莊裡，面對著一面露天的螢幕，突然感到有處可去，有一個位置可以默默地坐在那裡。

圓滿宴

湯源村諧音湯圓，再一問，村裡的女人心裡大多有著圓圓滿滿、一心一意的期待，於是大家開始做起代表最能圓滿的食物。

她們身上有著中國舊式女人的傳統和賢惠，不去想著做什麽花容月貌的村花，也自知沒辦法擁有享受生活、出門前噴上香水的命運。她們非常淺顯地，覺得做出圓圓、飽滿的食物，親情、愛情、友情就能圓滿。

村子裡的年輕女孩有的外出打工回來，有的在茶館工作有的在村裡的鄉愁書院工作，有的成為講解員。新農村建設讓老百姓的生活越來越好，3A鄉村旅遊示範點的湯源，人人都是幸福的。

老人們常常是滿臉掛笑，她們說七夕七夕，那是年輕人的節日，但自己要盡全力送上祝福。老老小小的一大家人，三個姐妹，嫂嫂和婆婆，還有自己的母親。老中青三代決心做一系列圓形的代表一心一意的食物，湯圓，蕎麥果、肉丸、饅頭、蒸芋頭、雞蛋、棗子、葡萄、柚子。

蕎麥果裡麵包著三種餡，甜綠豆、蘿卜絲、南瓜，一碗湯圓有芝麻餡，紅豆餡，紫薯餡。肉丸子也都是現做的。葡萄和棗子也是她們起早去采摘的，葡萄是從湯源村附近的葡萄園裡采摘的，棗子是上山去大顆的棗樹上打的。

不是什麽小資的、文藝的食物，是老百姓家家戶戶在自己廚房就可以做出的。我不敢說這也算是她們的創意，但我敢說米其林三星的廚師都會生發感慨。

她們為做出一桌全代表圓圓滿滿的食物，而真切，而表達了自己的態度，而忙碌得一整天連打個盹的時間都沒有。而是她們用自己有限的知識和見解來應景的一份心意。

也許正是小村莊，每個老人都有著希望年輕人的七夕節圓圓滿滿的願望，每一個嫂嫂和姐姐都用自己婦人的手衷心地製造著圓滿。七夕節那一整天，沒有烈日，只有微風，氣象格外好。村裡人有條不紊地端上食物，既不浪費，又不乏味，每一張木桌，每一碗食物都充滿了愛情的氛圍。

後來連那一天的落日都是紅紅的，豔豔的，成為了契合著圓滿的一道景觀。

茉莉

在湯源村，有一個姑娘叫茉莉，日日做湯圓、煮湯圓，隻覺得在自己諧音“湯圓”的家鄉湯源村，做湯圓是很有趣的事情。她在我們三清媚設在湯源的文學莊園管事，丈夫在杭州打工。

她總是穿著高跟鞋和蠻好看的衣服，把長頭髮盤起來坐在那裡泡茶。很多見過她的人，都說此時見她與第一次見她相比，氣質有了很大的變化。因為她已經會興致勃勃地讀書，然後記下來此地的作家們說的話，從好看的書上做一些摘抄，每天晚上回家寫幾段文字。

情人節的晚上，湯源村舉辦了“甜蜜七夕·我在湯源等你”的活動。

七夕節的當天，也是我們三清媚湯源村文學莊園開營的滿月宴，兩下結合成為談場文學戀愛的七夕夜。品湯源美食、賞湯源美景、露天放映經典愛情電影、詩詞和燈謎的競猜，還有不少戶外K歌和答題的環節。

茉莉忙著招呼和幫忙，踩著一雙白色高跟鞋、穿著活動T恤，必要時騎著她的電動車在酷暑中往返。這是我第三次見她，看到她奔波流汗的樣子我有點晃神。

我想，要是她的丈夫不出去打工，這樣一個漂亮的妻子，他一定是要保護著和寵愛著的。可是我聽說了她家原來是貧困戶，公公的身體有嚴重的頑疾，經過了開刀、住院一系列，每個禮拜還要坐班車到縣裡醫院做治療。病人難熬，病人身邊的人也是受挫的。

她丈夫於是到杭州去賺錢了，她沒辦法離開，因為老老小小要靠她照顧。看她在朋友圈寫下：沒有情人的情人節依然過得很開心，因為有了《三清媚》這個大家庭……今晚媽媽和幾個閨蜜來了都沒時間陪，她們還特意跑進寫作營看我。

我問她為什麽會愛上文學，為什麽要加入三清媚，沒想到她滔滔不絕，語氣裡眼神裡手上的姿勢裡竟然有一種激昂。毫無疑問，文學的種子開在了她的心裡，我完全能感受到她的熱愛。她畢竟是個女性，需要關注需要陪伴需要抒發，她遠在杭州的丈夫沒有做到，而文學做到了。一定有些文字在某個時刻打動了她，同她有了“友誼”。

七夕活動籌備的期間，我去了兩趟她的家裡，有天晚上還因晚上需要網絡借住在她家。

令我驚訝的是她家裡的乾淨，還有她內心的渴望。她很自豪地告訴我家裡被評為村裡最乾淨的一戶家庭，除了廚房、洗手間、房間裡收拾得乾淨，她還渴望內心的明白和清醒。我臨走時，她硬要我送一本書給她。

在這樣的鄉村，在這樣熱鬧的七夕，在五百個對詩文有著愛好而來的青年身上，我反而最先看到一個平凡的農村女性的柔弱和明慧。茉莉的丈夫賺夠了錢或許會回來，她公公的病或許會完全好，她所在的湯源村或許真會因為旅遊而致富……我想在這些好事會陸續發生，而眼下，她最好的是認識了挫折，認識了孤獨，認識了文學。

她還會把文學帶到有沉重病痛的公公、在外辛苦打拚的丈夫、正在讀小學的兒子、一樣生活在湯源村的姐妹們的心裡。這個七夕，她的心裡大概有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樣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