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我媽說了，她要敢生二胎，我就跳樓。」
「我媽要是生二胎，我就掐死她，未成年人弒母不犯法。」
2019年2月24日，北京中小學開學的前一天，在北京西五環邊上的某快餐店，39深呼吸聽到3個十三四歲女孩的對話，著實被其中的反二胎言論震驚到了。
女孩們聊完二胎，又開始聊台灣問題，聊喜歡的偶像和班級八卦，也聊即將到來的新學期，和鄰桌陌生老奶奶的對話也溫和有禮貌。
以最大的善意揣測，我們更願意相信這些讓人心驚肉跳的話，僅僅是叛逆期孩子過過嘴癮罷了，但必須承認，「反二胎」是一個如此真實的社會現象。
一名小男孩以餓死自己作威脅，反對父母生二胎。｜視頻截圖
01
反二胎，從單兵作戰到抱團
2015年4月2日，剛過完愚人節，再過一天，就可以開始三天的清明假期了。春暖花開，對於陝西省渭南市的大部分居民來說，這是值得歡喜的一天，但一場悲劇卻正在城市的角落醞釀。
當晚6時許，一名十二三歲的女初中生從某小區家屬樓的12樓樓頂跳下去，摔在樓下停車處，被當場宣告死亡。
警方最終排除了他殺，確認女孩是自殺，從頂樓發現的一封遺書顯示，女孩自殺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無法接受父母生二胎的計劃，自殺是她的反抗方式。
2011年11月，我國實施「雙獨二胎」政策，「反二胎」和高齡產婦、二胎時代等話題一樣悄然成為熱點，到2015年10月「全面放開二胎」政策落地，更是達到一個小高潮。
從2011年至2017年，一孩數量從1065萬人降低至725萬人，且在2017年二孩數量首次超過一孩。｜圖：親子商業志
面對父母尚未落實的二胎計劃，不同意的老大可能以命相搏。若是二胎已成事實，他們也可能做出更失控的事情。
43歲的陳阿姨是一名月嫂，工作這些年她見過太多老大討厭二胎的事情，其中最讓她觸目驚心的是2017年廣東珠海的一戶人家。
那個家庭的媽媽40歲左右，有一個9歲的獨生兒子，政策放鬆之後，也有了懷二胎的想法。兒子起初是強烈拒絕，但母親意外懷上二胎後，看到媽媽孕吐難受，還是會表達一些關心。
所有大人都以為孩子長大了，懂事了，但沒想到，真正的矛盾在二胎弟弟出生後爆發了。
兩兄弟相差6歲，有一天，陳阿姨去了洗手間，媽媽也不在家，老大竟然拿起枕頭去捂弟弟。
「他說要把弟弟給悶死，有時候還會打弟弟。」陳阿姨說，這件事情以後，只要老大在家，她不敢離開弟弟半步。
2015年，廣東江門一名10歲男孩想把新生妹妹扔下樓，幸好被及時阻止。｜圖：微博 @廣州日報
反二胎的老大們看似分散在每個家庭，實際上藉助互聯網，他們也活躍在貼吧、論壇、QQ群、微信群，組建「反二胎聯盟」，抱團反二胎。
以「反二胎」為關鍵詞，很容易就能收到相關QQ群，因為之前有媒體曾報導過這類群組，所以如今進群的審查已經相對嚴格。
反二胎QQ群。｜手機截圖
想進群要先回答「你為什麼不喜歡二胎」這個問題，之後群主或管理員還會對入群者的QQ號等級進行核查，必須是一顆太陽以上的級別，否則你會因為動機不純而被踢出去。
虛擬的網路中，群內成員的性別、年齡等信息都比較模糊，但可以確定其中有不少十幾歲青春期的孩子，他們在真實生活中可能從無交集，但群組對於他們的意義卻大致相同。
家裡二胎還沒出生的可以從中獲得避免二胎出生的方法，包括給懷孕的母親下墮胎藥，二胎弟弟或妹妹已經出生的在群裡吐槽自己「悲慘」的遭遇，發泄情緒。
這些黑暗面讓人很難和十幾歲的花樣年華聯繫在一起，但這一切的確真實存在。
02
二胎家庭，老大的恨到底來自哪裡？
在大人眼中，這些反二胎的孩子是典型的「熊孩子」，然而「熊孩子」們的恨又哪裡是無緣無故的呢？
除了個別極端的反社會人格，老大對二胎的恨往往來自大人，比如大人的態度。
39深呼吸在豆瓣生活小組發起了兩個簡單的投票，一個是「你會因為老大而放棄生二胎嗎？」，有534人參與了投票，其中有19%的人選擇：不會。
豆瓣投票結果。｜豆瓣截圖
持這個觀點的網友認為，生育權是成年夫妻的事情，擁有最終的決定權。這在邏輯上並沒有什麼問題，但對於家庭成員之一的老大來說，在情感上並不一定能接受這個「空降」的生命。
比如前面提到的幾個案例，孩子都是10歲左右的年齡。這個階段，孩子有更加明晰的自主意識，知道通過說「不」強調自我意志，二胎帶來的利弊他們已然有了屬於這個年齡的判斷。
另一個投票是「生二胎的理由是否是給孩子留個伴？」，共423人參加了投票，有28%的人選擇了「是」。
豆瓣投票結果。｜豆瓣截圖
「為老大留個伴」的旗號看起來是全心全意為孩子，甚至是父母某種程度上的犧牲，但從調查下方的留言區就可以知道，老大對這種想法有N種解釋：
1家長有問過孩子是否真的需要這種陪伴？不是有個人一起玩玩具就叫陪伴。
2迄今為止我還沒見過老大是男孩還忙著生二胎的，說到底還是重男輕女。
3有些家長的想法明明是老大沒教育好，這是失敗的試驗品，再生一個就熟練了。
4生二胎可能是為了避免自己失獨吧，計劃生育時期，太多這樣的悲劇了。
5老大和老二年齡相差太大，老二的養育責任往往落在老大身上，是增加壓力好嘛？
在這兩個投票中，我們欣慰的是，不考慮老大的建議和認為生二胎是為了老大的比例並不高，但或許正是這19%和28%的態度，催生了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反二胎聯盟。
農村房屋牆壁上的「全面二胎」宣傳標語。｜圖：quanjing.com
生而為人，家長和孩子一樣都是獨立而自由的個體，然而血脈相連，處在傳統的家庭關係網裡，就註定彼此牽絆。二胎生還是不生，無論如何都無法繞過老大這個存在。
華東師範大學心理諮詢中心特聘兒童心理專家陳默在2014年接受新民網採訪時就強調，「生育二胎，絕不是家長之間簡單的決定，不能忽視小朋友的心理變化。」
國外出版的二胎親子繪本《You"re Getting a Baby Brother/Sister》幫助大寶接受弟弟和妹妹的到來。｜圖：有贊
當然，參考老大的建議，並不是把生育的決定權拱手相讓，不是縱容，而是將老大的想法或感受納入考量的因素，和ta做好溝通，讓ta有時間接受即將到來的改變。
03
每個熊孩子背後都有若乾熊家長
如果說二胎到來之前，孩子們的反二胎往往只是一種情緒，僅僅是發個脾氣宣洩一下，那麼二胎到來後，對於老大來說，才真正感受到來自二胎的危機。
著名心理學學術期刊《心理學公報》曾對440名頭胎兒童進行了6年的追蹤調研，發現相比獨生子女家庭，二胎家庭的收入、陪伴的時間、父母的關愛都會減少，而頭胎孩子對這種前後變化的感受更加敏感。
原本專屬的愛被另一個人分走了，幾乎在所有二胎家庭，老大都要面臨這樣的問題。尤其是在我國長達30年「隻生一個好」的生育大環境下，孩子更容易以為「獨生」才是常態，二胎是例外。
父母為生二胎給孩子簽的保證書。｜網路圖片
儘管並非所有老大都會做出極端的表現，但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失衡。參加過親子真人秀《爸爸去哪兒》第一季的林志穎和大兒子kimi十分有愛，但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就曾透露，在知道自己有兩個雙胞胎弟弟後，kimi好像在吃醋。
「吃醋」源於人性的自私，而放大這種自私的往往是「熊家長」。
據陳阿姨介紹，珠海那個用枕頭捂弟弟的男孩，是因為事發前一天，媽媽一直抱著弟弟，給弟弟餵奶，基本沒怎麼理會他。
在一個反二胎聯盟QQ群，39深呼吸看到一個孩子的吐槽：「我爹總拿我和二胎妹妹對比，誇我妹妹說話像個大人，讓我多看書。」
在知乎「父母生二胎是否要徵得第一個孩子的同意」的問題下，有一個高贊回答，答主這樣描述自己的經歷：不論弟弟做什麼，父母都不會責怪他，卻要把怒火轉嫁到我的身上，還要逼你無條件退讓和包容。
一名小女孩寫給媽媽的文章《我想對你說》中，滿篇都是責怪媽媽的話。｜網路圖片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容易」二字，我們無法苛責家長永遠、絕對地將一碗水端平，但一味地厚此薄彼，我們又如何要求一個孩子懂事坦然地接受這種不公平呢？
這種來自父母的不公平不僅僅限於老大和二胎之間，最近熱播的電視劇《都挺好》中，女主角蘇明玉雖然是家中小妹，但依然因為父母「重男輕女」思想受盡了委屈。
蘇明玉與媽媽的對話。｜圖：《都挺好》視頻截圖
和「熊父母」齊名的，還有那些自詡幽默的「熊親戚」：「你爸爸媽媽要生二胎了，生了弟弟妹妹就不疼你啦，不要你啦。」
相信你對這個玩笑並不陌生，但這真的一點都不好笑，相反，你永遠不知道，這會在對這個世界尚沒有穩定認知的孩子心中，埋下了一顆怎樣的種子。
04
生二胎，你準備好了嗎？
「全面放開二胎」已近4年，越來越多的家庭有了二胎，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老大更容易接受多一個弟弟或妹妹的事實。
不過，復旦大學人口與發展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彭希哲曾公開表示，在任何社會，都會面對第一個孩子和第二個孩子的關係問題，這主要靠家庭教育來解決。
在二胎政策放開之初，很多家長關心的一個問題是：老大和老二差幾歲最合適？39深呼吸曾採訪北京協和醫院婦產科主任醫師馬良坤，她表示，考慮到母親的身體，相差2歲以上為宜。
但站在社會問題、家庭因素上，考慮到老大對弟弟妹妹的認可程度，這個答案就沒那麼確定了，有人建議3歲，有人建議5歲。
有網站調查顯示，9成二胎家庭中的一胎年齡超過2歲。｜圖：《育兒網：二胎時代洞察報告》
年齡相仿的孩子的確更容易相處，但老大和二胎的真正和諧著實是一門技術。林志穎曾分享過一個自己的小方法：以弟弟的名義，送給老大kimi禮物。
陳默從心理學角度介紹了一些小技巧，例如，在二胎出生前，帶孩子到別的二胎家庭，看看他們的生活方式；二胎出生後，父母在抱小的孩子時，要注意老大的表情，不能顧此失彼。
然而，世上並沒有一個萬能的平衡法寶，老大和二胎之間的平衡關係更像一個蹺蹺板，一會這邊高，一會那邊高，在日常生活的件件樁樁中，時刻考驗家長們育兒智慧的靈活性。
生二胎，考驗的不僅僅是房子、車子、票子等經濟基礎，還有一系列情感關係的引導和經營。
所以，生二胎，你們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本文參考資料：
[1] 《爸媽生二胎孩子「就不要」 心理專家支招》.新民網，2014-2-25
[2] 《接受不了父母生二胎 渭南一初中女生墜樓》.華商網，2015-4-3
[3] 《頭胎反二胎，父母太失敗》.騰訊今日話題第3059期，2015-2-3
[4] 《林志穎喜獲雙胞胎兒子 受訪時稱"Kimi吃醋了"》.新華網，2015-12-6
[5] 《54.9%受訪者認為生二孩需考慮老大意見》.中國青年報，20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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