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亂七
來源：李亂七
ID：liluanqi77
01
珠江新城白領Cindy，準備下班回家的時候，從辦公室望出去，熄了燈的廣州塔輪廓依然清晰可見。
“城市沒有黑夜。”Cindy乾笑了一聲。
晚飯照常沒吃。這座城市和她一樣沒吃晚飯的人恐怕不在少數。
下班後，總會有零星那麽幾個同事問：“點外賣嗎？”其他人會思考許久後稀稀拉拉地回答：“回家吃算了。”
其實，有幾個是回家有飯吃的？
Cindy想，無非是晚上在公司吃外賣的場景實在太可憐了。一個人在家，就算什麽也不吃，再慘也沒人看見。
對於外賣，每個獨居青年都有一種欲說還休的情緒。只有他們心裡清楚，那些吃不完倒掉的剩菜剩飯，是對都市獨居生活的一種無聲投降。
媽媽們很愛打電話囑咐：自己做飯健康點。
於是偶爾鼓起勇氣到廚房搗鼓一番，才發現，一個人的米，根本連鍋底都鋪不滿。這種情況下，試問誰不想擁抱外賣平台的創造者？
然而對外賣平台的嫻熟操作也不宜過分暴露。
職場中沒人會因為相同的孤獨而大張旗鼓地擁抱在一起。假裝周末有各種各樣的飯局，是當代成年人信手拈來的生存技巧。
是啊，孤獨也許大同小異，掩飾它的方式卻五花八門。就像晚上十一點了還坐在獨立辦公室裡的陳總，Cindy不知道他是真忙還是下班後無處可去。
Cindy不知道的還很多。比如把陳總的臉照得鋥亮的電腦，其實一直是桌面狀態，只有網易雲音樂在運行，循環播放著Tony Bennett的專輯。
為什麽Home Office沒真正流行起來？因為公司辦公室是現代人不可或缺的擋箭牌——
如果一個人老宅在家裡，別人就會說：他可真沒朋友；如果一個人總在公司裡呆著，大家都會心照而善意地說：他可真是個大忙人。
02
這個時間點已經沒有地鐵可坐了，對此Cindy甚至有些開心。她一直認為，在那個把無數陌生人堆到一塊的場所，人們紛紛用手機緩解尷尬的舉動比尷尬本身更尷尬。
每個進了地鐵裡的人，都巴不得手機裡的資訊像洪水一樣洶湧而至。經常看到無數拇指在不停地用力往下拖動刷新朋友圈頁面，沒有新的更新，便重複點開已經看過的那些照片。
所以早晨發的朋友圈最好花多些心思，因為它們會被正在乘坐地鐵的好友當成實驗室產品反覆深入研究。
不過，Cindy發現近一年來，朋友圈也越來越冷清了。到底是分享的欲望沒那麽強了，還是都改刷抖音去了？這兩者恐怕是在互相促成。
從前隔三差五曬下午茶、曬最新自拍、曬布拉格廣場鴿子的女生們，如今許久在朋友圈出現一次，也是出於轉發公司鏈接的工作任務，連有無點讚她們都毫不關心。
上個月，Cindy大學時玩得蠻好的幾個好朋友群裡，有人一時興起說想組織“畢業5周年聚餐”。一時間大家好像被點燃了激情，紛紛討論起去哪好。
結果過了半個月，群裡再問起時，突然都變得意興闌珊，有人要加班，有人有重要約會，有人要照顧小孩……最後，聚餐不成，群重新陷入死寂。
陷入死寂。認真想來，生活裡好像有很多時刻有“陷入死寂”的感覺。
比如今天下午，上班的時候突然大雨傾盆，想到家裡沒人幫忙收曬在陽台的枕頭，只能冷靜地打開手機重新下單一個；比如因為提不起興趣而拒絕了朋友周末逛街的邀約，結果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看熱門劇看了一天，陪伴在旁的是一堆一次性便當。
想到這些，Cindy忽然覺得此刻花城大道上亮著的路燈，可以稱得上是極為熱情的陪伴了。
不過，一個人的孤獨也許反而是最輕度的孤獨。
結了婚的同事婷婷，才真正領略到何為死寂時刻。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她靠在床頭百無聊賴地刷抖音，身邊的先生打著呼嚕沉沉睡去。
婷婷不知該為先生絲毫不受聲音干擾的睡眠感到高興，還是該為他們之間愈發嚴重的沉默感到難過。
幾乎每次她抬頭看鍾的時候，都是深夜兩點鍾。但婷婷依然會光鮮地出現在隔天一早的珠江新城，並在年輕同事談論網紅歌曲的時候佯裝一無所知。
Cindy就發現了，婷婷似乎很愛說：“嗨，我哪有時間刷那些。”
Cindy挺羨慕婷婷這種沒時間刷社交軟體的，因為她自己卻要刻意逃避——最近下班後就屏蔽所有消息。
她懷疑自己得了微信提醒恐懼症，害怕打開消息看到客戶的N條語音，害怕某些沒有共同話題的男士突然尬聊，更害怕爸媽不停嘮叨：“一個人在廣州不容易，還是要抓緊談對象啊……”
爸媽是不會懂的，如果對象只是為了讓生活變得容易而存在，那超過一半的都市白領根本就不需要對象。
因為生活本身真的沒有那麽難捱。像Cindy這樣的，大學畢業後一路奮鬥，家裡再支持點，四五年後買房買車的不在少數；而租房子的，沒有負債，更是能自由地過自己喜歡的日子。在住房這種大宗消費上，廣州確實善待了很多年輕人。
所以這人來人往的城市裡，誰還愁缺對象嗎？當然不，人們缺的是愛情。
說來也奇怪，缺錢的時候，每個人都拚了命去賺，而缺愛的時候，卻一個兩個爭先恐後地認命。
Cindy發現身邊很多人，寧願一個人吃火鍋、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看病，也不想赴那個“給你介紹一個對象”的約。
大概一個人久了真的會上癮吧。
03
回到小區，大部分窗戶的燈都熄了，但空氣中蔓延著一股清醒的氣息。Cindy知道其實失眠的人很多，只是並非人人都有黑眼圈作證。
Cindy在門口掏了很久的包，終於找出了鑰匙。也不知道為什麽無論怎麽細心放置，只要站在深夜的門口，鑰匙就一定會變得很難找。
門打開的瞬間，寂靜撲面而來，早上出門前換下的衣服還保持原樣堆在沙發一角，露出那本看到一半的大前研一的《低欲望社會》，Cindy有點用力地把鑰匙扔到上面。獨居第5年，她還是沒能戒掉為在包裡掏不到鑰匙這件事生氣的習慣。
不過，煙總算是戒掉了。
Cindy隨手拿起好久沒用過的打火機，點著了一杯香薰蠟燭。
那是媽媽做的香薰，杯子邊緣纏繞著幾圈迷你螢火蟲燈串。當燈串亮起來，柔和而溫暖的白茶香悠悠蔓延整個房間的時候，Cindy不禁想感歎：再美的網紅ins風裝飾都遠遠比不上這一杯小東西。
搬到番禺前，Cindy住在車陂南一帶。那時金融城板塊還未開工。
五一小長假爸媽跑到廣州和她一起擠在那間一房一廳的出租屋。晚上一家三口到珠江邊散步，爸媽喜歡碎碎念：綠化做得真好呀，江邊風吹得好舒服。
就在散步的時候，他們見到一大群忽閃忽閃飄在草叢裡的螢火蟲，Cindy興奮到大聲尖叫。也許她和那些路人一起，同時想到了一個美妙的詞：童年。
無論過去多少年，她都不會忘記那個初夏的夜晚，在珠江邊的那群怯生生地閃著光的螢火蟲，那些爸媽讚口不絕的江風，還有街邊推車賣5塊錢一碗的甜豆花……
媽媽把她特有的溫柔留在了這個香薰杯裡。
入睡前Cindy拿起手機給媽媽留了消息：想你了媽，十一跟爸過來吧。
也許是白茶香能夠緩解失眠，也許是其他什麽柔軟的東西。Cindy想。
也許，也有什麽柔軟的東西能讓陳總離開那個冰冷的電腦，能讓婷婷安然入眠，能讓許久未見的舊同學暢聊徹夜，能讓這座城市裡幾百萬把自己關在一部手機裡的靈魂卸下鎧甲……
04
每個人心中都有那麽一個香薰杯，會在忙工作忙到筋疲力盡，或獨處到無聊透頂的時候，讓你放下都市的壓力和成年人的拘束，感受自己真實的心跳和溫情。
我不知道那應該是一次酣暢淋漓的夜跑，還是鼓起勇氣和喜歡的人看一場電影，還是到城郊吃一頓滿足的農莊菜，或是和Cindy一樣，跟爸媽一起歎珠江晚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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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亂七（ID：liluanqi77）。李亂七，都市生活暗中觀察者。轉載請聯繫李亂七，微信號：liluanqi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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