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伊斯坦布爾到眾神的黃昏 14年後AC米蘭夢回地獄天堂

撰文/冷雪

你是否有過這樣的經歷？曾經的悲苦喜悅，因為似水流年的力量，而變得稀薄、寡淡。以至於連你自己都已經認為，那早已成為了歷史。但是不經意間，當你看到了什麽：比如一幕相似的畫面。於是，突然之間，那些曾經讓你狂悲狂喜、徹夜難眠的情緒洶湧而來，讓你沉湎其中，讓你不可自拔，讓你瘋瘋癲癲。【意甲專題】

這個夜晚，AC米蘭球迷，就在感受著這樣的時刻。

在今晨安菲爾德球場，利物浦元老隊與AC米蘭元老隊的比賽，遠不如16年前的伊斯坦布爾之戰，或是14年前的雅典之戰那般刺激膠著，令人窒息。兩支曾經在歐冠決賽裡殊死搏殺，兩隊數十名親歷了當年史冊兩戰的球員，顯得非常友好、非常輕鬆。畢竟，這只是一場慈善賽，勝負並不重要。就像魯伊-科斯塔所說：“當我接到邀請時，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我也想知道，那些‘老家夥’們現在過的怎樣了。”

就像是一次休閑派對，就像是一次老友聚餐。友善、和諧、輕鬆、溫情脈脈。

但是對看客們而言，這卻並不輕鬆。時時襲來的回憶，洶湧、澎湃、沸騰、如在昨天。

比如第80分鐘，當雙方2-2戰平，比賽臨近尾聲時，傑拉德弧頂連續過人，然後一記迅如奔雷的貼地勁射，讓AC米蘭元老隊最終輸球時，很多球迷，想起了16年前發生在伊斯坦布爾的一切。

那一天並沒有殘陽如血，那一天也沒有月黑風高。但那一天，銘記在很多球迷記憶中，一生難忘。先是皮爾洛精準的任意球助攻，馬爾蒂尼人群中凌空勁射破門。

再是舍甫琴科彪悍的突擊助攻，克雷斯波精準的十步一殺。阿爾卑斯山腳下的亞平寧球隊，半場3球領先於英吉利海峽對岸的島國球隊。那如夢似幻的比賽進程，那歡呼雀躍的白衫猛將，那半場休息就響徹更衣室的歡歌笑語，讓人們以為，那將是AC米蘭隊史最巔峰最美妙的一夜。如果故事就這樣結局，那再完美的設計者，也想不出比這更皆大歡喜的喜劇。

但是許多年後，兩鬢斑白的馬爾蒂尼歎息：“那場比賽，我們統治了幾乎對手所有時間，除了十分鐘，然後我們就輸了，多麽奇怪啊！”在那一天，很多摯愛紅黑軍團的少男少女們，從喜笑顏開，到呆滯不動。他們曾經因為偶像英雄的雄武陽剛、風華絕代而愛上他們，但那一天，他們看到的是自己英雄的無助、夢魘和脆弱。他們曾經因為足球帶給他們無上的喜悅而愛上這項運動，但那一天，他們知道原來足球讓人痛苦時，竟是那麽千刀萬剮、痛不可當。

在今晨的安菲爾德，慈善賽第61分鐘，皮爾洛一記華美的任意球，越過人牆急速下墜，竄入球門死角，讓紅軍門將全力以赴卻又呆若木雞。當這個進球出現時，一代球迷的記憶，又回到了12年前的那個愛琴海邊的“眾神的黃昏”。

那是伊斯坦布爾慘案後727天后，在雅典，帶給AC米蘭噩夢的老對手再次出現在歐冠決賽裡。全世界都在提醒AC米蘭：想一想，兩年前……

那次被逆轉，至今仍然不斷被人提起——每逢足壇出現大逆轉，這樣的記憶就會被拉出來鞭屍，AC米蘭一代傳奇和億萬球迷的夢魘，就會成為笑料、背景、襯托，今時今日，總會有人奉勸被逆轉的馬競，或者巴黎，或者任何球隊“想一想當年的AC米蘭是何等冤罪殺機，那麽，你們有什麽過不去的……”

佛曰：揭開的傷疤不腐爛。但足球世界不相信這些。足球更相信這樣的詞匯：知恥後勇！王者歸來！快意恩仇！以血還血！

12年前在雅典，揭開AC米蘭復仇大戲序幕的，就是皮爾洛的圓月彎刀：他的反物理電梯球射穿人牆，機敏如豹、詭詐如狐的因扎吉在人牆中稍稍碰球變線，讓雷納猝不及防，也讓紅黑軍佔得先機。

今時今日，在安菲爾德的慈善賽裡，卡卡拖著他這些年來舊傷反覆發作的腹股溝，完成了一次風速突襲。但是他的突破，被已經滿頭白發的卡拉格阻擋。攻防雙方相視而笑，燦若朗星。

同樣在這場比賽裡，卡福在右路一記精確傳中，禁區內已經從教多年、剛剛結束博洛尼亞執教歷程的因扎吉，一記轉身倒鉤打門，卻因為他的身體已不複當年那般迅捷，球打高了。因扎吉稍覺尷尬，只能聳肩。

這就是歲月的力量，再強的人類，也逃不過歲月的洗練。但kop們和內裡們怎麽會因為今時今日的一切，而忘記當年的一切！當年，愛琴海邊的復仇之戰裡，正是那時“鮮衣怒馬少年時”的卡卡迅猛、彪悍、不講理的直傳，正是那個“看起來像少女般清秀文弱，但手中握著鮮血淋漓的屠刀”的因扎吉機敏的單刀叩關，完成了AC米蘭華麗的復仇。

那是一代AC米蘭傳奇的謝幕之戰。自那之後，紅黑軍每況愈下，跌入低谷，如今更是缺席歐冠多年，如一隻受傷的野獸，躲在角落靜靜的舔著自己的傷口，靜待時機去完成下一次捕獵。於是07年的雅典之戰，被AC米蘭球迷賦予這樣一個名字——眾神的黃昏。

14年後的現在，回憶起當年雪恥復仇的暢快淋漓，回憶起眾神退位的盛世斜陽，又怎能不讓一代球迷感傷、動容、五味雜陳！

這些年AC米蘭沉淪低谷，風光不再。以至於歐冠決賽在聖西羅球場打響，AC米蘭偏偏連歐聯杯都沒有資格參加；以至於隨便一個95後的球迷就會面帶鄙視的嘲諷吾輩：還做意甲呢？二流爛隊，不值當啊……

當輸球和低迷成了習慣，當複興的希望還在遠方，AC米蘭球迷們紛紛選擇蟄伏，甚至遠離足球。或是因為工作，或是因為家庭，或是因為年事已高已無法承受頻繁熬夜，或是因為醫生叮囑必須規律生活作息……總之，當年那些為了米蘭狂悲狂喜、垂淚雀躍的少男少女們，如今都已變得寵辱不驚、佛系淡然。或許連他們自己都認為，他們已經過了再為足球，再為AC米蘭而情緒沸騰的年紀了。

但是感謝這場安菲爾德的慈善賽。當那些“年老色衰”的昔日英雄們，再次製造出似曾相識的橋段時，螢幕前的那些已經不再年輕、不再激情、不再活力四射的禦姐老男孩們，突然如回到12年前和14年前一般，嘴角因為今天的比賽而勾勒出淺笑的弧線，胸中卻沸騰著洶湧澎湃的回憶和激情！

是的，那發生過的一切，根本就是永遠不會被遺棄的記憶。那些時光，根本就是一代人畢生都不會被淡忘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