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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歷森林大火的林區人:如果人犧牲,就什麽都沒了

本刊記者 李桂 王瑩瑩/文

編者按:

3月30日17時許,四川涼山州木裡縣發生森林火災。截至4月4日15時,火災共造成31人死亡,火場總過火面積約20公頃。4月6日下午,火場出現複燃,目測過火面積約7公頃。4月7日,涼山州的越西縣、冕寧縣也發生了森林火災。

4月4日,四川涼山,哀悼“3·30”木裡森林火災中犧牲的30名撲火烈士的儀式上,應急管理部黨組書記黃明向烈士遺照敬禮(@視覺中國 圖)

頻頻發生的山火引起廣泛關注。在此之前,對大部分生活在城鎮的人而言,森林火災是一件遙遠的事情,或許,印象深刻的事件也得追溯到上個世紀:1987年5月,大興安嶺發生特大森林火災,造成211人喪生,過火面積達1.7萬平方千米。

事實上,央廣網報導,從歷史數據上來看,每年的3月15日到6月15日,是森林火災高發頻發的時段。自1987年以來,中國發生71起特大森林火災,其中六成集中在春季,而近5年來,35%的森林草原火災發生在4月。更值得注意的是,90%的森林火災是由於人為因素引起的。

就此,我們採訪生活在林區的人們、消防人員、防火指揮辦人員等,了解林區防火“人人有責”、消防意識的變化及消防設備的迭代,試圖了解林區防火滅火之難,並以此悼念森林火災中的遇難者。

號隊敲鑼打鼓走在前面,舉著防火標語的學生緊隨其後,他們嘴裡喊著“護林防火,人人有責”等口號。

“95後”江安曾是隊伍中的一員,他是喊著這些防火口號長大的。他出生在內蒙古呼倫貝爾的小鎮伊圖裡河。從上小學起,只要進入防火期,學校都會組織防火宣傳活動。

和江安一樣,來自中國最北端城市、黑龍江漠河的“80”後王玉玉也是從小便接受防火教育。

“進入林區,防火第一;飯可一日不吃,火不可一日不防。”每天放學後,王玉玉和同學一起排著隊回家,其間,小隊長都會領著大家一起念口號,“春秋草木乾,防火要當先……”

位於中國地圖“雞冠”部位的大興安嶺,覆蓋了江安和王玉玉的家鄉,生長著中國面積最大的原始森林,也是中國境內森林火災最高發的地區之一。

每當春回大地、積雪融化,就意味著漫長的防火期來臨:沉寂了一個冬天的植物體內含水量極低,加之雨水較少、空氣乾燥,極易發生森林火災。在大興安嶺,一年中有半年都是防火期——一般是每年3月15日至7月15日、9月15日至11月15日。

對生活在林區的人們而言,預防火災,已經成了每個人刻在骨子裡的記憶。

“不管老人小孩,

都要知道防火的重要性”

自太爺爺於上世紀50年代到大興安嶺開荒,江安家裡三代人都在林業部門工作。

在伊圖裡河,這樣的家庭不在少數。截至2016年底,在這個戶籍總人口不過一萬六千餘人的小鎮,林業人口就佔了一萬餘人。

伊圖裡河位於大興安嶺腹地,總面積約為1100多平方公里,鎮區面積卻只有不到10平方公里,林業資源豐富。“當時為了發展林業才建的這些城鎮,”江安對本刊記者解釋,“以前,我們當地的情況有些特殊,大部分情況下林業局比政府高一級,有的地方林業局和政府平級。城鎮裡基本上所有的職能部門,包括學校、醫院等,都歸林業局管轄。不管你是醫生還是老師,基本都能叫林業職工。”

現如今已經改製,但不變的是,防火“是在一切工作之上的、最重要的工作”。這一點,是林區人的共識。“一直說防火救火,‘防’要放在前面。”曾在內蒙古呼倫貝爾森林支隊擔任森林消防員的王濤對本刊記者說。

每到防火期,消防車、裝甲車和直升機齊出動,進行防火宣傳。“大家穿得整整齊齊,站在車上,繞著整個海拉爾(呼倫貝爾市轄區之一)發傳單,基本上是車頭對車尾,圍著整個城市繞一圈,至少有三四百輛車。”與此同時,直升機從天上往下撒傳單,地上的人用大喇叭宣傳。這陣仗,王濤在2000年做森林消防員前從未見過。

2015年9月21日,武警黑龍江大興安嶺森林支隊官兵進行滅火演練,直升機使用化學藥劑滅火(東方IC 圖)

在最北部的漠河,防火宣傳也是不留死角。

“我們現在的防火宣傳,確保上到拄拐棍的,下到剛懂事的,不管老人和小孩,只要能記事的,都要知道防火的重要性。”漠河市圖強鎮防火指揮部副主任馬坤向本刊介紹,“每年我們的防火宣傳要做到家家戶戶無死角,都要入戶的。”入戶時,宣傳員不僅會發放手冊,還會登記每一戶的具體信息,最終,人們要把簽好字的宣傳手冊掛到家裡醒目位置才算完成。

此外,漠河地區遊客眾多,他們也成為防火宣傳對象。

會有專人在車站等地發放防火宣傳手冊,旅遊局、導遊、司機都要對遊客的行為負責。馬坤解釋:“比如你是司機,你這車遊客發生意外了,出現帶著火種進山或者室外用火情況,司機就要承擔責任。”——一般處理方式是對遊客進行說服教育,司機則可能被警告或拘留。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林區防火便是要從星星之火防起。

進入防火期,即便沒有起風,也是嚴禁野外抽煙的。“對於野外抽煙者,可以進行製止、警告、罰款或者拘留。”馬坤介紹。為加強防範力度,圖強鎮森林防火指揮部還制定了禁止野外吸煙的5條規定,包括:防火期內在野外吸煙者,非公職人員一律依法處以經濟重罰;公職人員一律開除公職;在場不加製止的領導幹部一律撤職等。

風會助力火勢蔓延,因此,林區人對風極為敏感。

以前,觸響警報的是5級風。“禁止一切野外用火,電也不行。”馬坤解釋,以前大家住的都是平房,做飯主要靠燒柴,5級風的警報一拉,家裡就不能生火做飯了。若此時誰家煙囪還在冒煙,消防車會直接向煙囪裡灌水。

“當時沒有手機能看氣象預報,每當風大的時候,鎮裡的消防隊就會拉響警笛,長長的一聲表示不許燒火,相對短的幾聲表示解除警報。沒有警笛的林場,會升起一面旗,告訴大家超過5級風了。”王玉玉還記得,為了防止餓肚子,林區人會“觀天象,做準備”——如果天空中出現了像細小的魚鱗般的卷積雲,第二天有很大概率會起風,小吃鋪也會提前多做幾鍋包子、饅頭,大家都會有意識地多買一些放在家裡。

如今,“4級風時,停止一切野外用火,5級風及以上供電局就可以直接斷電了。”按照風力等級劃分,4級風被稱為和風,能吹起地面塵土和紙張;5級風為清風,有葉的小樹會搖擺。

同樣是生活在林區,在鳶海曾駐扎的北方邊境海島,防火措施一度很難執行,人們的防火意識到了新世紀才加強。

鳶海是前陸軍海防部隊成員,參加過很多次搶險救災行動。有一次,他和戰友在山上救火,而另一邊,上墳的村民正在放煙火,還抽著煙看他們。“大家會有一種潛意識,覺得靠著大海就沒什麽事,但殊不知海邊就有好多森林。”

2015年之後,當地政府加大火災危害的宣傳力度,每到防火期,就會有一輛裝著大喇叭的大卡車晝夜不停地穿梭在各個村子宣傳防火。除此之外,地方政府對林區進行了劃片處理,每個片區分給每個村,進而責任落實到個人。這個時候,大家的防火意識顯著提升。

“我看到,村民上山燒紙的時候,一個村主任拎著一桶水跟著。村民燒完紙走了,他用水把灰燼都澆了一遍。”鳶海很能理解海島居民防火意識的轉變,“如果沒有利益糾葛的話,很多人都不會太多注意(森林火災)”。

從“皮條子”到滅火彈

火災的無情與殘酷,讓大興安嶺林區人民對防火救火工作的重視來得更早一些。

1987年,在林場上班的馬坤時年23歲。5月6日下午5點多,他聽到有地方著火的消息,但很多人沒什麽反應,以為火勢不大,照常準備按時睡覺。他印象裡,在此之前,大興安嶺從來沒有發生過重大的火災,“林區有雲就下雨,而且那時樹高林密不透風,火很容易自己就滅了”。

到了晚上9點,屋外忽然傳來大喇叭的聲音:大火已經燒到圖強鎮,敦促人們抓緊時間疏散。“那天風特別大,你看到火的時候再跑就來不及了。”大火借著風力,從圖強鎮西頭燒到了東頭,幾十公里的距離,只在不到十分鐘之間。

這次火災最終吞噬了211人的性命,過火面積達1.7萬平方千米,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特大森林火災。

在馬坤的印象裡,5·6火災之前,“沒有人撲打過火;災後,防火辦和滅火隊就開始籌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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